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風八萬里 第八十七章 人生最大的失敗

    光是王普祥眼前的敵軍就有上萬人，而且時不時就有清軍指揮官由於登船無望帶領著自己的營頭、牛錄發動自殺性攻擊。

    雖然有陸子云營官的全力協助，但是這些清軍精銳的決死反擊對於王普祥來說是近於致命的威脅，而且猛烈的反擊一波接著一波，王普祥覺得自己與陸子云拼湊起來的部隊隨時可能會被巨浪掀倒了。

    情況越來越危險，越明軍對燕子磯的壓力越大，清軍的反撲也越厲害，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幾個中低級指揮官自行對越明軍發動反擊，而是有高級指揮官站出來指揮反擊戰鬥並為清軍爭取撤退時間。

    王普祥覺得隊形越來越混亂，現在騎兵與步兵已經有點脫節了，而且他麾下的騎兵雖然都是越明軍正規軍，步兵卻是臨時拼湊而成的義軍義師，甚至還有不少是臨時補充進來的被俘清軍，現在步兵已經有失去控制的跡象。

    現在王普祥指揮的前鋒作為劍刃已經根本砍不動人，而陸子云的步隊主力情況也差不多，厚重的巨錘已經快舉不起來甚至可能會傷到自己。

    幾個隊官都建議王普祥停下來重整一下隊形，但是王普祥卻很清楚明軍的情況：「不能停止進攻，絕不能停止進攻，建虜比咱們還要困難!」

    關鍵在於清軍與越明軍誰更困難，關鍵在於明軍只要停止進攻就會原形畢露，清軍很快就發現對面的越明軍看起來聲勢浩大，實際卻只有幾百名精銳騎兵而已，所謂的數千步兵都是臨時拼湊而成幾乎只能搖旗吶喊。

    到時候清軍會在第一時間重組大軍將王普祥指揮的這支明軍吃得乾乾淨淨，只是既然王普祥不準備停止進攻，情況自然越來越糟，甚至快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不少新兵與補充入隊的俘虜都成了逃兵，而王普祥與陸子云看著越來越多的逃兵卻是毫無辦法。

    王普祥只能告訴身邊的官兵們：「大家放心，越王陛下的援軍馬上趕到了，再堅持一刻鐘，只要再堅持半刻鐘!」

    對于越明軍來說，這是燕子磯之戰最危險的瞬間，正在王普祥陷入亂戰的時候，身邊的騎兵突然發出了一聲歡呼：「援兵來了!」

    「越王來了!」

    「我們的援兵來了!」

    對於王普祥來說，這正是他最需要的援兵，哪怕他親眼看到這支打著日月旗的援兵只有四五百人，但是王普祥仍然是異常振奮：「越王殿下的大兵已經趕到，爾等再不投降就是死路一條!」

    眼前的敵軍變得更加混亂起來，王普祥與陸子云也得到難得的休整時間，但是坐鎮後方的陸子云看到領軍的將領仍然是吃了一驚：「柳夫人，您怎麼上來了？」

    領兵過來支援的女將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與他有一面之緣的柳如是，柳如是現在是坐在馬車上指揮調度，她手下這支援兵也大多是南京城參加的義軍、義師，真正的越明軍正規軍只有五六十人。

    但是如果沒有她帶來的這支援兵，情況或許會不堪設想，而柳如是非常明確地說道：「現在能調過來支援你們的也只有這些兵馬了，不過越王殿下的大軍馬上就到了!」

    這個消息讓剛剛喘過氣來的越明軍一下子脫胎換骨，陸子云幾乎是哭出聲來：「兄弟們，越王殿下馬上就要到了!」

    雖然越王殿下的大軍馬上就到與越王殿下馬上就到完全是兩回事，但是越王劉永錫到哪裡，越明軍最精銳的野戰集團軍就會殺到哪裡，所以越明軍可以說是士氣大振，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

    但由於參戰的越明軍正規軍總共也就是那麼幾百人而且不斷消耗，現在連柳如是帶來的義軍、義師也成了作戰主力，所以士氣大振的越明軍也只是維持不敗不勝的局面，只要多鐸、豪格離開渡船回到岸上就會發現眼前這支越明軍的真相。

    但是多鐸、豪格這樣的王爺怎麼可能離開相對安全的渡船回到人山人海的燕子磯，因此王普祥與陸子云在柳如是的配合下硬生生在燕子磯又苦戰了小半個時辰，他們期盼的越明軍主力終於趕到了戰場。

    說是「越明軍主力」，實際只有騎兵百餘人，步兵四百人，但是這正是王普祥與陸子云正需要的精銳之師，而且在他們身後還有若干個越明軍的步兵營與騎兵營並不斷趕過來參加戰鬥。

    多鐸一生參加過無數大小戰役，但是他從來沒經歷了如此慘烈的戰役。

    現在的燕子磯已經成了真正的人間地獄，無數的明軍從各個方向殺過來，現在每一艘渡船都擠滿了人卻無法啟程，但是更多的人正在往船上擠。

    雖然多鐸已經下達了「讓八旗先走」的命令，但是包括滿洲八旗在內的大部分八旗軍都還沒有上船，即便上船也因為超載與缺乏水手的緣故沒有辦法開船。

    可是越來越多的清軍卻是拼命往每一艘渡船上擠，現在不僅是船上擠滿了人，甚至連船的兩側都掛滿了會游泳的清軍，而且時不時還有清軍被推到江水之中。

    火光沖天，殺聲震天，也不知道有多少越明軍在燕子磯附近朝著清軍發動向心攻擊，現在到處都是想要渡江逃跑的清軍，但是多鐸很清楚這數萬清軍能有一半平安撤走就已經是幸事。

    他只能大聲叫道：「不要亂，不要亂，大家都不要亂，聽我指揮，我是豫親王多鐸!」

    只是兵敗如山倒，現在沒有人把他這位豫親王當做一回事，都只想著怎麼渡江逃跑，但現在的燕子磯已經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現在為了一線殺機，燕子磯上的清軍已經開始自相殘殺，如果說之前雖然大打出手但勉強保持著克制不動兵器，但是現在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八旗牛錄揮著長刀大槍就往前殺根本不留半點情面，一時間血流成河。

    他們如果把這股狠勁用來對付越明軍，王普祥哪怕有幾倍兵力都要全軍盡沒，但是現在看到八旗軍這麼自相殘殺製造更大的混亂，多鐸是氣炸了：「這是哪個牛錄在胡鬧!真是丟盡了我們八旗的臉面!」

    但是大開殺戒的八旗軍同樣振振有詞：「豫親王，讓八旗先走可是您特意交代的，我們現在就按您的意思辦事!」

    多鐸正想發作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大聲叫道：「金華賊來了!」

    接著整個燕子磯是一片混亂，無數人都在一邊哭著大叫著：「金華賊來了!」

    「金華賊來了!」

    「金華賊真來了!」

    「金華賊殺過來了!」

    金華賊從哪個方向殺過來了？

    多鐸往江岸上看了一眼就發現了一面越明軍的日月旗，他毫不猶豫地命令：「開船，開船，快走!」

    不僅多鐸第一時間命令開船，豪格、李率泰在內的清軍將帥都第一時間下令必須開船，但是這個命令製造了更大的混亂。

    雖然前面是滔滔江水，但是數以百計、千計的清軍直接就跳進了或是被身後的清軍推進了長江。

    而已經上船的清軍更是瘋狂地揮動手上的兵器屠殺一切敢於靠近渡船的目標，不管他們是八旗軍、外藩蒙古兵、三順王軍還是綠營軍、新附軍。

    好多超載的渡船之上也上演更為血腥的一幕，在船上占盡優勢的營頭、牛錄毫不猶豫地解決一切阻礙啟程的對手，哪怕對面是尊貴無比的滿洲八旗也毫不留情地進行殺戮。

    至於岸上的情況就更混亂更血腥了，別說王普祥、陸子云與越明軍沒見過這樣的架勢，就連多鐸、豪格、孔有德這樣身經百戰的清軍將帥都沒見過這樣殘酷而血腥的戰場。

    而且他們雖然見過許多殘酷而血腥的戰場，但清軍在這些戰場都是最後的勝利者，都是明軍與清軍的其它對手潰不成軍，現在親身體驗全線崩潰的感覺更是痛不欲生。

    數萬清軍都因為這一面突然打出來的日月旗而變得全線崩潰，整個燕子磯都被血火刀兵掃過，而且很快就有第二面、第三面以至更多的日月旗與一個個越明軍營頭出現在清軍的視野之中並加入了攻勢之中。

    所有的清軍渡船都在飛速駛離燕子磯逃避著明軍的追殺，雖然明軍距離他們還很遙遠，但是清軍總覺得天下無敵的越明軍隨時可能殺到船上，他們拼命地往對岸逃跑。

    但是由於缺乏足夠的水手以及超載的緣故，僅存的這幾十艘渡船行駛速度並不快，有些渡船甚至有失控跡象在不斷原地打水漂，這讓多鐸、豪格在內的清軍將帥生不如死。

    雖然除了燕子磯之外，清軍在其它地方還準備了渡船，江南清軍並不全是突向燕子磯，而且劉良佐已經帶著不少新附軍、綠營渡江，但是所有這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

    多鐸、豪格統領的江南清軍已經遭到毀滅性打擊，無數牛錄、營頭以及最後關頭才被動員起來的護軍、包衣、輔軍都被留在燕子磯遭受屠殺，雖然有不少水性好的清軍正在強渡長江，但是侵入江南的十幾萬清軍現在只剩下了這幾十條渡船上的殘兵敗將。

    只有這麼幾十艘渡船上的殘兵敗將!

    正在多鐸以為這已經是自己人生中最大失敗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大聲叫道：「金華賊，是金華賊的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