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映照之下,只見用銀錠壘起的「金」字塔銀光閃爍,用金錠壘起來的「金」字塔則金光燦燦,畢阿大目光迷醉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邊拍手笑道:「嘿嘿,金山銀山都是俺家的。」
「現在不是了。」一把陌生的聲音突兀地從窗外傳了進來。
畢阿大嚇了一跳,猛扭頭往窗子望去,發現窗門鎖得嚴嚴實實的,除了瀟瀟的秋雨聲外,就沒有其他動靜了,怪哉,難道幻聽了?
「誰在外面?老二,是你嗎?」
畢阿大連續問了兩遍,均沒有回應,於是便疑惑地撓了撓後腦勺,只以為自己連日來缺眠,剛才真的產生幻聽了。
然而就在此時,嘭的一聲大響,房間門突然被暴力地踹開了,寒風夾雜著冷雨飄了進來,兩名渾身濕透的黑衣人出現在房門口,只見他們手執明晃晃的鋼刀,臉上露出匪氣的獰笑,眼中冒著貪婪的光芒,大步邁了進來。
畢阿大嚇得雙腿一軟,撲通的,一屁股跌坐於地上,哆嗦著道:「好……漢饒……饒命,好漢饒命啊,金銀銀山全都送給……給給你們,送給你們!」
匪首張璉大步行到兩座金字塔前,伸手拿起一塊金錠掂了掂量,又張開大嘴輕咬了一下,確認是真貨無疑,不由欣喜無比,他瞥了一眼地上瑟瑟發抖的畢阿大,冷笑道:「呸,用得著你送?老子自己不會拿?」
旁邊的山賊則惱火地道:「全村都滅燈上床睡覺了,就這條老狗在那磨磨唧唧的,害咱們弟兄在外面多淋了半天的冷雨,且待老子宰了他出口氣!」
山賊說完便要提刀上前,畢阿大差點就要嚇尿了,不過張璉卻伸手攔下道:「咱們只是求財而已,沒必要傷人性命,把他綁起來堵上嘴便是。」
「好吧,俺聽大當家的。」山賊收起刀,上前粗暴地把畢阿大反綁起來。
畢阿大這貨見對方不殺人,驚魂稍定,竟然又開始心疼起那些財寶來,威脅道:「不知你們干買賣前有沒有打探清楚,俺三弟可是西廠提督畢春,背後不僅有皇后撐腰,還深受皇上寵信,連蜀王爺都說抓就抓,弄死一省巡撫就跟弄死一隻螞蟻差不多。
你們現在劫的財物都是俺三弟畢春寄存在這裡的,嘿嘿,如今你們劫了去,只怕最後也沒命花,俺三弟肯定不會放過你們的,他隨便一招手就能招來十萬八萬大軍圍剿你們。
所以識相的就馬上放了俺,留下所有財寶,然後帶著你們的人麻利滾蛋,否則你們全寨老少都性命難保。」
張璉本來正打算喊人進來打包金銀的,聞言停下了腳步,緩緩地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他既然敢來,自然不懼畢春的身份,更何況像他們這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的綠林山賊,哪個不是無法無天的主?如今幾十萬兩銀子擺在前,別說只是一名太監的贓銀,就算是朝廷的稅銀也照劫不誤。
「這條老狗確實有點礙事。」張璉淡淡地扔下一句便轉身出了門去,他身後那名山賊便獰笑著舉起了鋼刀,但見刀光一閃,隨即傳出來一聲慘叫,畢阿大血淋淋的腦袋咕嚕咕地滾到了牆角邊。
趁著這場秋雨的掩護,山賊們順利地控制了整個村莊,把所有村民都集中到一處捆綁起來,然後從容地將那十幾大車的財物全部運走,直到兩天後,幾名外出的村民回村後才發現了情況,立即報了官,只是這個時候,一眾山賊已經成功把所有財物都運回桐柏山中藏匿起來了。
陳州的知州聞報石門坳村被一夥強盜洗劫,不僅丟失了大量的財物,而且西廠提督畢春的大哥也為強盜所殺,這位陳州的父母官當場嚇得魂飛魄散,急忙派出衙役追查,同時上到報開封府,結果開封府知府也嚇得不輕,急急上報到布政司,布政使一下子也慌了神,下令嚴查。
很快,調查結果出來了,作案的正是桐柏山中的一夥強盜,匪首叫張璉,於是河南都指揮使樂毅立即親自率兵數萬前往圍剿桐柏山,沒辦法,被劫的是當朝第一當紅太監畢春的老家,而且畢春他大哥還被盜賊砍掉了腦袋,到時朝廷肯定是會過問的,而剿匪本來就是軍方的責任,河南都指揮使作為地方軍隊的一把手,肯定是第一個背黑禍的,所以最好是在朝廷責問之前剿滅這伙強盜,把失物追回,否則准沒好果子吃。
且說畢春離開了老家陳州後,一路星夜兼程地趕路回京,所以一直當他回到京城才收到了消息,自己老家竟然遭到一夥強盜洗劫,不僅大哥畢阿大被殺,就連他在四川搜刮來的幾十萬兩財物都全部被搶走了。
畢春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就一頭載倒,繼而勃然大怒,登即派出西廠的三檔頭率領數百番子火速趕往河南,倒不是要幫忙剿匪,而是要督促地方官剿匪。畢春已經放了狠話,一個月之內,如果河南的地方官還不能把桐柏山的那伙山賊剿滅,並追回所有財物,那麼行政、司法和軍事三系統的一把手都不用再幹了,直接捲鋪蓋滾蛋吧。
如此一來,整個河南省都炸窩了,壓力一級一級地往下推,地方官和一線的官兵為了剿匪忙得疲於奔命。可是山匪又豈是那麼好剿的,這些人人數也不多,化整為零往高山密林中一鑽,簡直就是大海撈針,官兵就算來得再多也是白搭。
眼看一個月的期限越來越近了,迫於上級的壓力,一線官兵只能對桐柏山展開地毯式的搜索,人手不夠就四處拉壯丁,結果這一拉就拉出問題了。
本來今年上半年就遇到大旱災,早糧失收,本地的百姓就只望著秋糧幫補年景度過寒冬了,結果正是秋收農忙時節,官府竟然跑來拉壯丁剿匪,自然惹得民怨沸騰,最終在入冬之前爆發了一場民亂。
很不幸,大明今年的年景普遍不好,上半年南澇北旱,全國大部份地區不同程度受災,其中陝西、山西、河南和河北受旱最嚴,所以民亂一起,瞬時便像星星之火,迅速地蔓延開來,波及數省幾十州縣。
此時的匪首張璉正被官兵圍剿得焦頭爛額,忽見民亂四起,竟然靈機一動,直接打出旗號造反,把搶來的財物全部充作軍資,瞬時間,前來投靠的亂民和各路綠林好漢蜂擁而至,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等到了十一月下旬,張璉的手下竟然積聚了十多萬人馬,聲勢異常浩大,至此,整個河南的局勢趨向於失控。
當然,以上都是後話,在此暫且不表,且說畢春回到京城後,立即把自己打扮得灰頭土臉,然後跑去找到嘉靖哭訴。
哭訴什麼?
自然是哭訴黔國公沐紹勛污衊中傷他了,畢竟沐紹勛四處發檄歷數他畢春的種種罪行,還打出了「誅殺權閹畢春」的旗號,而這些事遲早都會傳到嘉靖耳中的,所以畢春要先給嘉靖打預針,讓嘉靖先入為主的認為這些都是沐紹勛的污衊和中傷。
還真別說,畢春這種計策雖然老套,但是挺管用的,不久之後,作為先鋒官的安遠侯戚景通,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一封軍情密報,裡面便附有一份沐紹勛所散發的起兵檄文,由於被畢春提前打過預防針,嘉靖看了這篇檄文之後果後不當一回事,依舊寵信和重用畢春。
半個月之後,西廠大檔頭賈發押送著蜀王等一干人犯回到了京城,其中還有從蜀王府中查抄來的財物和造反的「證物」。
話說畢春這次從蜀王府中查抄來的財物價值高達兩百多萬兩,雖然被他從中貪了一小部份,仍然還有兩百萬兩之巨,就連嘉靖也驚嘆於自己這個宗親之巨富。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本來當嘉靖看到那件「龍袍」和「玉璽」時已經氣得生出了殺機,再一看蜀王竟然如此豪富,也不知在蜀土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難怪出手如此闊綽,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花重金四處賄賂籠絡大臣,簡直罪無可恕。
於是嘉靖的心中的殺意更盛了!
最後畢春又把蜀王這些年在藩國所犯的罪狀都逞了上去,什麼欺男霸女啊,什麼強占土地啊,什麼草菅人命啊,林林種種,不一而足。
嘉靖一看,當即就拍案判了蜀王斬首,剝奪藩王爵位,蜀王直系所有人亦判斬首,旁系則全部貶為庶人,從此廢除蜀王這支宗室。
另外,之前收受了蜀王巨額賄賂的桂萼和方獻夫也被判了斬首,王瓚、席書和夏言等人則被判流放充軍,就連張璁也再次被停職。
畢春由於查案有功,受到了嘉靖的大力嘉獎,兼任御馬監掌印太監,還獲賜蟒袍和玉帶,且封為太子少保,從此地位更加尊崇了。
而這個時候,徐晉正在乘船返京的途中,自從得聞黔國公發兵四川,他便知道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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