當許梁聽說馮素琴要自己幫著說話的人,居然是前建昌典史馮道林,一時愣愣地看著馮素琴,心裡頭千迴百轉。
來建昌上任之前,許梁是仔細聽取了黃參議大人的建議的。雖然黃維中並沒有明確點出來要自己做什麼。但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要許梁幫著將原典史馮道林搞臭。許梁這些天來也一直就在想這些事情。
很明顯,黃維中是受了高層的指使,想要在朝庭欽差到來之後,想方設法地把所有問題都往已經死去的縣丞,典史身上引,尤其是這位原典史馮道林,按職權分工,一縣典史本身是沒有調動兵馬出縣迎敵的權利和義務的,除非這個縣裡,排在前頭的知縣,縣丞,主薄都戰死了,那典史作為一縣的四把手,他才有可能親自帶兵上陣。那麼,在建昌縣知縣,縣丞,主薄都健在的時候,無論怎麼說都輪不到一縣主管公文收發的典史出頭的。然而馮道林卻偏偏出頭了,不但出頭了,還帶兵出了縣城,而且還中了水寇的埋伏,全軍覆沒。
這裡面到底有什麼貓膩,都是值得朝庭方面感興趣的內容。從許梁這些天的理解來看,受此事牽連的九江分守道,江西布政使司,指揮使司,江西巡撫衙門乃至兵部,都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最完美的結果便是,建昌的本地官員把責任全都擔了。更直接點說,便是將一切責任都推到已死的縣丞,典史身上。
許梁來到建昌後,雖然工作得並不順利,特別是老資格的吏房主事宮德言,戶房主事錢益,對自己空降建昌縣頗有微詞。而朝庭欽差不日將到達建昌的行文也已經到了建昌縣衙。這種時候,別說自己剛到建昌縣,根基不穩,就算自己已在建昌為官多年,根深葉茂,為穩妥計,許梁也萬萬不可為了一個已死的典史強出頭,憑白惹得一身騷。
有道是識實務者為俊傑,許梁後世的處事經驗告訴他,順勢而為才是上上策。
然而,好死不死的,馮道林偏偏和馮素琴扯上關係,馮素琴偏偏求到自己頭上。
為難,真為難哪。
馮素琴見許梁站那,臉色陰晴不定,一會眉頭緊皺,一會眼神飄乎,久久地卻是不發一言,原本剛剛激起的一線希望,漸漸地往下沉。
「許公子,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她忐忑不安地問。
許梁眼見馮素琴一眼然冀之色,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即便又堅決起來,他將馮素琴迎到屋內坐下,這才字斟句酌,緩緩說道:「馮姑娘,那個我剛到建昌縣,許多情況不是很清楚,你所說的事情,我一定會查證清楚。」他見馮素琴臉上顯出失望之色,忙說道:「不過你放心,一旦我查證清楚之後,我一定會在縣尊大人面前替你說情的。」
馮素琴何許人也,雖說小時候錦衣玉食,不識人間愁滋味,但最近這三四年來,她與母親顛沛流離,嘗盡了辛酸冷暖,對他人的言辭舉動最是清楚不過,眼見許梁雖說得真誠,但話里的推拖之意卻十分明顯,當下心灰意冷,慘然一笑,起身道:「是民女唐突了,許公子如今貴為一縣典史,諸事敏雜,思慮得遠比民女周全,民女貿貿然地一見面就給許公子出這麼大的一難題,是我的不是。既如此,還請許大人多多費心。」…
說完,她微福一禮,便神情黯然地退了出去。
許梁微張嘴巴,抬了抬手想叫住她,最終頹然放下。馮素琴短短一句話,對自己的稱呼由許公子,轉眼變成了許大人,話里的失望疏遠之意,他兩世為人,豈能聽不出來。許梁心裡難過,卻是堅決異常。
眼看心愛的姑娘傷心離去,許梁卻只能嘆息。穿越以來,經歷這麼多事情,許梁才突然驚醒,這個世界也跟前世的世界一樣,有快樂,也有痛苦,有一帆風順的時候,也有不如意的難事。
許梁前世便是個心思縝密之人,最會審時度勢。做任何事先必先思量一番,成功的勝算有多少,失敗了損失又有多大。如同前世化工裝置開車前一樣,投料前先得強制性地做個工藝風險分析,風險在可接受的範圍內才會簽字開車。
幾天前許梁在南昌府為求一官職未果後那般失落彷徨,杏花樓一夜後生病卻無錢醫治,險些死在客棧里。每每想來,許梁都要嚇出一身冷汗。經此一事,許梁才發現自己做事還是太衝動,根基還是太淺,就如河中的小舟,風平浪靜的時候看不出來,風起雲湧,大浪滔天之時,十有八九便要翻船。
是以,許梁在拿到江西布政使司的批文後,便暗暗發誓,在自己實力沒有壯大之前,決不可劍走偏鋒,強行做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
許梁回到租住的住處。鐵頭便報告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銀子不夠了。許梁聽了便是一陣頭痛,來到建昌縣當典史之後,許梁才真切地明白大明朝官員的俸祿有多低。拿他這個沒品沒級的典史來說,朝庭規定的俸銀是大米五石,也就是約500斤糧食,折成現銀的話,也就一兩多一點,許梁一個人的工資,要付房租,兩個人要吃飯,偶爾還要請同僚喝喝革命小酒,奢侈點的,一頓就得去掉半個月的俸銀。
許梁再一次感到自己的根基淺薄。他想來想去還是沒想到什麼好辦法,當下問鐵頭道:「阿鐵,咱們身上還多少銀子?」
鐵頭道:「少爺,加上您上任那會幾個衙門的書吏送的些許禮錢,也就十二三兩了。」
許梁再問:「那我們能用多久?」
鐵頭撓撓頭,數著手指頭道:「少爺,咱們這房子月租是四錢四,按這麼算的話,咱們不吃不喝,能在這裡住上三年……」
許梁一拍額頭,暗道真不應該問他個呆貨。
入夜,當空繁星滿天,微風習習。
一陣敲門聲響起,許梁打開院門一看,不由驚喜道:「馮姑娘?」
馮素琴緊了緊裙裾,說道:「許……大人,民女深夜造訪,多有打擾還請……」
許梁打斷道:「馮姑娘,你我何必這般客氣,直叫我許梁就成了。快請進。」
待馮素琴在屋內坐落。許梁道:「馮姑娘這個時候來,可是有事?」
馮素琴打量眼這間不大的屋子,雖然打掃得頗為乾淨,卻難掩陳舊簡陋。暗道看來許梁雖然當官了,這日子過得也不咋樣。
她想到自己此來的目的,不由又是一陣緊張。她抬眼看著許梁,忐忑不安地說道:「許……梁,民女……」
許梁瞪眼打斷道:「馮姑娘,你我早就認識,也算是朋友一場,你叫我許梁,卻自稱什麼民女,聽來甚是怪異。這樣吧,你叫我許梁,我便叫你素琴好了。」…
馮素琴聽得一愣,暗道哪有一個男子直呼人家姑娘閨名的,不過,怎麼聽他脫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心裡卻是歡喜得緊呢。
「那好吧。」馮素琴紅了臉,接著說道:「許梁,有道是人死為大,入土方為安,再說為人子女的,若不將故去的父母親好生安葬,豈不是大大的不孝?素琴今日前來,還是要求許梁你,看在,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
許梁聽了站起身,擺手打斷道:「素琴你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在屋內走了兩圈,歉意地看著馮素琴,真誠地說道:「素琴,虛頭巴腦的話我就不說了,馮大人這事,我真的無能為力。」
「可是……」
「素琴!」許梁加重語氣,「我現在雖然是建昌縣的典史官,但一來我剛上任,人脈,根基一點都沒有,二來,馮大人這件事是當今聖上下令徹查的,邢部的行文已經到了縣衙里,在查案欽差到來之前,他人是萬萬不敢插手的。」
「這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馮素琴聽得許梁這般說法,她聰明過人,也明白許梁說的是實話。只是想到舅舅馮道林,心裡難過,坐在那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淚。
許梁看得心裡一疼,幾步上前,扶著她兩隻纖纖素手,柔聲安慰道:「素琴,你放心,等欽差一到,我便湊明欽差,早日歸還馮大人給你們,也好讓馮大人早日入土為安。」
馮素琴聽了,心下稍安,兩手被許梁抓在手裡,紅著臉掙了掙,感覺許梁握得更緊了,扭怩道:「也只能如此了,許梁,謝謝你了,你,你可以放手了。」
話未說完,便見許梁伸手一攬,一把將馮素琴攬到胸前,驚得馮素琴驚叫一聲,俏臉滾燙,眼神對上許梁,吃吃地道:「你,你要做什麼?」
許梁盯著馮素琴,手撫著她柔順的長髮,深情地說道:「素琴,實不相瞞,當日我一見你,便喜歡上你了……」
馮素琴只覺心跳如鹿撞,聽得心上人說得這般直白,心中歡喜,連日來的驚惶擔憂便也輕了幾分,埋首在許梁胸前,低聲道:「其實,素琴,也早已忘不了你了……」
許梁心中大喜,雙手摟得更緊,只覺胸前緊緊貼著兩團柔軟,心神一陣蕩漾,探頭輕嗅著她身上少女特有的芳香,輕聲道:「當日你一口氣離開許府,我便著人追了出來,可是沒想到你一個弱女子,竟然走得那般快,他們居然沒追上。」
馮素琴扭動下頭,嬌羞地抬頭看著許梁,嗔道:「誰讓你那般說我了!我當時氣不過,不走又能怎樣。」
許梁疼惜地輕拍一下,戲謔她道:「我這麼說哪裡不對了?呵,人家只是見你換身衣裳好看,好心要送你,卻是不知道哪裡又得罪你了。」
「你就是不對了!」馮素琴不依了,捏起粉拳,輕捶他一下,「那時我便是落魄,卻也能自食其力,誰要你個外人送這送那了!」
許梁哈哈一笑,寵溺道:「好好,是我不對,現在我給你賠不是了。素琴乖乖,你就別生氣了。哎喲,你打我做什麼?」
馮素琴又捶一下,臉色紅紅地嗔怪道:「誰是你的乖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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