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將一語即出,嚇得曹變蛟大驚失色,險些落馬,他驚道:「不好!我們要趕緊回去與叔叔合流……」但是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又掃了一眼面前的薛紅旗騎兵隊,臉色頓時就黑了。
他這時候才想到一個問題,一隻兵力沒有絕對優勢的步兵隊,一旦被一隻騎兵隊盯上,就很難再急速行軍了。如果要急行軍,就必須解除方圓之陣,用一字長蛇之陣來形軍。但是長蛇之陣的防禦能力極差,騎兵隨時可以攔腰給你來一個衝鋒,保准讓你死傷無數……你若不想被人家逮住破綻衝鋒,就只能保持著方圓之陣,以緩慢的速度前進,陣形不能有絲毫混亂。
也就是說,曹變蛟已經動彈不得了,除非這五百騎兵遠遁,否則他絕不能撤掉自己的方圓之陣,撤陣就是死局!
曹變蛟大急,滿頭大汗地道:「薛紅旗……你們是不是要伏擊我叔的大軍?」
「我幹嘛要告訴你?」薛紅旗大笑。
曹變蛟抹了一把汗道:「別以為你們能得逞,我叔手上還帶著四千五百精兵,以你這些賊寇的戰鬥力,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薛紅旗攤了攤手:「是是是,你叔叔天下無敵,當年在黃河岸邊單騎透陣,殺得點燈子趙勝人仰馬翻,咱們是很佩服的,可惜啊……去伏擊你叔叔的人,可不是點燈子趙勝之流!」
她這話一說出來,曹變蛟臉上變色:「這件事,你們怎麼知道?去伏擊我叔的究竟是誰?」
「我才不告訴你呢。」薛紅旗大笑。
曹變蛟心中一冷,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局畫面,當年曹文詔叔侄追擊趙勝,碰上一千名厲害無比的賊軍,硬是將走投無路的趙勝救出生天,那隻賊軍至今為止還在大小曹將軍的腦海里留著無法磨滅的印象。他只感覺到手腳冰涼:「難道……去伏擊我叔叔的,就是當年那隻很厲害的賊軍?」
「恭喜你,猜對了!」薛紅旗似笑非笑地道:「你要不要趕緊回去救援?快下令你的士兵們跑起來吧,向西跑,動作快點,還能趕上……」她一邊說,一邊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彎刀,威脅之意十足,分明就是對曹變蛟說:「你只要敢動,我就用騎兵突死你。」
曹變蛟滿頭大汗,他黑著一張臉,對身邊的士兵們下令道:「在保持陣形不亂的前提下,全軍緩緩向西行進……注意保持好陣形!」
一千邊軍也意識到事情嚴重了,他們應了一聲,緩緩地提起腳來,向西邁出了一步,這一步邁得非常的慢,務求所有人邁出的步子都同樣遠近,前排的矛陣不敢稍有混亂。因為距離他們不遠的五百騎兵隨時可能衝過來。
薛紅旗笑嘻嘻地看著他們移動,高高地舉起了彎刀,但就是不劈下來……邊軍士兵們都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了薛紅旗的彎刀上,面對著這巨大的壓力,邊軍們又是第二步邁出,沉重的氣氛壓得他們無比的疲倦。
「你們這樣慢吞吞地走,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能回退二十里與曹文詔會合啊?」薛紅旗哈哈笑道:「走快點行不?」
曹變蛟臉色發黑,咆哮道:「別理她,別中她的挑釁,都給我穩住!」——
故縣鎮以東,十餘里,曹文詔軍。
兩千邊軍在前,兩千五百延綏兵在後,沿著白玉柱軍一路丟棄的物資,向東疾行。曹文詔一邊追,一邊忍不住嘀咕:「這隻賊軍據說有一萬六千人,按賊軍的常理來說,青壯差不多占全軍總數的三成,也就是五千多名,既然侄兒已經打敗了五千,那剩下的一萬一都是老弱婦嬬了,嘿……看來這一戰可盡全功,將這些人全部拿下。」
他的眼光向東遠眺,看著滎陽方向,暗想:不知道滎陽還留有多少賊軍,若是將他們一股腦兒都拿下,立了大功,也許就能將功補過,重新讓朝廷將自己調到遼東去對付建奴了。
正想到這裡,突然聽到前方一通鼓響,居然出現在了一隻賊軍,這隻賊軍大刺刺地列陣在平野之中,似乎早已經在這裡等他多時。
曹文詔心中暗驚:侄兒已從此過去,難道是賊軍故意漏過他,然後來伏擊我的?
想到這裡,他心中不由得一陣驚悚,要知道賊軍大多是鼠目寸光之輩,能占小點便宜就會占小便宜,通常來說,賊軍就算伏擊官兵也會優先伏擊官兵的先鋒,像這種漏過先鋒軍直接伏擊官兵主力的情況,他這一輩子還沒見過。這必須是站在戰略層面上考慮局勢的人,才會做出來的判斷,但賊兵哪來的戰略眼光?
曹文詔臉色一沉,認真地打量賊軍,這一看,頓時就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五百名重步兵身披重點列在前方,那身裝扮,差點讓他以為自己面前的是洪承疇的家丁兵。
以為五百重步兵為核心,賊兵重重疊疊地輔開大陣,以一個口袋形狀將他圍在中間……但是西邊的退路並沒圍,人家故意留了一條路給他們走!
可是,曹文詔不可能西退,五百重步兵雖然嚇了他一跳,但還不至於嚇得他逃,其次,曹變蛟明顯是被賊軍分割開了,現在隔在東邊,如果他的主力退走,曹變蛟的先鋒軍就別想回去了,只有一個死字。他必須用中軍主力在這裡擊敗賊兵的主力,把侄兒接回來。
這是一個局,你明知敵人布這個局是引誘你做某事,卻必須按敵人編的劇本來演戲,無奈之極,曹文詔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認真地打量敵軍,只見敵軍最前面的馬背上騎著一名年輕的將領,此人目光深遂銳利,舉手投足自帶一股王者之氣,正是追擊點燈子趙勝那一役中見過一面的賊首,此人在那一戰里指揮一千賊軍,曉勇無比,使得曹文詔險些被圍殺,全靠他掌上一把點鋼槍單騎透陣殺出重圍,才撿回一條命。
「又是你!」曹文詔沉聲道。
「嗯!」朱元璋點了點頭,微笑道:「固原來的。」
「你才不是固原來的。」曹文詔臉色黑如墨汁,冷冷地道:「上次一戰之後,我到處請託軍中的故舊打聽消息,固原叛軍大多數加入了老回回、闖王、西營八大王這三人的麾下,成為了這三股賊軍中的主力,根本沒聽說過有你這麼一隻讀力的賊軍……你究竟是誰?」
朱元璋揮了揮手,背後的士兵撐起一面大旗來,旗幟迎風展開,上面四個大字飛揚跋扈:「白水朱八」,他輕笑道:「我只是白水的一個放牛娃罷了。」
曹文詔冷冷地道:「原來是白水朱八,黃龍山之戰擊敗杜文煥、殺御史吳甡、攻克蒲州、入駐太行山……我還以為你這幾年一直躲在太行山里不敢出來了,原來到了此處。」
朱元璋沒接他的話頭,而是另起了一個話頭道:「曹將軍,我敬你是條英雄好漢,咱們不打這一仗如何?你投入我的軍中來,我以後帶你去對付韃子。」
曹文詔冷笑:「別說夢話。」
朱元璋搖了搖頭道:「你真以為靠著現在的朝廷,能解得了韃子之患?」
「只要你們這些賊寇不在後面拖後腿,我們就能幹掉韃子。」曹文詔認真地道。
「拖後腿的不是起義軍。」朱元璋搖了搖頭。
曹文詔笑了:「不是你們在拖後腿是誰在拖後腿?難道你要說拖了咱們大明朝後腿的是玉皇大帝不成?」
朱元璋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地道:「拖遼東邊軍後腿的,是貪官、是稅賦、是土地兼併、是皇親國戚、是黨爭傾軋……歸跟到底,其實拖邊軍後腿的就是朝廷自己啊!」
曹文詔被這句話說得全身一抖,他如果是頑固不亂的東林黨,也許就要憤起指責朱元璋胡說八道,一派胡言什麼的,但是他是真真切切在遼東戰場上打過仗的將軍,深知遼東軍面臨著最大的問題是什麼,那就是得不到後方有力的支持,而後方支持不力的原因,固然有農民起義軍搗亂在內,但更多的問題來自那個龐大、讓人窒息的官僚體系……黨爭、貪污、猜忌、傾軋……多少名將沒有倒在建奴的刀槍箭矢下,卻倒在了自己人的陰謀暗算之下……毛文龍、袁崇煥、孫承宗、熊延弼……不管他們究竟是忠是殲,是對是錯,但他們都不是被建奴的打敗的,是被自己人給玩死的。
曹文詔汗如雨下,過了許久,咬了咬牙道:「你說這些我才不管,我輩武人的救國之道,就是誰與朝廷為敵,我就踏平誰!賊寇來了我就踏平流寇,建奴來了我就踏平建奴,誰對誰錯,我根本就不必去考慮,也不該由武人來考慮。」
「你若什麼也不考慮,那你僅僅是一柄刀,或者一柄槍,你握在壞人的手裡時,就成為助紂為虐的殺器,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你根本就沒有報效祖國的能力。」朱元璋認真地道:「讓我來教你刀該怎麼揮。」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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