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桂花樹枝葉間的空隙,在地面上撒落無數的光斑,徐晉舒服地伸了懶腰,從躺椅上慢吞吞地坐了起來,終於醒了。
話說為了準備大朝會的獻俘儀式,徐晉今日凌晨三點就起床了,再加上在朝會上與反對開海禁的守舊派官員激烈地互噴,直至大中午才散朝,其後又跟張璁桂萼等新貴派吃了頓午飯,席間免不了喝點酒,所以回到住處後實在困得不行,往躺椅上一靠便睡著了。
「老爺,皇上來了,去了書房呢。」兩名俏婢見到徐晉醒來,連忙緊張兮兮地告知。徐晉雙手揉了把臉,淡定地問:「皇上來了多久了?」
「有小半個時辰了吧!」初夏暗吐了吐舌頭,皇上大駕光臨,主家依舊酣睡不起的,滿朝文武之中,恐怕就只是老爺有這種待遇了吧。
「芝兒小姐也在書房中。」初春小聲地提醒道。
徐晉點頭嗯了一聲,在兩名俏婢的服侍下梳洗完畢,換上一套家居的常服,然後便往書房的方向行去。
「見過靖海侯爺。」守在外面的侍衛和小太監見到徐晉緩步行來,連忙恭敬地行禮,包括陸炳。
徐晉微笑點頭回應,客氣地問道:「陸千戶,皇……」
徐晉的話還沒說完,陸炳便豎起食指輕噓了一聲,表情古怪地指了指書房門大聲道:「回侯爺,我家公子正在裡面跟芝兒小姐說話。」
徐晉微愕了一下,書房門這時卻被打開了,只見一身書生打扮的嘉靖帝站在那,掛著一臉狗腿子的諂笑道:「姐夫總算醒了,四炮等你好一會了呢!」
「四炮?」徐晉正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朱厚熜這小子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手指一邊往自己的胸口猛點,同時極為生動地往身後撇了撇嘴。徐晉的目光越過朱厚熜的肩頭,正好見到賀芝兒坐在書案後,歪著腦瓜一臉狐疑地往這邊望來。
徐晉心中一動,頓時會過意來,乾咳了一聲道:「原來……是四炮啊,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朱厚熜偷偷地豎了豎大拇指,嘿笑道:「剛才見姐夫您睡得香,所以沒敢叫,阿炳,讓人去沏壺茶來,本公子要向姐夫請教學問。」
「好哩,公子稍候!」陸炳機靈地答道。
「姐夫快進來,四炮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向您請教呢。」朱厚熜一本正經地道。
徐晉不由啼笑皆非,舉步進了書房。賀芝兒站起來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哥!」
徐晉溫和地點了點頭問道:「芝兒,哥給你的留的習題做完了沒?」
「早就做完了!」賀芝兒乖巧地道:「哥,我想去院子裡玩會兒行嗎?」
徐晉寵溺地道:「去吧,廚房裡做了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糕,吃完再玩吧。」
「好嘢,吃桂花糕嘍!」賀芝兒歡呼一聲,然後蹦蹦跳跳地離開了房間。
朱厚熜那小子看著撒歡兒跑出去的賀芝兒,有點鬱悶地道:「芝兒妹妹咋就以為她自己只有十歲呢?」
徐晉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朱厚熜道:「芝兒的心智要不是只有十歲,估計剛才就把皇上當成登徒子打將出去了。」
朱厚熜尷尬地乾笑道:「朕進來前也不知道芝兒妹妹在這裡,姐夫……咳,徐卿,朕覺得芝兒妹妹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她畫的圖朕大多都看不懂。」
徐晉微笑道:「芝兒在機械學方面確實很有天賦,當初在廣州府,佛郎機火炮出了問題就是芝兒解決的,而且這丫頭還發現了咱們大明佛郎機炮射程不及西洋佛郎機炮的原因。假以時日,芝兒說不定能成為我大明最出色的火器工匠。」
朱厚熜對徐晉有著一種近乎崇拜的信任,所以對於徐晉的判斷他向來是深信不疑的,而且他剛才死皮賴臉地纏著賀芝兒聊了小半個時辰,發覺人家設計的各種型號佛郎機炮並不只是亂畫,而是真的有可行性。
「對了,徐卿,剛才芝兒妹妹說這種蒸汽機是什麼玩意?真的能讓馬車不用馬拉,讓戰艦不用船帆?」朱厚熜拿起書案上的本子,翻到了蒸汽機圖紙的那一頁,興致勃勃地問。
嚴格上來講,這並不是蒸汽機圖紙,徐晉對蒸汽機也是一竅不通,他只是把蒸汽動力的原理,還有蒸汽機的大致外形描述了一遍,然後賀芝兒更根據想像畫出了這張蒸汽機的簡圖。
徐晉點了點頭,用肯定的語氣道:「當然能,不過前提是要造得出來。」
朱厚熜眼前一亮,以他的聰明,當然明白這玩意的作用到底有多麼的巨大,別的先不說,光是在戰艦上裝上這玩意,大明的水師絕對可以縱橫四海,戰無不勝。
「那徐卿覺得這蒸汽機能造出來嗎?」朱厚熜搓著手,滿懷期待地追問。
徐晉聳聳肩,直言道:「很難,即使能造出來也得花很長時間,而且花費很多銀子。」
朱厚熜聞言豪氣地道:「銀子完全不是問題,徐卿不是剛從滿喇加運回來上千萬兩銀子嘛,關鍵是要花多長時間?」
「運氣好的話,可能十幾年就能造出來,運氣不好的話恐怕幾十年,上百年都造不出來。銀子預算方面嘛,至少得準備個兩三千萬兩銀子吧,估計還要更多。」
「什麼!」朱厚熜不由倒吸一冷氣道:「徐卿你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徐晉認真地點了點頭,他確實不是在開玩笑,搞科研本來就是燒錢燒時間的行為,譬如中國要搞出自己的晶片,扔幾千億下去,花費十幾二十年都未必能搞出來。就明朝目前的工藝水平而言,要搞出蒸汽機,再應用到交通工具上去,其難度恐怕不比現代中國搞晶片容易多少。
朱厚熜的心不由涼了一大截,震驚地道:「這玩意竟然要花那麼長時間,還要花那麼多的銀子,天啊,我大明一年的賦稅還不夠四百萬兩銀子,實在搞不起,也不值得!」
徐晉不動色地道:「倒不是要一次過拿出這麼多銀子的,而且一旦開放海禁,臣敢肯定,大明的國庫的收入翻上一翻絕對不不成問題,到時每年勻出一部份預算來並不難。」
朱厚熜將信將疑地道:「徐卿,海上貿易的利潤真有這麼豐厚嗎?」
徐晉肯定地點頭道:「絕對豐厚得令你難以想像,要不然那些西洋人會不惜冒死,遠渡數萬里風浪來到大明做生意?我們大明的茶葉、生絲、絲綢、瓷器、南洋的香料等等,運回了西洋人國度後,價值能翻十數倍,甚至幾十倍。這些銀子西洋人能賺,咱們大明為什麼不能賺?」
朱厚熜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徐晉又續道:「臣這次出兵滿喇加,對此是深有體會,滿喇加只是個一個島國,卻因為海上貿易富得流油,僅僅十幾年便積蓄了近千萬兩的財富,這還不算被葡萄牙掠走那些。
另外,臣還得知,西洋人已經在占領了天竺等地,開始殖民統治了,當地的財富正被西洋人源源不斷地掠奪走,咱們大明若是繼續閉關鎖國,只會拱手把這些財富讓給西洋人。
而且西洋人一但富強起來,觸手必然會伸向咱們大明,發生在大清身上的悲劇,說不定就會在咱們大明身上重演了。臣之所以在滿喇加駐軍,就是為了阻止西洋人繼續東進殖民。」
朱厚熜俊臉不由漲得通紅,捏著拳頭傲然地道:「絕不可能,朕的大明江山絕對不會淪落至始的。」
徐晉嘆了口氣道:「皇上,臣斗膽直言吧,如今西洋人在航海方面已經遙遙領先我大明,火炮的威力更是勝過我大明,若不是咱們的水師仿製了佛郎機火炮,再加上西洋人遠渡重洋而來,兵力上處於絕對的劣勢,咱們大明的水師還真打不過人家。
若等到西洋人占領了南洋諸國站穩了腳跟,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援,到時我大明危矣!」
朱厚熜聞言面色微變,煩燥地使勁搖了搖摺扇,沉聲問:「徐卿,那咱們那該怎麼辦?」
徐晉鄭重地道:「自然是開放海禁,大力發展水師,搶占海洋主導權,只要拳頭大了,誰也不敢惹咱們,只有咱們惹別人的份,看誰不順眼就收拾誰。」
朱厚熜失笑道:「哈哈,說的在理,不過徐卿也看到了,還有不少官員堅決反對開放海禁,為之奈何。」
徐晉冷然道:「時代潮流浩浩蕩蕩不可阻擋,順之昌,逆之者亡,三五塊冥頑的絆腳石,只需一腳踢開便是。」
嘉靖帝眼中精芒一閃,摺扇啪的一聲合上,然後重重地敲在左手手心上,大聲道:「講頭好,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三五塊冥玩不靈的絆腳石,一腳踢開,徐卿,你明日再上書請開海禁,不成功便成仁。」
徐晉不暗汗,必須成功,他可不想成仁!
接下來,君臣兩人又密聊了半個時辰,商量好明天協同「作戰」的步驟,這才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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