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著滿園綠菊聊了會天,等皇后遣人來叫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月殘星稀,宮女們指著做工精巧的宮燈走在前面領路,昏黃的光線在夜風裡搖搖晃晃,頗有些淒悽慘慘的意味。
穿過殿前走廊,舒落微特意擺正了腳步朝殿內走去。
有穿堂風掃過她紅色的裙角,吹得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身旁的祁泠逸看得真切,一抬手便將她的手掌合在手心。
大殿內燈火通明,前來賀壽的大臣分布兩列,美酒佳肴,金杯玉盞,晃了人眼。
舒落微似乎有些麻木了,任憑他握著手肩並肩往前走。
他的手掌很熱,像個暖爐一般將熱度傳遞到她的手心,相接觸的肌膚出了汗,微微的潮濕從手心穿到指尖,暖得連意識都開始迴轉。
動了動手指,舒落微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頭,目光流轉間與大殿上的一雙漆黑眸瞳相撞。
依舊是深邃如海的一雙眼,眼中卻似乎有洶湧的海浪噴薄欲出,但也僅僅是一瞬間,那雙眼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
舒落微的心弦一顫,下意識地想要甩開祁泠逸的手掌。
「別動。」祁泠逸靠在她身邊,偏著頭低聲提醒,「所有人都看著呢。」
是的,坐在大殿中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兩個人身上,有羨慕的,有憤恨的,有歡喜的……
無論哪一種都不能否認,此時並肩朝眾人走來的男女是天作之合。
女子身材嬌小一身艷麗的紅衣,男子身姿提拔一襲端莊的玄衣,兩個人手牽著手逆光而來,漂亮的臉上都是不可忽視的芳華。
皇帝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上笑得眼角布滿了皺紋,那笑聲依舊爽朗豪邁,同十八年前在舒府見到嬰兒時的笑聲一樣。
兩個人一齊跪在大殿上為皇帝磕頭祝壽,立在旁側的宮女太監自然呈上早就備好的賀禮。
舒落微偷偷瞥了一眼,總共兩份,看來爹爹早就將她的那份準備好了。
當初為了和祁泠煜在一起,她誤打誤撞地了解了很多和皇帝喜好有關的事宜。那是她便想著有朝一日替祁泠煜討好皇帝,緩解父子關係。
可是現在……
舒落微偏頭看了一眼坐在右側最前方的祁泠煜,那人正執著白玉盞神態悠閒地喝茶,連目光都不曾落到她身上來。
正兀自傷神時,祁泠逸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角。
舒落微拉回神識,有些茫然地看著笑意正濃的皇帝。
祁泠逸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俯身朝皇帝拜了一拜道:「落微妹妹都高興傻了,那兒臣便替妹妹謝過父皇賞賜。」
「果然是要成親的人了,看起來穩重不少啊。」皇帝笑,對舒落微的失神沒有在意,「都知道保護人了。」
言罷,皇帝的目光忽轉到大殿的一眾臣子身上,臉上雖帶著笑意,神情卻威嚴不少,「在座的各位想必早有耳聞,朕之幼子與舒家女兒已定下親事,如今婚期將近,說起來也算上雙喜臨門啊。」
此言一出大殿上議論紛紛,唯有舒落微僵直了身體跪在大殿上久久不曾移動。
不知哪位大臣率先起身恭賀皇家喜事,一時間所有人都離席躬身祝福,那般喜氣洋洋的模樣,還真像是喜事臨到自己頭上。
下意識地,舒落微麻木地回身看向祁泠煜。
他也在恭賀之列,高大的身子微曲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唯有那通透的玉佩因他的動作來回搖晃,在光影里閃得人眼昏沉。
最後是祁泠逸將她牽走的,依舊是溫熱的手握著她的手掌,並肩坐在擺滿美食的坐席。
有歌女抱著琵琶緩緩步入大殿,悠揚的樂曲聲同被風吹動的紗簾混在一處,朦朦朧朧,如夢如幻。
舒落微心裡沉沉的,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像塊木頭一樣一杯杯地倒酒,一杯杯地喝下。
桌上擺的是甜絲絲的果酒,喝到口中除了涼意,竟感受不到一點沖人的酒勁,喝得多了那就甜意全都滯留在舌尖,向來愛吃甜食的舒落微頭一回受不了甜膩的味道,轉手到了杯茶。
很燙的茶,喝下去是舌尖都麻了,隨後便是火辣辣的疼。
舒落微咬著舌尖,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好在祁泠逸即使遞來了一杯放涼的茶水,她緊緊捏著杯子,這才將眼淚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祁泠逸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不多言,只默默地給她倒水遞茶,旁邊的桌子上有別種口味的果酒他也一併拿來,一杯接一杯地倒給她喝。
人的骨子裡大都保留著一些懦弱的情緒,每次難過失意的時候都特別想找個無人的角落大醉一場,喝酒時的肆意宣洩,醉酒後的無憂無慮,向來也是個躲避現實的好方法。
曾經有很多次,他都想一醉方休,奈何生活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連一次飲酒的機會都沒有。
此時看著舒落微面無表情的飲酒,他的心中除了心疼,便是縱容。
即使這並是個醉酒的好場所,怕什麼呢?無論出了什麼事,他都要替她擋著。
一旁服侍的宮女悄悄遞了幾次酒,各種口味的果酒,還有一點酒性溫和的酒品。
喝到最後舒落微的腦袋倒是清醒,只是喝了一肚子的清水,喝出急需解決的人生大事了。
祁泠逸沒注意到她皺起的眉頭,可以避著眾人的視線為她倒酒。
舒落微實在受不了,黑著臉按住了他的手掌,身子一歪側倒在他面前。
祁泠煜見有人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連伸手扶住她軟軟的腰身,往前挪了挪,幾乎與她臉貼臉湊在了一起。
這樣曖昧的姿態倒教人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只好端著酒神色如常地與人交談。
「能不能找個理由出去一趟?」舒落微扯著他的衣角抬起頭,黑暗裡那雙眼睛格外明亮。
祁泠逸的心又錯亂地跳了跳,也不問為什麼,拉著她的手悄悄站了起來。
好在宴會已經進行了大半,美酒杯倒,佳肴殘亂,一眾人都笑呵呵地看著殿中歌舞並沒有注意到兩個人的離開。
簡單向身旁的宮女吩咐了兩句,祁泠逸牽著舒落微從側門走了出去。
解決完人生大事,舒落微紅著臉走到祁泠逸跟前,不同於殿內因熱氣和酒力而通紅的臉,此時她面上紅霞淺淺,如桃花般嬌嬌俏俏悠然綻放,多了幾分女人家的嬌羞美麗。
祁泠逸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只看得她臉上紅雲密布,幾乎要將腦袋完全埋下去了,方尷尬地輕咳一聲偏轉過視線。
兩人的前方是一片黑魆魆的竹林,遠處的宮燈模糊落到此處只剩下朦朧的光影。黑暗裡有瘦長的竹影隨著夜風微微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今晚委屈你了。」
祁泠逸仰頭看著天邊稀疏的星子,長長的睫毛眨動,遮掩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尷尬,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舒落微的心裡本來是帶著幾分愧疚的,結果抱歉的話語沒有說出來,反倒是他來了一句「今晚委屈你了」。
憋在喉嚨里的「對不起」醞釀了許久都不曾說出口,虧欠了太多,連道歉都顯得蒼白無力。
竹影之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是鞋底踩在凋零的竹葉上發出的細微聲響。
兩人同時抬眼望去,一道模糊的人影從竹林深處慢慢走出,那情形仿佛大家手中的一副水墨畫,落筆處是暗色的竹影,光線漸漸明朗,蘸了光的筆一點點勾勒出那人的身形,先是修長筆直的腿,再是窄窄的腰身,然後是寬闊的胸膛,唯有那臉隱在黑暗裡教人看不真切。
隨著腳步的邁近,舒落微的心越跳越快,等那人完全從竹影之中走出時,一顆心幾乎跳出了胸膛。
即使看不到他的臉,舒落微也能輕易地認出他的身份,壓在心底的那聲「煜哥哥」尚未喊出來,就聽見清風竹影里他爽朗的聲音:「舒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舒落微一楞,肩膀上傳來不輕不重地力道,一抬頭只能看到祁泠逸漸漸的下巴。
黑暗裡他的聲音似乎也被渲染得模模糊糊,「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舒落微木訥地點點頭,實際上從祁泠煜出現的那一刻起,她的思想她的行為就已經開始不受控制了。
她走得很慢,慢得連夜風都似乎靜止了。
祁泠煜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帶領著她重新走進了竹林。
原來風還在吹,竹葉晃動的「沙沙」聲就響在耳側,舒落微想要認真看一看他的臉,一抬頭卻發現天真是黑,黑到連稀疏的星光都沒有落下。
祁泠煜似乎能看到她的小動作,無聲地低下頭。
「你……」舒落微絞著手指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解釋今天長樂宮中發生的事情?或者質問為何不給自己回信?
混亂的情緒摻雜在心頭讓她久久開不了口,倒是祁泠煜於黑暗中伸出手攬住了她的肩膀,然後將人抱在了懷中。
動作一點都不溫柔,甚至還有點兇狠。
舒落微來不及揉揉被撞疼的肩膀,就聽見頭頂傳來他悶悶的聲音:「我心情很不好。」
生硬的語氣顯示出主人的心情十分不好。微信搜索公眾號: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電影溫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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