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仁婚禮上的插曲在當時並沒有引起很大的反響,但後遺症還是有的。崇禎元年紀年開始的第一天,梁軍中就有關於黃子仁要升遷的流言蜚語。其實婚禮當天真正聽黃子仁和龍峰兩人對話的人並不多,也就坐在主桌上七八個人,但那日許梁曾親自向他們交待,事情真相未查清楚之前切莫聲張,外傳。
想不到第二天傳言就在梁軍中有了極大的市場。
崇禎元年正月初四的時候,平涼開始飄起鴨絨般的小雪。邢中山,胡小勇,許青,羅百貫等人在許府里吃過酒席,幾人又說起這事。
「奇怪了,」邢中山道:「當日我們幾個都得了大人的吩咐,嘴管得甚嚴,絕對沒有向外人透露隻言片語,底下的士兵怎麼會這麼快便知道這種事情?」
眾將聽了,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搖頭。羅百貫嘿嘿笑道:「你沒說,我也沒說,咱們在坐的都沒說,那傳出去的自然是另有其人。我看鎮原縣衙里那幾個官與咱們大人可不是一路人。」
當日主桌上鎮原縣衙的縣丞黃道周,典史賀誠是在座的。羅百貫的意思大傢伙都聽得明白,自然是說黃賀二人泄露的消息。
眾將聽得,不由點頭。
「不會是黃縣丞和賀典史。」這時,許梁沉著臉肯定地說道,「賀誠這人生性耿直,黃道周雖說有時候有些迂腐,但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物,不會是他們說出去的。」
眾將聽許梁這麼說,一時都沉默了。許青煩燥地叫道:「哎,我說咱們坐在這裡瞎猜,猜到天亮也沒個結果,與其這樣,不如現在直接去找黃子仁當面問個清楚。」
「不錯,我們這就去黃大人府上問個明明白白的。」胡小勇和羅百貫隨即附合,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其他人都看向許梁,等他拿主意。
許梁看眾將一圈,緩緩搖頭道:「再等等。」說著幽幽地嘆息道:「這都第四天了,他也該來了吧。」
許梁不是沒想過親自找黃子仁問清楚,只是這樣一來,倒顯得自己有上門逼問的架式,讓黃子仁臉上難堪。他想著黃子仁倒底是與自己一同穿越過來的人,多少會念些昔日情誼,他若心裡還有自己這個大哥,總歸會主動來找自己說清楚前因後果,所以他只有靜靜地等。
眾將見許梁都發話了,便不在這件事情上糾結,談笑一陣,胡小勇便從懷裡摸出三粒骰子,邀了眾人賭錢。
這一手勾起了眾人的興趣,幾人圍在一起便呦五喝六地賭起錢來,許梁跟著也掏出些銀子下注湊份子。
許梁押了三輪,輸了兩把,贏了一把。忽見正廳門帘聲動,青衣衛的鐵頭和胡成功夾帶著一陣冷風閃進了廳內,朝許梁見禮後,鐵頭搶過一盆燃得正旺的炭火烤火暖手,胡成功眼見眾將聚在一塊賭錢,賭癮被勾起,笑嘻嘻地擠過去看熱鬧。
許梁待鐵頭烤了陣子火,便問道:「怎麼樣?」
鐵頭搓著兩手,答道:「城裡基本太平,城東有兩處木棚叫積雪壓塌了,所幸沒壓著人,黃縣丞正領著衙役清理,街上店門都基本關門歇業了。」
許梁點頭,又問道:「幾日不見黃子仁了,他一直呆在家裡嗎?」
鐵頭想了想,道:「沒怎麼看見黃大人出門。」說著忽嘿嘿一笑,湊近許梁耳邊,輕聲說道:「據青衣衛的探子回報,昨天一早,黃大人好像與敏兒表小姐吵起來了。表小姐似乎氣得不輕,聲音大得站在黃府外邊的街上都能聽見。」
許梁聽了,輕哦了一聲,暗道這馮敏兒平時還看不大出來,這剛成親就立馬變身成了母老虎,也不知道黃子仁壓不壓得住陣腳,隨即想到黃子仁至今還沒來向自己解釋,心中不由有些失望。
又過了兩日,雪越下越大,路邊草地上積雪都快有一尺來深了。許梁見這場雪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下令鎮原城內的官兵和百姓全體出動,清掃街上和官道上的積雪,至少也要清理出一條路面出來。又聽從了縣丞黃道周的提議,命人連夜編織草袋子,鋪在城內的主要街道上,以免路面太過光滑,傷到行人。
黃子仁依舊沒來。
正月初八,天氣初晴。積尋開始慢慢融化,路面上低洼的地方積了些雪水,行人不注意一腳踩下去,濺起一片水珠。
兩騎快馬信使,從鎮原南城門進入,疾馳到鎮原縣衙門前,下馬,信使飛奔入衙,將一紙朱漆的公函呈到許梁面前。許梁仔細檢查過封漆,見毫無損傷,便點頭揮退了信使。
許梁待信使退去,小心地沿著漆封撕開,將那裡面的公文讀了,便如忽然被抽空了全身力氣一般,癱坐在椅子上,看著屋頂愣愣出神。
黃子仁的升遷行文終於來了!
許梁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只盼著黃子仁能夠站到自己面前,親口告訴自己真相。無論是真是假,其實許梁都會尊重黃子仁自己的決定。他看重的是黃子仁的誠肯態度。然而最終,許梁沒等來黃子仁的解釋,而是等來了陝西指揮使司下達的調任公文。
安東中衛後千戶所正五品千戶,嘿嘿,好大的官啊!
許梁滿嘴苦澀。又過了許久,許梁才感覺周身恢復了絲力道,掙扎著起身,走到籤押房外,對值守的衙役吩咐道:「去,將黃縣丞,賀典史找來。」
黃縣丞和賀典史對於黃子仁的升遷並沒有感到很意外。畢竟在婚禮當天他們也是聽得龍峰千戶說過的。
黃子仁任職安東中衛的千戶官,品級一下子就升到了正五品,雖說在大明朝向來以文為尊,武將的品級並不值錢,但正五品的實職千戶,在整個平涼府也算是份量很重的人物。是以許梁向黃縣丞和賀典史傳閱過公文之後,便打起縣太爺的儀仗,一行三人前往黃府宣布任命。
黃府里馮敏兒遠遠地看見縣太爺的儀仗隊伍朝府里走來,料到大事已成,急忙回屋換上早就備好的新衣裳,又仔細地給黃子仁穿戴整齊,覺著準備妥當之後,她便滿臉喜氣地陪著黃子仁到府門外去迎接。
許梁等人進了黃府里,見著黃子仁,隱約見他臉有愧色,心底輕嘆一聲,一板一眼地向黃子仁宣讀了指揮使司下達的任職公文,見黃子仁又喜又愧的神色,許樑上前兩步將公文鄭重地交到他手裡,輕笑道:「子仁你瞞得大夥好苦啊。」
「大哥,我……」
「哎,什麼都別說了!」許梁道,「子仁你能夠得到上峰的賞識,官升正五品千戶,說起來不但是你的榮幸,更是咱們幾千弟兄的榮耀。我真替你高興,真的!」
黃子仁聽了這話,神色明顯地大為放鬆。其實自那回從葉延慶指揮使口中得知上峰有意提拔自己為安東中衛後千戶所千戶官之後,這十多天來,黃子仁一直就處於驚喜和愧疚中。一方面他內心裡渴望著能夠出人投地,建功立業,雖說跟著許梁他黃子仁依然讓人尊敬,但老二無論怎麼風光都沒有當老大舒爽,何況黃子仁前世便是有名的紈絝子弟,過慣了頤指氣使的日子,骨子裡便不是甘於屈居人下的人。而另一方面,黃子仁看得出來,許梁對自己確實是坦誠相待,又曾經救過自己的性命,又有著一同穿越的革命友誼,就這麼撇下這位大哥而去,怎麼說都有些不夠義氣。
好幾回,黃子仁都想著要去當面跟許梁說清楚,但次次都沒去成。
黃子仁看著許梁,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不由很是感動,紅著眼眶哽咽道:「大哥,兄弟這麼做,你不會怪我吧?」
許梁連連搖頭,重重地一拍黃子仁的肩,笑道:「子仁這般出息,我這做大哥的只覺得臉上有光,何來怪罪之說?」
旁邊黃縣丞和賀典史跟著向黃子仁賀喜,不免說些恭維祝賀的話語。馮敏兒這會也拿出黃府女主人的威儀來,指揮著黃府的下人們趕緊整出一桌精緻的酒席,要請許梁等三人吃酒。
許梁笑著指指天色,道:「敏兒別忙活了,這時候離飯點還早著呢,我與黃大人,賀大人衙門裡還有些公務要處理,不宜久呆,說會話便要走了。」
馮敏兒聽了,便作罷,陪在一旁不住地朝黃子仁使眼色。
黃子仁猶豫著朝許梁說道:「大哥,兄弟還有件事得大哥同意。」
「你我兄弟一場,何必這麼見外,有事儘管直言。」許梁笑道。
黃子仁道:「此番我去平涼府就職,手下需要帶一個貼心的兄弟過去。梁軍三營營主劉戈,跟我有過命的交情,我想把他帶一塊帶到平涼府去。」
不久前剛升任為三營營主的神箭手劉戈,是天啟七年九月隨黃子仁一道從鄱陽湖水寇中逃出來的人,此人箭法如神,百步穿楊,由於黃子仁曾救過他一命,是以,劉戈對黃子仁向來忠心耿耿。黃子仁要去平涼上任,想把劉戈調過去也是人之常情。
許梁點頭道:「這有何難,回頭你跟劉營主說一聲,直接帶他走便成。」
「光劉戈一人還不成。」黃子仁咬咬牙,又說道:「我想求大哥將劉戈手下那幫梁軍弟兄也一併劃給我。」
黃縣丞和賀典史見這兩兄弟在商討梁軍的事情,便自覺地離遠了,背著兩手端詳著大堂兩側牆上的壁畫,他二人聽得黃子仁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由都頓了頓,可見這兩人眼睛雖在看壁畫,耳朵卻集中在許梁和黃子仁的談話上。
許梁聽得臉色不由一變。劉戈為一營營主,手下掌管著五位把總,每總五百多人,一營便差不多有兩千六七百號人,黃子仁一句話,便想要帶走兩千六百多名梁軍士兵。如今梁軍一共才近萬人,營主包括劉戈在內才區區三名,換句話說,黃子仁一下子就要帶走近三成梁軍士兵,這對剛組建的梁軍來說,無疑是一大重創。
許梁皺著眉頭沉吟著,抬眼見黃子仁緊盯著自己,滿是肯求之色。想到自己與黃子仁一道穿越到這大明朝,若說親如兄弟,知根知底,誰也比不上黃子仁。想到這裡,許梁便點頭道:「子仁新官上任,手下沒幾個聽招呼的弟兄怎麼成?那一營將士,便一併劃歸給你帶走吧。」
黃子仁見狀喜極而泣,抹著眼角道:「大哥重情重義,兄弟我沒齒難忘。」說著,他鄭重地朝許梁深施一禮,道:「小弟黃子仁多謝大哥成全!」
許梁忙將黃子仁扶起,笑道:「子仁你這樣說便是太見外了。」
黃子仁嘿嘿直笑,從懷裡摸出柄手掌大小的黃色令牌來,放到許梁手中,道:「這梁軍令牌,小弟我是用不著了,現在交還給大哥。日後大哥若識得賢能之士,能為大哥分憂,再將這令牌賜給他吧。」
許梁見了這令牌,正是統領梁軍的正副令牌中的副令,抬眼見黃子仁說得極為真誠,便緩緩點頭,放入懷中。
邊上馮敏兒見了,眼神便有些焦急,向黃子仁使勁遞眼色。黃子仁陪著許梁等人走到黃府正門外,目送三人離去。馮敏兒一扯黃子仁衣袖,急道:「方才你怎麼不向姐夫提起這分財產的事情?」
黃子仁瞪她一眼,狠聲說道:「什麼分財產?!大哥義薄雲天,我黃子仁又豈是小氣之人!幾兩銀子,又何必與大哥去爭!」
馮敏兒睜大眼睛,叉腰大叫道:「幾兩銀子!你倒說得輕巧!當初從韓王別院密室里找到的財寶,價值沒有十萬兩也有八萬兩!你捨得做好人,讓姐夫一人獨吞,我可捨不得。不行,我得找姐夫說說去!」
「站住!」黃子仁悖然大怒,喝道:「你若敢去,以後便別想進我黃府的大門!」
「你!」馮敏兒頓時氣得不輕,見黃子仁轉身氣沖沖地走進府內,心知黃子仁是真發火了,當下也真怕惹得黃子仁不高興,恨恨地朝許府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方氣哼哼地跟著進了黃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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