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空洞地抬起頭,日光明媚令她不自覺地眯上眼睛,昨夜無意間瞥到的那抹火光閃上腦海,連帶著黑暗裡混亂的夢境以及最後那令人窒息的感覺一同向她襲來。
纖長有力的手指禁錮著她的下巴,然後是鋪天蓋地的窒息,綿軟的物體堵上她的唇,讓她無法呼吸,唯有沉淪。
祁泠煜……
腦海中閃過那個名字時舒落微忍不住顫抖起來,單薄的信紙從指尖悠然滑落,她恍若未覺,抖著身子往外跑去。
院中的馬車早被人牽走,原本停馬車的地方只剩下一堆乾草,舒落微背靠在高大的桂花樹幹上,臉上又恢復了平靜,只有擱在凹凸不平的樹幹上的那雙手在不停地顫抖著。
她不是個傻子,即使舒良從未和她講過權謀之術,治國之道,最淺顯的「成王敗寇」這個道理她懂。京城的百姓只是睡了一夜天下便易了主,其中艱險她雖沒有看透也知個一二。
那是一場牽扯到太多人的鬥爭,牽連最深的便是祁家兄弟二人。祁泠煜雖處心積慮登上皇位,但始終無法穩定住人心,高高在上的位置下是無數雙虎視眈眈的眼睛。當所有人都在為各自家族利益謀劃,當意料之中的那一方勢力敗落,當壓在頭頂的那雙眼睛太過銳利,他們就會想著反抗,而祁泠逸便是他們最好的藉口。即使有一個劣跡斑斑的母親,有一個遺臭萬年的家族,他還是他——那個被受儘先皇寵愛的太子。
祁泠煜上位後清除了宮中大半的勢力,對待祁泠逸卻始終手下留情,這一點從孫誠的行動自如便可看出。可是明明他都已經將祁泠逸從皇陵中放出,為何又在半夜急匆匆將人召回
朝局動盪不安還是他要向祁泠逸動手了
下意識地她不願意考慮到後一種情況,無論時局如何變動,在她的心底祁泠煜始終都是那個夕陽下手執摺扇,衣袂翩翩的男子。
他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會因為親人逝去而悲傷,也會為愛情消失而絕望,更會保護身邊所有珍貴的人和物。他衷於權利,更重於情義。
直到飯菜涼透兩個人都沒有心思吃東西,一個坐在院裡唉聲嘆氣,一個靠著桂花樹呆若木雞。
有踏踏馬蹄聲由遠及近傳入耳際,舒落微的眨了眨眼睛本能地往院子外面走,走到門外時正好可以看到一個黑衣男人駕著馬車飛奔而來,不是祁泠逸,也不是孫誠。
馬車在院前的空地停下,黑衣男子利落地跳下馬車走到舒落微面前拱手一拜,「敢問太子殿下可居住在此處」
太子殿下……饒是祁泠逸身邊最親近的孫誠都改了稱呼,這人卻一來便是太子殿下,舒落微抬眼上下打量著他,秀氣的眉毛輕輕蹙起。
見舒落微沒有反應,男子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太子殿下是不是住在這裡」
粗獷的聲音剛剛落下馬車裡便傳來一聲低斥「休得無禮」
聲音有些老氣,車上坐著的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舒落微收起不適的表情,沉聲問道「我家公子早就吩咐過不見外客,敢問閣下尋公子所為何事」
馬車裡的那個男人再次開口「舒姑娘,在下找太子殿下的確有事,還望姑娘配合。」聲音又沉又穩,傳到耳中卻是不怒自威。
「閣下怕是來晚了,祁公子昨日便離開了小院,現在……」舒落微聲音一頓,抬起頭盯著馬車帷幔,明亮的眸子似乎能穿透華麗的絲綢看到車內的人物,「現在應該入了宮。」
黑衣男子暴躁地拔起掛在腰間的大刀,「嚯啦」一聲指向舒落微,「滿口胡言,昨日將軍還在皇宮與陛下商討要事,根本沒有見到太子殿下」
一口一個陛下,一口一個太子殿下,男子說起來也不嫌彆扭,黑著臉一副兇相。
馬車裡的人沉默半晌終於再次開口「當年我與你父親志趣相投,將彼此引為知己,可惜先皇防備之心甚重,他為文臣,我為武將,來往需受到諸多限制。這麼多年我與他相交次數雖少,但那惺惺相惜的感情並未淡下。前段時間我得到舒家落難的消息憂心如焚,只是當時時局動盪,我尤自顧不暇,等忙完府上事宜,舒家的事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舒落微站在陽光下,時辰尚早,陽光不算濃烈,薄薄的一層金光打在她的面頰,白皙的皮膚幾乎透明。她一直沉默地聽他講完一大段話,末了也不問他是哪家大人,只冷冰冰地吐出幾個字「所以呢」
馬車內的人似乎絲毫不在意她的態度,聲音依舊四平八穩「你難道不想為舒家討回公道嗎?舒相一生為了大祁鞠躬盡瘁,最後卻背著通敵叛國的罪名死去,縱使之後洗刷了冤屈,這條命該向誰去討呢?」
「閣下若是勸我為父親報仇的話還是請回吧,我父親生為了大祁的富庶嘔心瀝血,死也當為大祁的安定公而忘私」
舒落微仰著頭半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馬車裡的男人聽到她的話笑了,是那種爽朗豁達的笑聲,「不愧為舒相的女兒,有心胸,有氣概」誇讚的話說完又停頓了一下,男人敲了敲車窗道「於虎,我們走。」
男子瞪了舒落微一眼收刀入鞘,一言不發地爬上馬車。
轉彎的時候車輛帶起一陣風,帷幔掀起一角露出車內光景,馬車裡坐著個身材高大的老人,深藍色便裝,頭髮已經全白,舒落微站在原地思索良久才想起比較符合的人物——莫良的父親,莫全澤。
如此一想,那日死在皇城之下的女子定是莫良無疑的,想到遙水村中提籃採花的嬌俏女子,舒落微的精神有些恍惚。
皇位、權勢、恩怨……她都不在乎,她心裡只在乎那些曾陪在自己身邊的親人朋友是否安好。明明已經離開了祁泠煜,明明已經在拼了命地彌補錯亂的命格,她在乎的人還是在一個個地遠去,甚至連悲傷的時間都不肯給她。
想到連夜離開的祁泠逸,舒落微心中警鈴大作,真的是怕極了,整個人完全被恐懼支配著,說不清是怕祁泠煜,還是怕無常的命運。
莫全澤走後不久便有人來接舒落微離開,面容嚴峻的黑衣男子只說了一句話「主人送姑娘離開。」然後拿出了一隻青玉簪子遞給舒落微。祁泠煜在遙水村送給她的東西,後來無論發生多大的變故她都細心保存著,離宮那日她握著簪子反覆摩挲了許久終是選擇了放下,沒想到最後還是落到了自己手中。
她緊緊攥著微涼的玉石抬頭看向黑衣男子,訥訥地站了許久才道「我要入宮見他。」
男子古板的臉似乎凝固了,只有兩道濃眉緩緩皺起,沉沉地看了舒落微一眼,他躬身一拜道「還請姑娘不要為難在下。」
舒落微瞟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對著站在小院中觀望的月兒招了招手,「收拾東西,我們入宮。」
月兒立即點了點頭,等真正理解了舒落微的意思又愣住了,「小姐,你是認真的」
「收拾東西去吧……」舒落微垂下眼瞼無聲地嘆了口氣,折騰了那麼久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只希望一切不像她想得那麼糟糕。
回頭見黑衣男子還木頭一樣杵在原地,舒落微眼睫掀動,輕聲道「送我入宮便可,出了事由我擔著。」
黑衣男子垂首默了片刻終是點頭答應,來前他就聽說過這位姑娘不好伺候,之前守在竹苑的兄弟一個個叫苦不迭,今日他領命時祁泠煜還特意囑咐過他一定要悄無聲息地將人送走。
現在的京城就如同暴雨來臨前夕,黑雲壓城,形勢危急,依祁泠煜的性格是不可能讓心上人趟這趟渾水的,可是……他抬眼瞥了舒落微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最後黑衣男子獨自騎馬回去向祁泠煜稟明情況,舒落微暫且留在小院收拾東西。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要收拾的,她進宮無非是想要讓祁泠逸全身而退,若是事情順利,怕是很快就能回來,但月兒似乎沒弄懂情況,前日剛添置的物品裹了一大堆。
舒落微並不阻止她,等將雜七雜八的東西搬到院中,她又親自動手將自己的衣物手勢單獨拿了出來。
「小姐……你要做什麼?」月兒提著新收拾出來的雜物了,疑惑不解地望著舒落微眨了眨眼睛。
舒落微從容地坐在了桂花樹下的石凳上,一抬頭鼻尖似乎縈繞著淡淡的花香,她深吸一口氣道「此次入宮兇險叵測,你就不要隨我一起去了。若它日我能平安歸來,你我依舊過著山水田園生活,若我再次困於圍城,你……」
輕呵了一口氣,鼻端桂花的香味更加濃郁了,她偏頭躲過月兒水光瀲灩的眸子,低低道「你便尋個好人家嫁了吧。」
月兒噗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嘴唇蠕動著半晌沒有言語,只仰著頭痴痴地望著舒落微,大大的眼睛裡有溫熱的淚爬上臉頰。微信搜索公眾號: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電影溫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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