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四年四月十六的清晨,鎮原城的上空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東方天際開始泛出一線紅光,整個鎮原縣城正在剛剛甦醒,城門附近農家裡的幾隻公雞呼應著啼叫了幾聲。
例行打開城門的時間到了,鎮原城南門在守城軍士的推動了,嘎嘎吱吱地開啟,幾名軍士跑出城門外,將攔在城門口的柵欄搬開,放趕早市進縣城賣菜的農戶進城。
陝西的新稅法已經實行,按照新稅法的規定,鎮原城早已取消了進城稅,而且對於這些起早趕進縣城賣菜的菜農,也開取了寬鬆的政策,這些農戶只要在鎮原縣衙的課司局辦理了證件,每月按規定繳納一定的稅銀,那麼平常時候,便不再徵收其他稅務。是以,守城的軍士只是負責把城門打開,對於這些擔了蔬菜,魚肉進城的百姓,並未加以干預。
兩撥菜農進城之後,後面的官道上便少有行人。畢竟時辰尚早,除了趕著進城的菜農外,其他人多半還在睡夢中。
守城軍士知道接下來將有近一個時辰,城門口將沒有多少進出城的人,一個個的神情都稍微放鬆了下來。
馬蹄聲便在這個時突勿地響起,順著蹄聲來源方向,一隊衣甲鮮明的騎士朝鎮原城南門奔來,轉眼前到達了城門口。
守城軍士紛紛喝止了來人,一名守軍小校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這隊突然到來的軍隊,眼見這些人都穿著大明最精良的甲冑,當頭一員將軍面沉似水。甚是威嚴。
小校不敢怠慢,客氣地拱手:「敢問這位將軍。你們是哪裡的軍隊?」
將軍自然是京營總兵官王朴,王總兵不屑地看了小校一眼。倒是身邊的親兵扯高氣揚地喝道:「你們聽著,咱們是京營的人,這位是京營總兵王將軍!快讓開城門,王總兵要進城。」
小校吃了一驚,暗道沒有接到通知說有總兵官要進城哪。不由疑惑地打量著王總兵等人,陪笑道:「原來是王總兵。總兵大人請稍等,容小的回去通稟知縣大人一聲。」
王總兵卻冷冷一笑,擺手道:「不必了!本將軍進城之後,自會派人知會鎮原知縣的。爾等速速讓開。後面還有大隊人馬要進城。」
&小校驚叫一聲,抬頭往王總兵等人身後看去,果然看見後面有大隊人馬過來。心中頓生警兆,身子不動聲色地往後縮。
&總兵,還是容小的通稟一聲的好……」小校往城門裡退,朝左右守軍使眼色。示意他們關城門。
然而王朴在官場混跡了這麼多年,最是會察顏觀色,將小校的舉動看在眼裡,身形一閃。便擋在了小校面前,冷冷一笑:「用不著!」說罷一努嘴,身後的京營官兵便呼啦擁上前,將城門口的守軍格檔開來。兇狠地眼神威脅著小校等守城軍士。
王朴冷哼一聲,「給本將軍老老實實地呆著,什麼事情都沒有!亂喊亂動的話。當心小命不保。」
城門口的異動驚動了城樓上的守軍,一隊約三十人的守軍飛奔下來:「你們是什麼人?」
王總兵猛的一揮手。身後的京營官兵便迎了上去,凜冽的喝叫道:「京營總兵王將軍架到。爾等還不退下!」
昨夜裡,王總兵便交代了此次進鎮原的方案,是以京營官兵一逼近守城軍士,便刀槍出鞘,威逼著守城軍士。
此地守城的軍士必意不多,加上京營官兵衣甲鮮明,殺氣騰騰,為首的王總兵又的確穿著大明朝二品武將的官服。
這等氣場擺出來,自然唬住了守城的普通軍士。戰戰兢兢地退後,在京營官兵的監視下老老實實地退到了牆角。
京營官兵順利地暫時奪取了鎮原南門的控制權。
然後在守城軍士們疑惑的目光中,後續的京營官兵押著上百輛馬車徐徐進了鎮原城,往縣倉庫而去。
王總兵見事態進展得如此順利,不禁志得意滿,得意洋洋。留下兩百名京營官兵守住南門,自己翻身上馬,帶著剩下的京營官兵直奔鎮原縣倉庫。
鎮原知縣賀齊和縣丞,典史等官員聞訊倉促趕到縣倉庫,待趕到之時,京營官兵已經在王總兵的指示下,將負責看守縣倉庫的倉大使和幾名差役綁了,強行打開了糧倉大門,眼見滿倉堆成小山的糧食,京營官兵歡呼大叫著,如同餓狼一般,擁進倉庫開始把大袋大袋的糧食搬上停在外面的馬車,幾百人同時動手,排成的搬糧隊伍足有七八隊之多。
賀知縣氣得鬚髮皆張,撥開攔在外面的京營官兵,衝到王總兵面前,指著王總兵怒聲質問道:「王總兵這是做什麼?」
王總兵冷冷地瞥了眼賀知縣,譏諷道「你瞎啊?看不出來本將軍正在指揮手下兒郎搬運糧食嗎?」
賀知縣憋著怒火沉聲喝道:「本官自然看得出來王總兵在搬糧!只是王總兵應當知道,本縣倉庫的糧食可是平涼游擊將軍羅將軍暫時屯積的軍糧!王總兵前來搬糧,可有陝西巡撫許大人的手批?」
啪!王總兵大手一揮,一張手令便持到了賀知縣眼前。
&清楚,本將軍手裡的可是三邊總督楊大人的手批!」
賀知縣窒了窒,臉色難看地拱手,堅持說道:「本官得到巡撫大人的命令,本縣軍糧沒有巡撫大人的手批,任何人不得動用!」
啪!賀知縣忽覺眼前飛來一物,抽到了自己臉上,頓時左臉火辣辣的疼。
&喲!」賀知縣臉上吃痛,連退了兩步,所幸被身旁的縣丞和典史扶住,瞪大眼睛看去:
只見王總兵手裡捏著馬鞭,上下甩動。冷笑連連:「真是天大的笑話!本將軍有三邊總督大人的手令,小小陝西巡撫的命令算個屁啊!賀知縣你休得多言。再敢聒噪,當心本將軍手裡的馬鞭不留情!」
&敢打本官?!」賀知縣悖然大怒。怒目瞪著王總兵,鎮原知縣賀齊雖然是個文人,卻長得極為壯實,而且此人未當官之前曾在兄長賀虎臣的軍中鍛煉過兩年,跟著賀虎臣倒也真學了些打架殺人的本事!
賀知縣捥胳臂擼袖子,急步上前便要探手去握王總兵手裡的馬鞭。縣丞和典史見狀驚叫一聲,兩人飛撲過來,死死地拉住賀知縣,往後拖去。
&尊。使不得……」兩人驚出了一聲冷汗,將賀知縣拖出了王總兵馬鞭的打擊範圍,才出聲勸道。
&喝!」王總兵懵了一會,這會功夫才氣樂了,馬鞭指點著賀知縣,「本將軍倒真開眼了!一個小小的鎮原知縣竟敢跟二品武將動手!」
王總兵也是氣極了,他從京城裡千里迢迢來到西北,受許梁的氣也就算了,現在連個小小的七品知縣也敢擼袖子跟自己動手!
這世道真讓王總兵看不懂了!他氣極而笑。翻身下馬,一手握著配刀,一手提著馬鞭,冷笑著踏步上前。將死死拉住賀知縣的縣丞和典史兩人嚇得連連倒退。
王總兵手上的馬鞭點了點,擺開馬步架式,朝賀知縣冷喝道:「來來。敢跟本將軍動手!本將軍就破一回例,稱一稱你個小知縣的斤兩!」
賀知縣也是暴脾氣。聞言便使勁掙脫了縣丞和典史,站到王總兵面前。
鎮原縣丞和典史嚇得臉色都白了。
王總兵冷笑。他的親兵跟著王總兵上前,呈扇形護在王總兵身後,個個手按刀柄,譏諷地看著這位鎮原知縣。
賀知縣臉色通紅,呼著粗重的氣息,掃視了一眼王總兵和他身後的親兵,看了一會,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這倒讓王總兵和京營官兵看不懂了!
王總兵心道本將軍都決定破例親手教訓你一下了,你不上前接招,卻神經質似的笑個什麼勁?
&笑什麼?!」王總兵怒喝道。
&賀知縣笑聲漸停,看向王總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賀知縣隨意的拱拱手,道:「王總兵既然有總督大人的手令,那這些軍糧你想搬多少便搬多少。本官決不阻攔。」
說罷,賀知縣扭頭便走,鎮原縣丞和典史兩人見狀,訕訕地朝王總兵拱手施禮,緊跟著賀知縣的步子逃也似的走了。
王總兵疑惑地看著賀知縣等人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得那叫一個乾脆利索。仿佛對於京營官兵搬走軍糧一事毫不在意一樣。賀知縣態度轉變得這麼快,倒讓王總兵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搖搖頭,王總兵啐道:「這人有病吧!」
賀知縣等人離開之後,就像當真忘記了鎮原城裡還有京營官兵在搬運軍糧這事一樣,直到王總兵帶來的上百輛馬車裝得滿滿當當,再也沒有人來打擾了,連鎮原城南門被京營官兵接管,鎮原縣衙都沒有提出搞議。
王總兵押著裝滿糧食的馬車順順噹噹地出了鎮原城,再將城門交回到鎮原縣守軍手裡,便大搖大擺地回固原。
王總兵出了城回頭看去,見城門口守軍依舊,即沒有關閉城門,也沒有派人來追蹤,看樣子是完全默認了京營官兵的搶糧行動。
王總兵等人已經離開鎮原縣二十多里了,車隊在官道旁邊停下來休息,補充體力。此次出行收滿載而歸,京營官兵個個興高采烈。
一個深受王總兵賞識的親兵隊長遞給王總兵一壺酒,待王總兵舉起來愜意地喝了兩口後,親兵隊長笑嘻嘻地道:「將軍,別看鎮原縣城牆修得又高又厚,城裡的守軍卻只是個擺設。更逗的還是那個賀知縣,起初牛得跟個朝堂一品大官似的,見了三邊總督的手令,立馬慫了,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地退走!」
王總兵也很納悶,搶糧行動進行得如此順利,王總兵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若非上百輛滿載而歸的馬車就在自己的隊伍裡面,王總兵都要懷疑這裡面會不會有問題。
王總兵咧嘴嘿嘿長笑起來,使勁拍了拍親兵隊長,意氣風發地道:「看來咱們都被三邊總督楊鶴給騙了!自本將軍和東廠余公公到了西北,楊總督便反反覆覆地在我們兩人面前強調這個許梁如何如何強勢,手握重兵,如何如何不講理……依今日的情形看來,楊總督的話里水份挺大的嘛!」
親兵隊長立馬諂笑著附合道:「誰說不是呢!依屬下看,廠督大人手裡有擒拿陝西巡撫許梁的聖旨,再加上咱們京營和東廠一路護送,咱們到了西北壓根就不應該去找那楊鶴,直接打起欽差旗號,堂而皇之地進到長安城,宣旨拿人便是!」
王總兵聽了,仰頭想了一陣,感慨地道:「是啊,若真這麼幹了,這個時候,本將軍該早就回到京師了。唉,離開京師這麼久了,本將軍倒真有些想念我那年前剛娶進門的第八房小妾了。」
親兵隊長仰慕地看著王總兵,拱手恭維道:「將軍威武!」
&哈……」
王總兵大笑著,咂著嘴,看著這位親兵隊長,越看越順眼。
又受了親兵隊長刻意的一番恭維,王總兵感到神清氣爽,起身抬頭看著天空,感覺這天空都乾淨明亮了許多,空氣里的泥土氣味也不怎麼在意了。
他看了看四周,揮了揮手,笑罵道:「兔崽子們,休息夠了沒有?該起程了!」
京營官兵們便嘻嘻笑鬧著相繼起來,各自回到自己的崗們,列好隊伍,準備動身。
忽然,有士兵指著前方官道,驚呼道:「快看,那是什麼?」
京營官兵放眼看去,只見前方官道上不知何時居然出現了一條黑線。而且這條黑線看上去很長,幾乎攔腰切斷了官道。
王總兵疑惑地看去,黑線漸漸變大,變寬,當黑線中間依稀能夠看到面旗幟時,王總兵臉色就變了。
那是一支軍隊,而且人數不下於萬人。
&結!」王總兵縱馬奔到車隊最前方,大聲呼喝道。京營官兵到底是訓練有素,騎馬的官兵上前,刀兵押陣,上百輛馬車被保護在了中間。
當就營官兵擺好防禦陣形的時候,那條黑線已經演變成了一個龐大的軍陣,殺氣撲面而來,沉重的腳步聲徹響在京營官兵的耳旁,如同踏在京營官兵的心上,令人心慌氣短。
王總兵看清了那當頭軍旗上斗大的「羅」字,臉色便變得很難看。
&梁軍!」京營官兵驚呼。
&看,後方也有梁軍!」又有人驚叫道。
&邊也有!」
&邊,注意右邊!」
幾乎就在王總兵看清了攔路的軍隊旗幟的同時,京營官兵的後方和左右兩方都出現了大隊梁軍的軍陣!
前後左右都是梁軍!(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2s 3.69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