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宣入覲後,溫體仁進入奉中殿內,遠遠瞥見陪侍太監正是曹化淳,兩人相視不覺一笑。
溫體仁注意到,此時奉中殿內,身著常服的周皇后正帶著年僅五歲的長公主朱媺娖,陪在一臉笑容的崇禎皇帝身邊。
見到這天下第一家的溫馨一幕,溫體仁頓覺心頭一暖,連忙跪地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歲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愛卿平身。」崇禎的語氣平緩而和藹。
溫體仁拱手起身,崇禎示意讓周皇后先帶公主下去,一臉溫和淺笑的周皇后抱著小媺娖,從溫體仁一旁款步經過,小媺娖對溫體仁頭上的紗帽產生了興趣,她探著胖乎乎地小手,抓住紗帽的抖翅,一用力,便把紗帽從溫體仁頭下揪了下來。
崇禎皇帝縱聲大笑:「長卿,沒想到你今天被媺娖革職除了紗帽,朕甚是為卿惋惜呀。」
溫體仁忙低頭拱手言道:「微臣一身都是天家所有,莫說只是革職,皇上便是將臣的性命拿去,微臣亦心甘情願。」
崇禎復大笑,周皇后連忙從小媺娖手裡拿過紗帽,一臉歉意地將紗帽遞迴給溫體仁,隨後帶小媺娖快步離去。
見到這奉中殿中一片歡樂的氣氛,一旁的曹化淳心下不住地暗自感慨,往日裡每天黑著個臉訓斥太監與大臣的皇帝,今天能難得與大臣開個玩笑,這樣的好心情可是極難見到的。
溫體仁心下暗想,皇帝這些年來,實在被那些接二連三的壞消息給弄怕了,所以登州收復的喜訊過了這麼久,皇上心中依然滿是喜悅。
山東這個潰爛流膿兩年之久的爛瘡終於被割去,滾滾錢糧不用再往這個無底洞裡填了,這個好消息,讓皇帝從得到消息的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維持著雲開霧散的好心情。
「愛卿前來。卻是為何事稟報?」未等溫體仁開口,皇帝先開口問道。
溫體仁急忙雙手呈上李嘯的信件,低頭稟報:「臣得山東雄唐所指揮同知李嘯,稟功報捷信件一封。特獻給皇上過目。」
曹化淳連忙過來從溫體仁手中拿過信來,恭敬地呈送給崇禎。
崇禎快速地翻看,越看眼睛越亮,嘴角迅速彎成一個欣喜的弧度。
「好!好個李嘯,真是個難得的將才。竟能斬得叛軍兩員大將,斬首數百,俘敵兩千餘,實在大振我大明官軍百姓之士氣也!」
皇帝激動地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臉上浮現歡喜的紅暈。
溫體仁望著年輕卻早衰的皇帝如此高興,心下頗覺感慨。
皇帝突然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莫名的疑惑:「為何兵部未將如此大捷上報給朕知曉?」
溫體仁察顏觀色,知道說話的時機到了,他聲音低緩地說道:「陛下。此事為李嘯直接上奏給本官,卻未奏明其上級山東巡撫朱大典,故兵部未知此消息。」
「哦。」崇禎轉過身來,臉上笑容頓去,他的目光象兩把冰冷的寶劍一般,向溫體仁投射過來,冷冷說道:「這便怪了,那李嘯乃是武官,理應先稟報其上司朱大典,為何卻將此捷報向長卿你這個禮部尚書稟告?」
一旁的曹化淳臉上露出了緊張之色。他臉色焦急地看向溫體仁,卻見溫體仁依然是一副臉不改色的沉穩模樣。
「陛下,請恕微臣直言。」
「講。」
「陛下,此為李嘯無可奈何之權變之計。」溫體仁用一種惋嘆的語氣說道。
「長卿何出此言。李嘯又有何無奈?」
「陛下有所不知,李嘯與上司朱大典多有不睦。前幾個月,李嘯擊殺安東衛指揮使王銘世,朱大典便極欲立刻出兵將李嘯消滅。幸得聖上英明,銳眼如炬,查清緣由。方還了李嘯一個清白。自此兩人愈是交惡,李嘯此次立下大功,深恐懷恨在心的朱大典貪墨軍功,萬般無奈之際,因與微臣有舊,方派親兵將此報捷信件送至微臣之處。微臣以為,李嘯此舉,雖不合朝廷定規,卻也有其情有可原之因啊。」
溫體仁清晰而平穩地說完這一段話,崇禎緊繃的臉色開始緩和。
「唉,這個李嘯,能立下如此大功,卻是十分難得。這越級上奏之罪,朕便不追究他了。」崇禎皇帝沉吟了一下,擺了擺手說道。
見皇帝臉色愈見和緩,溫體仁復拱手低聲說道:「陛下可知李嘯所斬殺捕獲的叛軍,卻是來自何處?」
「不是在海上截殺孔有德部所獲麼?」
溫體仁長嘆一口氣,語氣低沉地說道:「臣據實稟報,李嘯派來的親兵對臣說,所斬獲的首級與捕獲的俘虜,皆是登州城斷後之軍。撤退後,於長山廟島海域附近,被李嘯軍水師海戰擊敗,斬首俘敵,終成此大捷。」
溫體仁的語氣平緩低沉,卻有如萬丈寒冰一般,讓剛剛還沉浸在春風中的崇禎,迅速感覺自已掉入了無底冰淵。
年輕的皇帝臉色刷地變白了。
「你,你是說,朱大典所奏的血戰收復登州,皆是假的?竟是叛軍主動撤退方得以收復登州?那些斬獲的叛軍首級,都是殺良冒功?」
皇帝一連幾個反問,說到最後,聲音都開始顫抖。
「陛下,微臣不敢輕斷,但此事易查,現在李嘯的雄唐所處,關押了那麼多叛軍俘虜,到時擇些俘虜查問,是不是謊報軍情,是不是殺良冒功,可立知矣。」溫體仁臉色峻刻,一雙三角眼中,兩道陰沉的目光冰冷銳利。
「砰!」
一聲爆響,一個漢白玉鏤空盤花坐凳,被氣急敗壞的崇禎皇帝一腳踢飛,骨碌碌地滾出老遠。
皇帝心中不傻,他聽得懂溫體仁所說的話,只不過是給自已一個台階下罷了。
「速傳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著其立即親自帶人前往山東雄唐所查問,若情況屬實。朕,朕要把這幫謊報軍功,殺良冒功的混蛋殺個一乾二淨!」崇禎向一旁的曹化淳憤怒地吼道,一張憤怒得牙關緊咬的臉,呈現一種怪異的扭曲。
「奴婢這就去傳旨。」曹化淳被嚇得一臉白毛汗,諾諾連聲地離開了奉中殿。
見到皇帝憤怒得如此失態,階下的溫體仁,表面一臉痛惜之狀,心下卻有如喝了蜜一樣甜。
「請皇上息怒,善保龍體。具待查明事情後,再作處置不遲。」溫體仁臉上滿是同情之色,語氣聽上去真摯而誠懇。
崇禎皇帝跌坐在龍椅上,臉上又是大臣與太監們熟悉的憂傷神色,他仿佛喃喃自語般地說道:「為什麼要騙朕,為什麼要瞞朕,為什麼。。。。。。」
奉中殿中,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早春的暖風從窗外如絲如縷般拂過來。只是,處身這讓人沉醉的春風裡,年輕的皇帝心中,卻充滿了不可遏抑的憤怒與無可言說的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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