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頭這時也已經反應過來了,一挺身站起來就去奪回那個小木箱子。
孫知府冷喝道:「大膽!哼,人證物證俱在,任你巧舌如簧,也難逃這賄賂上官的罪名。來呀,給我摘了許梁的頂上烏紗,將這二人收監入獄!」
隨行的南康府侍衛轟然允諾,便有四名侍衛出列,將許梁和鐵頭兩人綁了。許梁冷笑道:「府台大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本官乃是朝庭正經的九品主簿,未得審查,誰敢定本官的罪名!」
「哈哈!」孫知府仰天長笑,指著許梁道:「就知道許梁你會不服,王知縣!」
「……下官在。」建昌一地的官員都已經看傻了,誰也沒料到這孫知府會這般作法,一點也不顧及在場眾官的顏面,當場對許梁發難,王知縣抹了把汗,急忙出列道。
「本府命你將這二人收監在獄,明日本府自會派人來審查。」
王知縣應了聲,又咬咬牙遲疑道:「府台,這個許大人尚未定罪,仍屬官身,現在就收監是否合適?」
孫知府一想,冷笑著點頭道:「那就暫不收監,縣衙里著人看管起來,若是丟了人,本府唯你是問。」
「是……府台放心,下官一定將許大人……哦不,許梁看管嚴實。」
孫知府得意洋洋地走了。王知縣沒辦法,先將鐵頭和那箱子黃白之物收到了縣衙里,又對許梁抱歉地道:「許老弟啊,你明知道已經把孫一平得罪了,怎麼還想著給他送錢哪,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許梁現在也是腸子都悔青了,他懊惱地道:「唉,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我也是想著緩和下雙方的關係,哪知道這個孫一平這麼不要臉,說翻臉就翻臉!」
王知縣嘆口氣,擺手道:「那老弟你這幾天就老實在家裡呆著吧,哪也不要去。」
許梁瞪眼道:「縣尊可是要派人看著我?」
王知縣白眼一翻,道:「老弟你要是真想跑,本官就是把全縣衙的人都派去,恐怕都看不住你!還怎麼派人?你放心好了,回家該吃吃,該睡睡!呃,下面怎麼做不用老哥教你吧?」
「哪裡!多謝大人。」許梁也有些小感動。暗道這大把的銀子總算沒白花,王知縣還挺會放水的。
回到東門街的許府里,許梁便把馮素琴,黃子仁,葛喬等人召集過來,如此這般地吩咐下去,待各人領命而去,許梁又把梁記保衛部的家丁阿風叫了過來。給他下了死命令,抽調保衛部大批人手,從即日起嚴密監視進出建昌城的可疑人員,哪怕飛進來只蒼蠅,都要弄清楚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將該預先要做的都安排下去,許梁坐在太師椅上又靜想了一遍,不由大感頭疼。如今看來自己與南康府的矛盾是解不開了,看孫知府今天的架式,他估計得整到自己完蛋為止才會罷休。
南康知府孫一平是正四品知府,在許梁這麼一個小小的正九品主簿看來,應當是大山一般的存在,難而當許梁面對他的時候卻並沒有感到十足的壓迫感,反倒是隱隱地有一絲興奮。想著想著,許梁不由暗罵一句:孫一平這個死變態,以後別犯在老子手裡,哼!
許梁沒把得罪了孫知府當回事,家裡的馮素琴倒是嚇得不輕,圍在許梁周圍焦慮不安地轉起了圈圈,看得許梁頭髮暈,不由苦笑道:「我的馮大小姐,好像吃官司的人是我,怎麼我看你倒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著急上火呢?」
「唉呀,許大哥,」馮素琴跺腳道:「你怎麼不想想,你得罪的可是南康知府!南康府最大的官兒呀,他要想整死你就跟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怎麼辦呢這是!」
許梁心中一暖,起身拉過還要轉圈圈的馮素琴,按到自己剛坐過的太師椅上,輕笑道:「素琴,你多慮了。我仔細想過了,孫知府要想整死一個正九品朝庭官員,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呃?」
「你不信?」許梁問。
「不是不信,是打死也不信!」馮素琴點頭認真地說道。
「那好,今天我還就給你上上課。」許梁一想反正自己哪都不能去,耗著也是白耗著,便拉過一張板凳,在馮素琴對面坐了,一本正經地分析起來。
「這些日子我閒著沒事也翻了幾天大明律。我發現哪,在咱們大明朝,想要一個人死很容易,敲悶棍,投毒,暗殺,**都可以輕易地讓一個人死去,但是,想要堂堂正正,正正噹噹地殺死一個人,還不給自己留麻煩,那就有些難度了,而當他要對付的人還是一個在職的正九品官員的時候,無疑是難上加難,非常難。」
「孫知府便是後一種人,恨我入骨,時刻巴不得我在地球上消失,可他又太貪心,想殺人,又不想髒了自己的手,這便難辦了。」
「呃?」馮素琴似懂非懂,歪著頭問道:「我還是不太明白。他是正四品知府,直接罷了你的官,再找個理由將你抓起來不就行了,有什麼難的?」
「嘿嘿,」許梁輕笑,看上去還有些小得意,他道:「孫知府的難處便在這裡,他要罷免我,總得有個理由吧?而且這個理由還得有充分的證據,否則,就算他是正四品知府,怕也架不住大明一百二三十位監察御史的彈劾!而我,卻偏偏不會讓他們找到那個理由。」
南康府的審查官員第二日上午便到了建昌,以南康正六品通判何論之為主審,正七品推官洪南星為副審,隨行還帶了六十多名護衛士兵,看樣子是要大幹一場。
何通判和洪推官一進建昌城門,在家裡的許梁便得到了梁記保衛部的密報。得知孫知府把何論之給派了出來,許梁便覺著有些麻煩。不是冤家不聚頭,何通判來查自己,那何判斷肯定是要挖地三尺,沒事也想栽贓點事出來的。
許梁有些不放心,又急忙把巡防副使黃子仁給叫了過來,兩人躲進屋裡鬼鬼祟祟地商討了好一陣子。
再說何通判進了建昌縣,直接把隊伍開進了建昌縣衙,對著建昌知縣王賢和縣丞,典史宣讀了一封知府衙門開具的公文,便大搖大擺地占據了縣衙二堂,把王知縣擠到了偏房去辦公。
何通判和洪推官在縣衙里歇息一陣,便大張旗鼓地開始審查許梁賄賂上官一事。首先傳喚了當事人之一的許府家丁鐵頭,結果這鐵頭一口咬定,銀子是巡防營的,自己一著急給拿錯了,任何通判和洪推官威逼利誘,這個長著方方長臉的愣頭青翻來覆去就一句話:銀子是我拿錯了的,我家少爺毫不知情。再問別的就說頭暈,記不清了。
就這麼個滾刀肉,把何洪二人氣得不輕,何通判便要用刑,洪推官卻攔住了,用洪推官的話說,咱們必竟剛來,這一來就動刑,不吉利,還是先去巡防營里弄清楚些再說。
二人草草用過午飯,便讓人去傳喚巡防營的管帳的人來問話。何洪二人就見那傳喚的衙役一路小跑出了縣衙,只是他們沒看見,那衙役拐過街角,便折向東門街方向,先去了許府。
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巡防營的人影都沒見著,連那出去傳喚的衙役都不見回來。
又過了一個時辰,才見那名衙役滿頭大汗地跑進來,哭喪著臉回報道:「兩位大人,小的奉命前去巡防營營地傳喚,守門的士兵好說歹說就是不讓小的進去。小的沒辦法,只好先回來報與大人知曉。」
何通判頓時就火了,砰地拍了桌子,吼道:「反了他們了!小小的一個民團,也敢給本官擺臉色!你帶本官的手令,再著二十名侍衛與你,有膽敢阻攔者,通通給本官抓起來!」
「誒!」那衙役苦頭臉,接過手令,匯合了何通判從南康府帶來的二十名士兵,又去了巡防營營地。
這回巡防營的人倒很配合,一個據說是專門管帳的書吏乖乖地跟著衙役到了縣衙,見了正堂上兩位主審官,嗲著聲音乖乖見禮,而後低眉臊目地退到一邊,等著主審官問話。
洪推官用探究的目光仔細打量了眼那秀氣得過分的白袍男子,一時想不起來該問什麼。
何通判的免疫能力似乎要好上許多,也不管底下是男是女,驚堂木一拍,批頭蓋臉就問:「堂下站著的可是巡防營的帳房羅百貫?」
「正是小人。」羅百貫用一貫的娘娘腔調答道。
「咳哼!」何通判又問:「那本官問你,你可要如實回答。巡防營一月的餉銀花費是多少,進帳多少,出帳多少?」
羅百貫眨巴眨巴眼睛,捏起蘭花指,眼睛翻白地朝上默想一下,便嗲聲嗲氣地道:「回大人的話,咱們巡防營今年一月餉銀一共花了八百四十六兩四錢銀子,當月進帳是三千二百四十兩銀子,出帳是兩千零六兩六錢。」
「咳,」何通判聽得一愣,糾正道:「本官是問巡防營一個月的數目。」
羅百貫道:「大人要問哪一個月?」
「不是哪一個月,就是一個月……哎不是,是一個月大概平均是多少?」
羅百貫聽了,雙手叉腰,瞪起眼正色道:「大人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做帳的,一是一,二是二,怎麼能用大概平均這樣模模糊糊的字眼呢。我跟你說,咱們吃帳房先生這碗飯的,那是給東家看緊錢袋子,一錢一厘都不能有差錯,就比如咱們巡防營吧,上個月的進了一萬六千斤又四兩二錢米,那我得寫上一萬六千又四兩二錢,不能只寫個一萬六或一萬六千吧,還有……」
羅百貫似乎是好久沒找著人聊天了,一打開話閘子就剎不住嘴,哇啦哇啦說個不停,把何洪兩位主審官和堂內站著的衙役都給說暈了。
「夠了!」何通判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驚堂木一拍,喝止道:「本官不管你們怎麼記帳做帳,本官現在就問你,巡防營平均一個月的餉銀有多少?你說!」
羅百貫嚇得一哆嗦,嘴裡嘀咕道:「這麼凶做什麼。」
「快說!」何通判快要抓狂了,吼道。
「小人說……不上來。」
「為什麼?」
「帳本在巡防營地,沒帶來。」羅百貫此刻看上去很委屈,紅圈都紅了,估計何大人要再吼他一聲,羅百貫都要掉眼淚了。
「胡說八道!」何通判大罵道:「你當本官好糊弄呢?你巡防營一共就那幾百號人,每人的餉銀都有定數,是多少數目數都數得過來,還用得著去翻帳本。本官看你是故意戲弄本官,哼,不給你點厲害,你是不會說實話了,來呀……」
「大人饒命哪……」羅百貫頓時跪倒在地,討饒不已。
「想饒命,那就老實說。」何通判冷然喝道。
「大人容稟。」羅百貫泫然欲泣,抽抽嗒嗒地哽咽說道:「非是小人故意欺瞞大人,實在是這巡防營的餉銀與其他地方的不一般,別的地方當兵的餉銀那確實是有定數的,可這巡防營的,它沒有哇!比如上個月,餉銀是五百六十兩,這個月,卻有五千兩之多,再上上個月,居然還要官兵們倒貼三百兩,這……大人哪,這您讓小人怎麼說呀。」
「……」何通判瞪目結舌,然後幾乎是咆哮出聲:「那就滾回去查帳本!滾!馬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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