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對黃道周的去向並不是很關心,待許梁找上門再細說一遍緣由之後,洪參政便痛快地答應了,不兩日便將許梁擬好的奏摺簽了字送到固原三邊總督府里。
三邊總督武之望早已心灰意冷,無心政事,只是由於朝庭遲遲不批准他的乞休請求才不得不勉為其難地留任三邊總督。武總督隨意地翻看那奏摺,見陝西參政洪承疇的簽字赫然在上面,想也不想,順手就簽了字,命人以正常的公文呈了上去。
奏摺呈到通政司,通政使見是關於平涼府空缺官員的奏章便先呈到了內閣。當時的內閣恰好是內閣首輔,東閣大學士李標當值,李首輔拿著奏摺看了半天,想起崇禎皇帝向來比較關注平涼府的事故,便拿了奏摺進宮去面呈崇禎皇帝。
皇宮養心殿內,大明至尊崇禎皇帝看了看李標呈上來的奏摺,擰著眉毛沉吟了半響,抬眼問李標道:「李愛卿以為如何?」
李標尚沒弄清楚崇禎皇帝的真實態度,自然不敢亂說亂動,中規中矩地拱手答道:「陛下,平涼剛剛收復,當務之急為穩定局面為重。平涼府內空缺的官員,以穩妥計,以起用平涼當地官員為宜。」
崇禎聽了,點著李標道:「李愛卿這是老成之言哪。」
雖是平常的一句話,然而李標聽了卻緊張得出了一陣冷汗。崇禎不贊同也不反對,熟悉他的大臣們便知道這多半是沒讓崇禎皇帝中意了。
「承恩,傳吏部尚書王永光,左都御史曹於汴。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進宮議事。」崇禎皇帝並沒有將目光停留在李首輔身上多久,隨即扭頭朝侍候在一旁的司禮監秉筆王承恩淡淡地吩咐道。
王承恩應一聲,一收拂法,施施然地便出去找人傳旨意去了。
崇禎皇帝將奏摺放到一旁,與李首輔聊起了別的事情。
半個時辰之後。王永光,曹於汴和駱養性三人聯袂進來,朝崇禎皇帝三叩九拜之後,起身,看著崇禎皇帝。
「皇上,召臣等前來不知有何吩咐?」曹於汴年紀長些。便由他來提問。
崇禎皇帝便示意小黃門將奏摺分別送給三人查閱。待奏摺重新回到案桌了,崇禎皇帝幽幽地道:「諸位愛卿都弄清楚了什麼事情了,朕心中難以決定,便想聽聽諸位愛卿的意見。哪位愛卿先說?」
王永光和駱養性都看眼光去瞟左都御史曹於汴。心想,曹大人你橫豎都開了頭了。便由你先說吧。
曹於汴見狀,一挺胸膛,當仁不讓地上前兩步,拱手道:「皇上垂詢,老臣不敢推託。」
「曹愛卿但說無妨。」
「皇上,老臣以為,平涼府的空缺依奏摺上如此安排,殊為不妥。」曹於汴沉聲說道。「旁的暫且不論,單以鎮原知縣黃道周區區正七品,一躍而升任正六品的平涼推官。連升兩級,便極為不當。那鎮原知縣黃道周於收復平涼過程中一直留守鎮原縣城,可謂寸功未立,無功卻升遷,此例一開,朝庭綱常法度何在?」
「咳咳。曹大人,奏摺上平涼收復一戰。一者是靠前方梁軍將士浴血奮戰,二者是靠後方糧草軍需調配有方。鎮原知縣黃道周雖未能親上陣前,但他居於後方調度糧草兵餉,搶治傷殘軍士,也算是有功勞的。」吏部尚書王永光聽左都御史曹於汴將黃道周貶得一文不值,心中便不痛快,出言說道。…
王永光連黃道周是誰都分不清楚,然而王尚書看重的是奏摺上三邊總督武之望的簽字。年過古稀的武之望之所以升任三邊總督,便是王尚書極力推薦的結果,對於自己推薦的人選報上來的方案,能爭取的,王尚書自然要爭取的。
然而左都御史曹於汴並不打算給王尚書這個面子,聞言冷哼一聲,道:「即便如此,給黃道周提些品級也就是了,連升兩級,未免太過了。」
王永光聽得心裡又是一陣不舒服,聞言又道:「既然曹大人不贊同升遷黃道周為平涼推官,那關於郭天敘和賀誠的任命,曹大人該同意了吧?」
曹御史搖著頭,撫著頷下一縷長須,「也不盡然,郭天敘原本便是鎮原縣丞,升任平涼知縣倒也合情合理。只是那鎮原典史賀誠,原本便是秀才出身,得陝西參政洪承疇的賞識才破格提拔為鎮原典史,以一個不入流的雜職一舉而升任為正七品的崇信知縣,如此升遷速度與那連升兩級的黃道周又有何分別?」
王永光拂袖不悅道:「哼,那以曹大人的意思,這奏摺上所奏之事便是一無是處咯?」
曹御史冷笑著,臉上露出鄙夷之色,道:「從這封奏摺上用詞文風上看,這該是那舉人出身……哦,此子已是同進士出身的平涼同知許梁親筆所寫。許同知原本就是舉人出身,處事莽撞,政事不嫻熟,他提出這麼不著調的建議也不奇怪。」說罷,左都御史曹於汴面向凝神細聽的崇禎皇帝,拱手道:「皇上,平涼之事事關西北大局,當慎之又慎,選人用人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紕漏。為儘早穩定平涼府亂局大計,老臣斗膽舉薦固原知州張鳳奇任平涼知府。」
「固原知州?」崇禎皇帝在腦中回想一陣,隱約記起這麼個人來。便道:「這固原知州張鳳奇很突出嗎?朕怎麼沒甚麼印像?」
王永光上前一步,接口說道:「這固原知州張鳳奇天啟二年便調任固原知州了,那時皇上尚未登大寶,自然不甚清楚。下官記得,張知州是萬曆四十二年進士,當年還是曹大人親自錄取的呢。」
王永光雖然語調平平地陳述一件事實,實際上便是在點出曹於汴與張鳳奇的師生關係。
「原來還是曹愛卿的學生!」崇禎皇帝恍然,似笑非笑地看著曹於汴。
曹於汴對王永光在皇帝面前暴出他與張鳳奇的關係十分不滿,憤憤地盯一眼恍如未見的王尚書,目光迎上崇禎皇帝,臉色十分坦然地道:「所謂外舉不棄仇,內舉不失親。老臣只想著為朝庭,為皇上推舉有用之才,至於他們與老夫有沒有什麼關係,那反倒沒想過。」
王尚書冷笑一聲,嗤笑道:「曹大人當真是高風亮節,卻不知那固原知州張鳳奇又有何過人之處,能夠擔當知府要職?」
曹御史大義凜然,擲地有聲:「固原知州張鳳奇,於天啟二年便調任固原知州至今已愈六年之久,在職期間雖然未有十分突出的政績,然則張知州任固原知州六年來,固原在西北民亂四起的時候,從未發生過任何一起亂象,由此可見,張知州能力如何。況且張知州久在固原,熟知平涼府境見人事政務,風土人情,由他來擔任平涼知府一職,實乃不二之選。」
王尚書聽得,頓時啞口無言,其實他對這張鳳奇壓根就不了解,便只能由著曹於汴自演自說,即便說岔了也沒理由反駁,當下輕哼一聲,眼皮子一合,似老僧入定一般,乾脆不以理會。
旁邊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聽得曹於汴居然拿固原州內六年內無民亂來說事,不由在心底大罵曹老頭無恥。誰不知道固原州乃是九邊之一,三邊總督衙門所在地,城內駐有重兵,城內當兵的比百姓還要多,這種情況,哪個腦子進水了的暴動份子會選固原起事?
然而,駱養性儘管了解其中的內幕,卻不能當即說出來。因為他是錦衣衛的指揮使,朝庭的特務機構頭子,沒有皇帝的允許,錦衣衛是無權參與國家大事的決策的。
想反駁的人苦於找不著理由,肚子裡裝著理由的人卻因為身份特殊不便張口。在這種情況下,曹於汴擺足了架式,將那平淡無奇的固原知州張鳳奇說得是天花亂綴,誇得是天上少有,地上難尋。
整個養心殿內,就只得曹老頭在那哇啦哇啦一通賣力演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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