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如何對得住圖爾格?」
多鐸痛哭失聲,遏必隆雖然與之年齡相仿,但他平日裡對其卻多有照拂,直當手足兄弟一般看待,今日陡聞噩耗,由不得他如此失態。
今時今日的多鐸早就不是那個暴躁魯莽的多鐸,在「盛京之變」後,那場病痊癒,整個人的性子就完全了變了。心境平復之後,他仔細的研究了朝鮮國的情況後,才赫然驚覺,朝野上下都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明軍插手其間,究竟是朝鮮國國主閔氏搬來的救兵,還是朝鮮國國主閔氏本就是明軍立的傀儡。
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冷汗淋漓,如果事實是後者,那麼這就是明朝精心策劃的一次攻擊。而大清國朝野上下還在渾渾噩噩中,直當這只是在處理藩屬叛亂的一次肘腋之戰。
如果這些假設都是真的,現在醒轉過來就已經晚了,多爾袞雖然在盛京以鐵腕手段壓制了所有的反對勢力,但他太需要一次大勝來穩定人心了。如果將這些假設拋回盛京,這無疑會使形勢雪上加霜,必須要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主力出擊,步步推進!
次日一早,多鐸抖擻精神,下令大軍出動,繼續深入平安道。最終他還是決定尋找明軍主力,與之決戰,如果一箭未放,一刀未砍便先畏縮不前,就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去。
然而,事情卻多有變數,他一直試圖尋找明軍主力的想法在接下來十幾天裡全數落空。但小股的明軍和朝鮮國民軍的騷擾卻未有一刻停歇過,不論白天還是黑夜,山林中總有火槍發射的彈丸奇准無比,打的他們心驚肉跳,這些日子以來被冷槍射殺射傷的章京便不下數十個,其下的佐領軍卒便更是不計其數。
如此反覆之下,大軍還沒等尋著明軍主力,便已經被拖的疲憊不堪。
結果漏屋偏逢連夜雨,一場冰冷的透雨後,道路泥濘不堪,寸步難行。到了傍晚冷遇便轉為鵝毛大雪隨著北風斜斜的砸向了朝鮮國的密林河原之上。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道路上積雪便已經沒過了小腿,軍中士卒穿的都是單衣,在這種雨雪天氣中紛紛苦不堪言。
經此種種之後,軍中士氣已經跌落到了谷底。多鐸脫下了靴子,將裡面已經冰涼濕透的襪子褪了下來,放在火上炙烤著。
「鬼天氣,也不知何時能放晴。」
家奴則將已經燒好的熱湯端了上來,「主子,喝口熱湯,去去寒。」
多鐸接過湯碗,仰脖灌了一半,便又停下來。
「軍中勇士們還在受凍,這熱湯如何都喝的下肚,端去倒了!」
家奴雙眼含淚,自家主子何曾遭過這等罪,便忍不住勸道:「主子身體要緊,那些粗人怎麼能和您比?」
「狗奴才,你知道個屁,再胡說剁碎你的狗頭!」
毫無徵兆的,多鐸大怒,把那家奴罵了個狗血臨頭。
此時身在險境,如果他只知道個人享受,那麼還如何帶兵服眾?
只是他少喝一碗熱湯,對深陷在泥濘大雪中的清軍並沒有多少幫助,在一片怨聲之下,要求撤兵的情緒已經隱隱在醞釀。而此時此刻,他們甚至還在平安道的山地間打轉,其間只逮著機會,殲滅過數千人的朝鮮民軍。至於那些手持火槍打了就跑的明軍,卻一個都沒見到。
田衛門,僅僅握著手中的線膛燧發槍,現在他已經是軍中的一名散兵。這雖然與他成為一名線陣步兵的初衷不同,但好歹告別了輔兵營,不必再與鍋勺打交道。而且這種線膛燧發槍與以往的火槍也有很大區別,精準度奇高是它最大的優點,比起毫無精準度的老式火槍,這簡直是勝過弓箭的寶貝,也第一次做到了可以指哪打哪。
若非要給這種遂發線膛槍挑出一個毛病來,那就是裝填速度比那種老式火槍慢了許多,但因為精準度大為提高的緣故,這點缺點也並非不可忍受。
散兵是三衛軍自從裝備了線膛燧發槍以後新近出現的一個兵種,這是一個特殊的群體。他們不再向線陣步兵一般,拍著整齊的隊列,隨著鼓點前進和後退,動輒一併齊射。
顧名思義,散兵便以散而著稱。與此同時, 散兵的編制組成也與以往的指揮體系大相徑庭,第一次出現了陌生的名詞,其中十人為一班,三班為一排,三排為一營,以此遞推下去,均以三為基礎。不過其後那些紛繁複雜的名字,田衛門卻記得不太靈光了。
田衛門本名叫田川衛門,加入三衛軍後一直與姚啟聖同處,但姚啟聖覺得田川衛門這個名字太過招認恨,畢竟人人痛恨倭寇,誰又願意和一個倭人為伍呢?所以,姚啟聖將他的名字去掉了一個川子,自此世上少了田川衛門,多了一個田衛門。
田衛門在十幾天的功夫里,以手中的遂發線膛槍一連射殺了十三個佐領,兩個牛錄章京,被林將軍在全軍面前褒獎,並升為班長。現在他有了九個部下!
雪越來越大,田川衛門小心翼翼仔仔細細的用油紙將遂發機關包好,如果讓雪水滲了進去,火槍就無法自動發火。他已經一連在林子裡潛伏了一天一夜,從大雨到大雪,一直忍受到現在。
先前有跡象顯示,清軍會由此處經過,如果能趁機再搞掉幾個大官,便可以晉升為排長了。田衛門對升官有著一種近乎偏執的 變態,連打起仗來都不要命的架勢。
這就苦了他手底下的九名散兵。不過,三衛軍中風氣甚正,向來以能吃苦而聞名著稱,即便再難忍受,也沒人敢公然說自己要撤出戰鬥。三衛軍的榮譽不允許他們這麼做,就算死也要死在戰鬥中。
「來了,來了!」
一陣低低的驚呼,立即將田衛門從朦朧狀態中警醒,看到一隊人馬在深可及膝的大雪中艱難的行進著,於是兩眼放出了幽幽的光輝,就像見到了獵物的孤狼一般。
「準備射擊!」
他撕掉了槍身上的油紙,將線膛火槍按照操典裝填好,又把槍身架在面前的樹杈上,瞄準了林子外面的清軍。這種線膛燧發槍的有效射程在兩百步以內,這個距離已經足夠他們在進行射擊後成功逃脫清軍的追擊。
一名騎在馬上的棉甲將軍出現在田衛門的視野中,直覺告訴他,這是比以往任何一個獵物都要顯赫的人物。
心頭莫名的一陣緊張,緊貼在冰涼槍身上的手心竟然滲出了冷汗。在經過漫長的等待後,那個棉甲將軍終於進入了有效射程之內。
「所有人,準備射擊!」
片刻之後,清脆的槍聲噼里啪啦響起,射擊完畢後,趁著硝煙還未及散開,田衛門極為利落熟練的從林間爬起來,催促著其他士兵。
「快,快,快撤,別被清軍咬住!」
最近,清軍的反應快了許多,已經有許多散兵因為躲避不及,被清軍抓住虐打致死。因此,田衛門的班在進行了一次射擊後,甚至連戰果都來不及查看,便急急忙忙的向密林中撤退。
……
槍聲驟然噼啪響起,騎在馬上的多鐸只覺得大腿上,肚腹上傳來陣陣鑽心巨痛,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中槍了。
身旁的披甲兵立時亂成了一團,多鐸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怒喝一聲:「都慌什麼慌?本王沒事,繼續行軍!」
大軍撤退時,最忌出現亂子,多鐸不能讓這種情形出現。
在大雪連天的密林中,缺少棉衣和補給,他只能選擇暫且撤出朝鮮國的密林,在鴨綠江邊等候盛京的補給,然後再做打算。
一連走出去十里地,多鐸只覺得半邊身子都已經麻木的失去了知覺,他想活動一下手腳證明它們還是完好的,但身子卻突的不由自主歪了過去,壯碩的身子轟然跌落馬下。
落馬的一瞬間,多鐸腦中閃過的竟是一個女人,博爾濟吉特氏!
這個小妖精一樣的女人,是否便再也見不到他了?
博爾濟吉特氏,是順治皇帝的生母聖母皇太后的堂妹,曾在先帝皇太極的主持下,嫁給了肅親王豪格,並被冊封為肅親王大福晉。後來,豪格在長城以南被俘並投降了明朝,皇叔父攝政王多爾袞早就對美艷的博爾濟吉特氏垂涎三尺,也是為了報復,在皇太極死後,便將豪格的一眾福晉盡數納入府中。
不過,多爾袞也真真是兄弟情深,在得知遷延病榻的多鐸也對博爾濟吉特氏甚為鍾情時,竟斷然割愛,將她送到了豫親王府中。誰知道,博爾濟吉特氏入了豫親王府中不過月余功夫,病體支離的都鐸竟然可以下地走動幾步,又過了月余居然就恢復如初了。
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蹟,自此以後,多鐸視博爾濟吉特氏為福旺之人,對她寵愛有加。恍惚中,博爾濟吉特氏的小手撫在了他的臉上,淚水汩汩而下,打濕了他的頸項,打濕了他的衣襟。多鐸想告訴她,不要哭,奈何使出了吃奶的勁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主子,主子,快醒醒……」
睜開眼睛,汗水打透了衣衫床榻,原來是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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