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許梁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出來。
那個後金千夫長多隆最終屈服在許梁的威脅之下,他或許不在乎自身的生死,卻不能不為老家的妻兒家人考慮。
正如許梁猜測的那樣,勾心鬥角之類的戲碼可不單單大明朝獨有,後金之中雖然管理粗放,但也從不缺少爭鬥。同樣的,大貝勒阿敏也從來不缺少敵人。
令許梁感到驚喜的是,這多隆可不是一般的千夫長,他居然還曾經是大貝勒阿敏的侍衛長,算是阿敏的親信。
雖然多隆交待的後金兵力布署信息不夠全面,但至少令許梁知道了後金的兵力分布情況。按多隆的說法,後金在欒城,永平等四城的守軍並不多,每座城裡起來也就五六千號人,而後金的大部隊,早已在皇太極的率領下退往關外。
許梁得了多隆交待的信息,為了獎勵多隆千夫長做出了明智的選擇,許梁臨走前特意把他折斷的雙手接了回去,還叫來軍醫,替多隆上藥。
許梁將那份多隆的口供帶回了書房,讓柔兒抄錄了一份,交給鐵頭,吩咐道:「把偵緝處的人手都派出去,設法查證清楚敵軍的兵力。看看這個多隆有沒有說謊!」
鐵頭沉聲應下,便下去落實許梁的指示。未幾黃道周聽說許梁回來了,便緊跟著走了進來,見了許梁,湊上前神秘兮兮地問道:「大人,您去審訊那名敵將了?他交待出什麼了沒有?」
許梁瞥了黃道周一眼,道:「黃大人,本官記得你是行軍總管,你的風寒若是全好了,那就多去操心操心咱們兩萬人馬的口糧問題。」
黃道周一直以許梁的心腹自居。面對許梁的揶揄之語,搓著手厚著臉皮,說道:「大人。下官一想到咱們這院子裡就關著一名敵軍的千夫長,這心裡頭就跟貓撓似的。不打聽個仔細,便渾身都不得勁。」說著,黃道周將自己的胸拍得砰砰響,指天劃地地保證道:「大人放心,關於那千夫長的一切消息,下官聽了之後一定爛在肚子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肯求道:「大人。您就稍微透露點吧?」
許梁瞧著黃道周三四十歲的人了,此刻為了聽得一星半點的後金千夫長的消息,居然擺出一付可憐兮兮,緊張兮兮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
笑罵一聲,許梁便將多隆的口供扔到黃道周懷裡,道:「自己看。」
黃道周頓時慌手慌腳地,捧著一紙口供如同捧著疊銀票子,雙手哆嗦得利害,瞪大了兩眼。貪婪地看著,看完之後,便激動得滿臉通紅。嘖嘖有聲地嘆道:「好東西啊,好東西!有了這份口供,咱們對那後金兵,也算是知已知彼了!」讚嘆罷了,看著許梁緊跟著追問了一句:「大人,這份口供極其重要,下官覺得應當呈報給洪中丞知道。」
許梁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罵道:「黃道周,你剛剛是怎麼向本官保證的?」
黃道周一愣
。訕訕地道:「呵,大人哪。這口供上的消息十分緊要,片刻耽誤不得哪……」
許梁哼了一聲。「這只是一份口供而已,上面所說的消息,真實性還有待考證,你就這麼匆忙地呈報上去,萬一那口供是假的呢?」
「不,不能夠吧?」黃道周吃吃地道,又盯著那紙口供看了好幾眼。
許梁一把將口供從黃道周手裡抽回來,交給柔兒,讓她好生保管了。回頭看向黃道周,道:「現在東西也看了,黃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黃道周臉色一變,嘿嘿笑著,朝許梁拱手道:「沒,沒了。」
許梁輕嗯了一聲,端起書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神淡淡地看著黃道周。
端茶送客!
黃道周再次訕笑著,朝門外退出去。
許梁朝著黃道周的背影,再次淡淡地吩咐道:「道周,記著你剛剛的保證!」
黃道周聽得身形一頓,苦笑一聲,身影消失在門外。
許梁再次與鐵頭和柔兒三人走出住處大門,是兩天以後。玉田城裡各個主要街道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乾淨,露出濕潤乾淨的青磚石板地面。街上的行人縮著脖子,裹緊了大棉襖子,行色匆匆。
許梁在一個賣豆花的小攤前面,停了下來。賣豆花的是一對六十多歲的夫婦,老漢抬頭見著許梁三人衣著不俗,便猜到是駐紮在玉田城裡的官員,臉上掛著謙卑的笑容,走到許梁跟前,點頭哈腰地招呼道:「三位客官,來碗豆花吧?這大冷的天,暖和暖和身子。」
許梁看著一旁的小桌上兩名食客吃著豆花吃得香甜,便感嘆道:「好多年沒吃過豆花了,」朝老漢點點頭,道:「給咱們三人一人來一碗。」
老漢聽了,喜上眉梢,熱情地招呼許梁三人到了一張空桌邊,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麻利地擦乾淨了四張凳子,叫一聲稍等,便快步回到攤前準備豆花去了。
許梁和鐵頭,柔兒等人坐了,不一會,那老漢和老婦人便各自端了滿滿一大碗豆花過來,在許梁三人面前各放了一碗,老漢又端過來一小碟子酸菜,笑道:「客官嘗嘗老漢自家做的酸菜,放在豆花裡面,吃著倍兒香。」
許梁點點頭,道了謝,便端起面前的豆花吃了起來。不得不說,老漢夫婦做的豆花火候控制得極好,豆花吃起來滑嫩爽口,再拌點酸菜,許梁食慾大開,一會的功夫,便嘩啦嘩啦喝光了一碗豆花。
此時,鐵頭和柔兒兩人尚未吃完,許梁便坐著耐心地等著。
這時,一名披甲的明軍將領帶著兩員親兵徑自走了進來,在一張空桌上坐了,那將領扯起嗓子叫道:「老闆,來三碗豆花!」
聽得老漢應了一聲,那將領便隨意地在攤子周邊張望一眼。目光落到許梁那一桌,不由得吃了一驚,立馬起身走到許梁面前。驚喜地道:「大人,您也在哪?」
許梁淡淡地點頭。看著那將領道:「司馬將軍,你們這是?剛巡查回來?」
司馬求道嘿嘿笑道:「剛從城外回來,肚子餓了想著這裡的豆花挺香的,便趕過來喝一碗,不成想遇見了大人
。」
許梁朝自己這桌的空凳子示意了一下,道:「坐下說。」
司馬求道頓時一臉受寵若驚,小心地坐了下來,又向鐵頭打了個招呼。便又朝許梁拱手道:「大人,這兩日城外不夠太平,幾個暗哨都發現了後金兵的蹤跡。」
許梁聽得心中一動,玉田城與後金兵占著的欒城,永平都有一段距離,往常時候,玉田城周圍也基本看不到後金兵的蹤跡。現在司馬求道居然說發現了後金兵的蹤跡,令許梁立馬警惕了起來。
「有多少人?」
此時,老漢將司馬求道的豆花端了上來,司馬求道接過。喝了一大口,滿足地感嘆一聲,道:「人倒是不多。十幾人到幾十人不等,都是騎兵,碰著咱們的暗哨也不接觸,立馬遁走。嗯,看樣子倒不像是來尋釁惹事的,倒像是在打探著什麼!」
許梁皺眉問道:「可曾看出是哪裡的兵?」
司馬求道回想一陣,道:「末將巡查的時候追過一陣,看他們逃走的方向,多半是遵化那邊過來的。」
鐵頭問道:「少爺。會不會是因為咱們在雪山上幹掉了對方一支五十人的小隊,後金兵來找人來了?」
許梁沉吟著。緩緩點頭道:「不排除這個可能!如今後金的主力部隊都已退往關外,關內的守軍也不多。不然他們絕不會派小股兵出來查探。」又看向司馬求道,「這事,洪中丞有什麼對策?」
司馬求道道:「第一次發現後金的小股騎兵之後,洪大人便命令末將和賀將軍,往玉田城外的各處暗哨加派了人手。每日出城巡邏的人次也增加了一倍。」
許梁皺眉,不滿地問道:「發現了敵兵,難道洪大人只是令你等巡查防守?可曾派兵追擊?」
司馬求道搖頭,嘆氣道:「洪大人嚴令末將不得主動追擊。」
許梁聽了,瞪眼,半晌不語。見司馬求道仍盯著自己,便長嘆一聲,道:「你快喝豆花吧,不然要涼了。」
心裡卻在感慨,洪承疇一味求穩,抱著孫承宗固守玉田城的指令,不敢越雷池一步!如此做法,雖然不致於擾亂孫承宗的戰略布局,卻也錯失了挫敗敵人的良機。
尤其許梁自多隆的口供中得知,留守關內四城的後金兵力並不多的情況下,許梁便大膽猜測,即便明軍與後金兵發現小規模的戰鬥,只要不作出奪取欒城,永平,遵化四城的事情出來,想必後金大軍也不至於再從關外入關。
如此一想,許梁便沒了在外面閒逛的興致,命柔兒將司馬求道等三人的豆花錢一併結清了,便趕往玉田縣衙,去見洪承疇。
玉田縣衙里,洪承疇站在一幅軍事地圖下方,擰緊了眉毛,打量著地圖上的幾個方向,上面依稀用白粉筆點了幾點。
令許梁意外的是,黃道周居然也在玉田縣衙里。
洪承疇見了許梁和鐵頭進來,便朝許梁招手道:「國忠,你來得正好,本官正想派人去找你過來呢。」說著,洪承疇伸出手在地圖上點了幾下,道:「你來看,這是昨天和今天發現的後金小股騎兵出現的地方,這裡,這裡,還有這裡
。你看看,依你之見,後金兵此舉何意?」
許梁看著洪承疇手指頭點過的地方,地圖上幾點呈現弧形,圍繞在玉田城周圍。
許梁眯著眼睛打量一陣,問道:「中丞,這幾股敵兵是不是都是一小隊一小隊的,人數最多不超過百人?」
洪承疇道:「不錯。少則十幾騎,多則幾十騎。」
許梁道:「依下官看來,敵兵這是在試探我軍的虛實。我想多半是我在北邊雪山上殺光了敵人一支五十人的小隊的事情,讓後金守將知道了,這才派兵出來打探我軍的情況。」
洪承疇臉現憂色,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了。後金生性嗜殺,且極吃不得虧。咱們殺了他們的人,以後金兵的脾氣,他們一準要找機會殺回來。」
許梁聽了,不以為意地輕笑道:「中丞不必擔心,咱們駐守玉田城,守軍兩萬,區區幾支遊騎兵,趕在咱們面前撒野,派兵出去殺了便是。」
洪承疇搖頭,目光投注在地圖上,朝地圖上的遵化城指了指,道:「幾小股騎兵確實不足為慮,本官也不擔心這個。本官所慮的,是遵化城裡的後金兵。依眼下形勢來看,後金多半有捲土重來的意思。」
許梁失聲笑道:「中丞多慮了,後金主力早就不在關內,遵化城裡的敵兵,根本不會大舉來犯。」
洪承疇驚奇地看著許梁,「國忠你何以如此確定?」
「呃?」許梁頓覺自己多嘴了,他是已經基本相信多隆的口供是真實的,關內的後金兵並不多。然而這事卻沒法跟洪承疇明說,許梁便支吾道:「敵兵若是有能力再犯,何須等到現在還沒動靜,年前就該來了。」
一旁的黃道周聽了,欲言又止的樣子,許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黃道周便無奈地閉口不言了。
洪承疇在屋內踱了幾步,斷然說道:「不成,後金騎兵出現在玉田城周圍,這是大事情,本官得立馬向孫大人稟報,以防不測!」說罷,洪承疇便轉身朝外走。
許梁啞然地看著他,追出去叫道:「中丞,下官請命,帶兵出城,若是遇到後金小股騎兵,便殺他個片甲不留,以壯我軍軍威!」
洪承疇聽得連連擺手,沉聲道:「萬萬不可!本官回來之前,國忠不可冒然行動,以免激怒敵軍。一切,待孫大人定奪之後再說。」說罷,洪承疇跳上匆忙召來的馬車,急急地出了縣衙,朝通州方向而去。
玉田衙門口,許梁一臉凌亂。黃道周跟到衙門口,見許梁站在門外,目送著洪承疇的馬車離去的方向,一言不發,黃道周便輕嘆一聲,道:「大人,咱們乾脆將那千夫長的口供交上去,洪大人說不定便不會如此謹慎小心了。」
許梁轉頭看著黃道周,嘿的一聲,撇嘴道:「道周你錯了,以中丞大人一味求穩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口供的事情,中丞多半更要懷疑口供的真實性。」
黃道周沉默,對於洪承疇的做事風格,黃道周多半知道一些的。過了一會,黃道周看著許梁,道:「大人,洪大人前往通州了,咱們怎麼辦?」
許梁忽然欺身上前,站到黃道周面前,咧嘴森然一笑,幽幽地問道:「道周,我知道你向來痛恨後金兵,眼下便有一個親自上陣殺敵的機會,你想不想要?」(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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