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期內無法調回江西,也就是說至少還要在鎮原這小縣裡呆下去。許梁和黃子仁很快就明白了目前的處境。一面由黃子仁儘快訓練士兵,一面加快修復城牆的進度。
許梁還沒來得及去找負責修牆的縣丞黃道周,一大早起來就見縣衙前院一陣青煙直直地朝空中冒,看情形像是衙門裡失了火,把什麼東西給點著了。慌得許梁跑到前院查看。
縣衙正堂大門外,縣衙里的書吏衙差們圍攏在一邊,青煙正是從人群中間升起,許樑上前一看,不由驚訝不已。
只見鎮原縣丞黃道周,一身素袍,頭裹白巾,面北而跪,面前一盆火盆里正燒著黃紙。黃縣丞一邊泣聲往盆里灑紙錢,一邊鄭重地朝北面方向磕頭。這番行為讓許梁很是費解,待向圍在邊上的書吏問緣由,才明白這是黃縣丞在祭拜駕崩的先皇熹宗皇帝。
三叩九拜之後,黃縣丞又從懷裡摸出一紙祭文來,用淚眼瞅著那祭文哀聲念道:「嗚呼,吾皇,臣黃道周叩拜吾皇仙魂。臣少貧苦,三試秋闈而不第,年及不惑,幸遇吾皇,乃能點進士,拜翰林,歷修撰,今在鎮原,官拜縣丞,臣以為日後當能聆聽陛下於殿前,一謝天恩。不想去歲一別,竟成永別。嗚呼……」
許梁聽得牙都快酸掉了,搖搖頭,把站一旁看熱鬧的戶房主事毛玉潔叫進了大堂裡面。待落座後許梁便問起了縣庫的存糧情況。
毛玉潔原本是黃縣丞的學生,外邊老師在那祭拜先皇,毛主事也跟著紅了眼圈,聽得許梁問起,便將縣庫的存糧情況說了,按他的說法,縣庫里存糧已然不多,至多還能堅持半個月。
許梁皺眉聽了,想到平涼府里借不來糧,鎮原百姓家裡也沒餘糧,年辰又極其不好,除了欠收就是絕收。再這麼坐吃山空,早晚自己的小縣衙就得餓死。可是想來想去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解決,乾脆不想了。隨後又好奇地問起黃縣丞的情況。
「先皇駕崩,本官也覺得甚為遺憾,可今日本官見黃大人似乎格外痛心。唉,黃大人真乃朝庭忠臣哪。」許梁感嘆道。
「大人有所不知。」毛主事抽了抽鼻子,拱手道:「天啟二年,恩師年近四十才得以高中進士,是為天子門生,當年甚得先皇賞識,兩三年間就升為翰林院修撰,對先皇甚為尊重。」
「噢,原來如此。」許梁恍然大悟。隨即想到自己也是天啟六年中的舉人,這麼說起來,自己也算是死鬼皇帝當政期間中的的舉人,也算半個天子門生,那自己要不要也到外面哭上一場?想了想許梁便打了個冷戰。
過了會,黃縣丞瞪著紅紅的眼睛走進來,朝許梁見禮道:「下官拜見縣尊大人。」
「啊,黃大人哭完了?啊不是,黃大人切莫傷心了。」許梁看著這四十好幾的黃縣丞,頂著紅眼睛站在那,忙安慰道。
黃縣丞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地道:「下官想到先皇突然駕崩,情難自已,倒叫縣尊大人見笑了。」
「黃大人說得哪裡話!」許梁大為驚奇地說道:「黃大人對先皇忠心,對朝庭忠心,那真是天地可鑑。想到本官也是天啟七年中的舉人,卻做不到如黃大人般真情流露,真是慚愧的緊。」說著,許梁倒像是真慚愧一般,以手遮臉,不敢直視黃縣丞。
黃縣丞臉色微紅,尷尬地打斷道:「呃,縣尊大人今日該有何安排?」
「啊。」許梁馬上把臉上的慚愧表情收起,坐正身子,正色說道:「本官得報最近外邊不太平,流賊首領一丈青,上天龍,過天星等人糾集了兩三萬人在平涼府周邊,估摸著是想襲擊平涼府。我們鎮原離著平涼不遠,若是流賊臨時起意打起鎮原城的主意,那真是大大不妙。黃大人和毛主事就隨本官親上城頭去看看,咱這鎮原城修復得怎麼樣了。」
黃縣丞和毛主事拱手稱是,兩人跟在許梁身後,匯合的許梁的隨身護衛,一伙人出了縣衙,穿過清冷的街道,登上城頭查看城牆的修復情況。
東北角那塊坍塌的城頭已經修得七七八八了,幾十名招來的民夫正在碼最後的城垛。許梁一行人走近了,黃縣丞忽地一指當先一名身材高大的短衫漢子說道:「縣尊,當先這人便是本縣諸生賀誠。」
許梁大為驚訝,印像中大明朝的讀書人都是細皮嫩肉,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想不到還有親自上城頭搬磚的壯漢秀才。許梁便把賀誠叫了過來。
待賀秀才走近了,許梁見了,不由也要贊一聲,好個儀表堂堂的美男子。這賀誠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身體壯實,面目俊朗,腮兩邊掛著兩撇短須,憑添了幾分剛毅之色。
賀誠在短衫上擦乾淨了兩手,朝許梁作揖道:「學生賀誠見過知縣大人。」
即使是作揖,賀誠低了頭也差不多有許梁一般高。要知道許梁這身板也是一米七的標準。許梁比較一下雙方的外表,暗道聲慚愧,抬手道:「賀生員不必多禮。」
待賀誠起身,許梁一指邊上的黃縣丞,笑道:「前些天黃大人還向本官推薦賀生員,本官聽了之後當即向府台洪大人舉薦你出任鎮原典史一職,今日見了賀生員本人,本官更是覺得黃大人眼光不錯。」
黃縣丞聽了,忙客氣一番。賀誠臉上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恭敬地道:「學生多謝兩位大人抬愛。」
「哎,賀生員怎的親自到了城頭,還與民夫們一起砌起磚來了?」許梁問道。
賀誠臉色一紅,搓著手尷尬地道:「連年乾旱,地里莊稼欠收,家裡糧食吃緊,學生打聽到黃大人這裡修城牆每人有四兩大米,便過來試試。」
許梁聽了更驚,道:「以賀生員之才,何至於此,賀生員大可到縣學裡謀份教書的差使。」
賀秀才不說話,黃縣丞尷尬地道:「賀生員原本也是縣學的先生,只是自從流賊攻進鎮原城後,城內居民逃的逃,散的散,十室去了其九,連縣學也辦不成了。」
許梁聽了,也嘆氣,看看賀誠,揮手道:「縣衙里正缺能人,賀生員以後也不必上城頭搬磚了,雖然朝庭的任命尚未下來,但這鎮原典史一職,早晚都是你的,從今日起,你便先領了工房主事的差事,來衙門裡做事吧。」
賀誠喜出望外,連連道謝。黃縣丞和毛主事也跟著道喜一番。一行人又沿著城牆一路走過去。
許梁探頭看了看城牆的高度,皺眉道:「黃大人,你們來看,咱們這城牆是否低了些?」
黃縣丞等人看了看,道:「大人,鎮原城牆自建城之日起,所有城牆便按照兩丈的高度興建。」
許梁搖頭道:「這可不行,兩丈太矮了,若是流賊從外面進攻,隨便搭個梯子便能殺上城頭。咱們這牆至少得加高一丈。」
黃縣丞遲疑著說道:「大人,若是這樣各處城牆都加高一丈,其工程浩大,非短期能完工。」
許梁聽了,抬眼眺望眼鎮原城牆,點點頭,想到這黃縣丞所說也有道理,鎮原城呈四方形,長寬近三十里,若是都加高無疑相當於再圈個鎮原城。
這時賀誠拱手說道:「兩位大人,屬下有個想法,只需要在各處城門口和翁城加高,其餘城牆外圍各挖一條護城溝,這樣使敵人要攻城,長梯也無法直達城頭。」
「好主意。」許梁聽得眼前一亮,贊道:「就按賀主事的意思辦。黃大人,照這樣做得多久能完工?」
黃縣丞看了下,心裡又默算了一陣,答道:「下官估摸著即使是這樣,也得兩三個月之久。」
許梁大為不滿,道:「按這做法,工程量減少近七八成,怎麼還要那麼久?」
黃縣丞解釋道:「大人,這加高城牆和開挖護城溝可不是小工程,光開挖護城溝一項,就得小半個月,加高城牆就更不用說了。城中現存的磚料不多,得臨時造爐燒磚,一來一去,沒有個把月做不下來。」
許梁打斷道:「本官只給你半個月時間,無論如何,你得把這事辦妥了。」
黃縣丞聽得眼睛都直了,急聲道:「大人,半個月您就是把下官殺了,也辦不了。」
許梁瞪他一眼,狠聲道:「本官能等,你當平涼府周邊那兩三萬流賊也能等嗎?一會本官會下令,巡檢司一千名士兵全部拉來供你調派。你只要把靠近城門和翁城的城牆加高就成了,嗯,可以把東西兩座城門徹底封死,只留南北兩座。至於築城的磚麼……」許梁說著放眼往城內方向看去,眼光停在那些破損廢棄的房舍上,一手指著說道:「城中所有的無主宅院,盡可以拆了,梁瓦留著,石磚全部拉來修城牆。哎,那一片是哪家的房子,好生氣派?」
黃縣丞等人順著許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鎮原城北角,上千棟高矮不一的房舍連接在一起,中間幾塊空草地多半以前是花園,小部分已經坍塌,西南角的一片還被火燒過,留下黑漆漆的屋檐和光禿禿的牆院,不過儘管如此,仍然能一眼看出這片房舍曾經的輝煌。
黃縣丞心裡咯噔一下,吞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那是韓王爺的別院。」
「韓王?」許梁驚道:「韓王的別院怎麼建到了鎮原?」
黃縣丞苦笑道:「韓王原本是太祖皇帝的第二十子,洪武二十四年其孫朱沖受封於平涼,至今已傳到第十代了。當代韓王朱全德,今年有五十多了,一直就住在平涼韓王府,偶爾也到鎮原別院來小住幾天。」
許梁指著那片破敗了大半的別院,問道:「韓王別院破落成了這般模樣,別院裡還有人住?」
「那倒沒有。」黃縣丞道:「三個月前流賊攻破鎮原,兵圍平涼府的時候下官就聽說韓王別院的人都撤走了,韓王爺帶著韓王妃和世子等人逃難到了長安府,至今未回平涼來。」
許梁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朝韓王別院的方向一指,道:「走,咱們瞧瞧去。」
一行人陪著許梁下了城頭,朝韓王別院走去。路上,黃縣丞眼見前方這位年輕的縣尊大人步履輕快,隱隱地感到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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