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便是一個月過去了。
班銘習慣了在「因果」的忙碌生活,這樣的生活,在那些天境高手道境強者滅境霸主看來,也許真的很沒有意義,但是他喜歡這種平凡的感覺。
他甚至在內心裡想像著,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和夕夢研相認,再找到楊雅人,三個人也開一家這樣的特色客棧,過著與世無爭的平凡生活,應該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是的,在應付那些熱情似火的女客人的時候,班銘不禁想起夕夢研和楊雅人了。
他可以忘記自己的修為,但卻無法忘記她們。
然而,時機未到。
班銘很喜歡義工的身份,正是在這樣的忙碌之中,他每天看到了各式各樣的人,看到他們走進「因果」,第二天再從「因果」走出,此生或許永不相見。
在這無數的因緣交替之中,可見紅塵真意。
班銘喜歡聽他們述說往事,他聽得很認真,仿佛自己在經歷他們的人生,無論幸福還是悲傷。
而哪怕是在客棧這樣一個小地方,也仍然避不開紅塵世界中永不缺少的骯髒污穢,以及勾心鬥角。
有男女客人來到這遠離家鄉之地,品著老闆娘自釀的梅子酒,相互對眼之後,便是露水情緣。
還有試圖勾搭班銘的女客人,見班銘「不知趣」之後,惱羞成怒,拋下冷語你也不過是個毫無修為的殘廢人而已。
然後,看似驕傲地昂首而去。
還有男客人,見班銘受到歡迎,心生妒意,故意找茬,好在這個時候,老闆娘會立刻站出來弭平事端
誰能想得到,一家青年旅社的老闆娘,竟然有著道境二重天的修為?
毫無疑問,穆念心若非天賦過人,便是得到過奇遇,否則不可能在這個年紀擁有這樣的修為。
這樣的修為,足以震懾住任何想要挑事的客人了。
畢竟,很少有道境高手,會那麼閒情逸緻地來古鎮遊玩。
而哪怕是義工之間,也是有著明爭暗鬥。
除了班銘,客棧里還有另外兩名義工,這兩名義工打心眼裡看不起毫無修為的班銘,在老闆娘看不見的時候冷言冷語不說,還刻意將更多的工作壓到班銘的身上。
對於這些,班銘並不以為意,再多的工作,都欣然接受。
沒多久,老闆娘穆念心注意到了這件事,暗中警告了兩名義工之後,類似的事情沒有再發生,只是他們看班銘的眼神越發不善。
在這樣的過程中,班銘忽然領悟到……每個人的心,其實都是殘缺的。
而在這殘缺的地方之中,所藏的東西五花八門。
也許是嫉妒,也許是罪孽,也許是傷痛,也許是懷念……
身在紅塵之中,哪怕看上去再是平凡的人,其內心深處,也藏著他人不可碰觸之「意」,這種「意」對他們而言,或是禁忌,或是支撐,或是其人格扭曲的誘因。
紅塵意境,便在這無數複雜交織的「意」之中,悄然而生。
這一日,班銘少有地向穆念心請了假,然後將自己關在宿舍房間中,在床上盤膝而坐。
班銘全身放鬆,心平氣和,腦中閃過的,是自己這段時日走走的每一處,所接觸到的每一人,所感受到的每一念。
最終,所有的念頭,都歸於平寂。
仿佛萬物未生的混沌,無思無想,無我無存,卻又仿佛包羅過去未來之所有。
混沌朦朧中,有轟然之聲如天地初開,響起。
傳出這道聲音的,是封閉已久的精神世界。
班銘眉心之處,一道微亮的光芒一閃即逝,他久違地和自己的精神世界取得了聯繫。
精神世界之中,陽神班銘顯現而出,整個世界明暗交替,仿佛陰陽初分。
最終,班銘的精神世界形態大變,化為了一個巨大的球體,球體之中,一黑一白兩道光芒顯現出來,竟是創始、終焉之意!
這兩種意境本是纏繞在一起,形成意境太極,此刻竟是相互分離開來,顯現為一黑一白兩團光芒。
黑代表毀滅,白代表創生。
陽神班銘注視著這兩種有開天闢地之能亦有毀天滅地之能的終極法則,眼眸深處有無數光芒在流轉。
陡然間,這些光芒相互之間迅速凝結,幾個呼吸的時間,竟是組成一座無比繁複的……陣!
這座陣的複雜,雖然比起當初支撐了神話之門降臨的宇宙大陣還遠有不如,但論複雜精深程度……已可堪稱曠古!
「此陣,名為紅塵。」
班銘口中輕輕吐聲。
我等凡夫俗子,肉身凡胎,身在這茫茫不知去處的紅塵之中,也便是在這名為紅塵的陣中。
紅塵,是意境,是法則,也是陣。
紅塵大陣。
隨著這座陣法被班銘創出來,現世界中,班銘原本跌落至谷底的修為,開始有了復甦。
基礎二段,基礎五段,基礎九段……地境中品……天境上品……
最終……道境二重天!
這一刻的班銘,自然而然就跨過了道境一重天和二重天之間的壁障,晉入了更高的境界。
兩個月的紅塵煉心,在這一刻有了回報。
班銘感覺到,紅塵意境已經和自己的神魂深深交融在一起,雖然沒有完美地融合,但也已經相距不遠。
等徹底融合之日,便是他晉入道境三重天之時。
碰!
陡然,木結構的房間門被強行打開,兩名年輕人表情不善地走進了班銘的房間。
見班銘居然盤膝而坐,好似在練功,這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毫不掩飾地發出了充滿譏諷的嗤笑,仿佛看見了十分可笑的事情。
事實上,在他們看來,眼前這一幕的確很可笑,一個半點修為都無的傢伙,竟然還學著人的樣子吐納內元?
「喂,王銘,我沒有看錯吧,你真的是在練功?」兩名青年走了進來,其中一人嘲笑道。
另一人呵呵輕笑,道:「別這麼說嘛,也許人家真的是在練什麼蓋世奇功也說不定……」旋即眼中有冷芒閃現,「王銘,看來你一直都是深藏不露啊,既然這樣,我們不妨切磋一下吧。」
班銘睜開眼睛,平靜地看著這兩人,說道:「我和你們沒有什麼冤讎,你們至於做到這一步嗎?」
這句話說出來,這兩名義工頓時都愣了愣。
的確,這段日子以來,嚴格來說,一直都是他們在使喚班銘,一直都是班銘在吃虧,可是為什麼他們對於班銘的厭惡會與日俱增呢?
也許是因為,班銘的目光,始終都是那麼平靜,沒有他們想要看到的卑微、怯懦以及恐懼?
「就是看你不爽,你能怎樣?」個子高些的義工臉上閃過一絲羞惱,面容凶獰地說道。
矮些的義工,眼神也是冰冷下來,說道:「別跟他廢話了,好不容易老闆娘外出,早點把他收拾一頓就好!」
「那就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把紙浸濕了蓋在他臉上?」高個子義工看班銘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獵物,刻意沒有壓低聲音,就是想要看到班銘臉上的恐懼。
然而讓他驚訝又憤怒的是,班銘眼中並沒有絲毫慌亂,依然平靜。
班銘看著這二人,道:「因為怕在我身上留下傷痕,引起老闆娘的懷疑嗎?」
高個子義工笑容猙獰起來:「沒錯,你身上要是有了什麼傷痕,老闆娘那邊,我們確實不好交代啊……」
就在這時,一道憤怒而稚嫩的聲音響起:「你們都是壞人,欺負王叔叔,我要告訴媽媽!」
高矮義工臉上驟變,這才注意到,就在不遠處,一個六七歲的圓臉小女孩正憤怒地看著他們,氣鼓鼓的樣子很是可愛。
可是,在高矮義工眼裡,老闆娘女兒的出現,一點都不可愛。
他們臉色大變。
這裡是青年旅社內一座獨立的雙層小樓,是老闆娘自身以及義工所居住的地方,通常情況下,那些住客都不會進入這裡,所以他們才放心大膽地來找班銘的麻煩。
得意之下,他們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老闆娘的女兒小圓在這個時候通常會在小樓里睡午覺!
很顯然,自己二人剛剛所說的話語,都被小圓聽到了!
兩人面色難看地對視一眼,已然從眼神交流中達成了共識。
矮個子義工臉上露出笑容來,朝著小圓走了過去,輕聲細語地道:「小圓,你誤會了,我們剛剛是在和王銘看玩笑呢。」
「我才不相信呢!」小圓氣鼓鼓地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嫉妒王叔叔長得帥,所以老是找他的碴!王叔叔是我好不容易看中的後爸,我絕對不會饒恕你們!」
這一刻,班銘也不能淡定了,嘴角有些抽動。
雖然穆念心的確是成熟嫵媚,身上那種慵懶無爭的氣息讓人覺得容易相處,但班銘可以發誓自己真的一次都沒動過歪心。
「後爸?看來王銘這小子,果然跟老闆娘……」
矮個子義工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因為他在這家小青旅當了近四個月的義工,最大的原因就是老闆娘!
結果,竟然被這個來了才一個月的小子,拔了頭籌?
事實上,他早就懷疑,老闆娘這麼維護王銘,裡面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了!
小圓此刻的一句話,無疑是坐實了他心中的揣測。
恨!
矮個子義工心中滿是怨恨,毒火燃燒。
因為恨,他的一雙眼睛,迅速地有了密集的血絲。
對這一切渾然不知的小圓,仍然憤憤不已地說道:「等媽媽回來了,我一定要讓媽媽開除你們兩個壞蛋!」
「開除?」矮個子義工咧嘴笑了起來,笑得很是古怪,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恐怖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他緩緩轉身,看向了房間中的班銘,眼中之恨到了極致:「都!是!因!為!你!」
高個子義工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嚇了一跳,道:「杜龍,你要做什麼?」
「高裕,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都是因為這個小子!」杜龍聲音里像是摻著冰渣子,透著一股寒氣:「我們毀了他的容貌,把他的四肢打斷,廢了他的經脈,讓他真正永遠都沒辦法修煉武道,這小子本來就是個廢物,那我們就乾脆幫他一把,讓他做個真正的廢人!我倒要看看,穆念心那賤女人,還會不會像以前那麼喜歡他!」
名為高裕的義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顫聲道:「你瘋了,這種事情可是犯罪,是要判刑的!」他深深吸了口氣,眼中驀地寒光四射,「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們兩個都殺了,毀屍滅跡!我昨天才從新聞里知道,最近有一名a級通緝要犯流竄到了這一帶,他殺人之後會留下顯著標記,我們模仿這個標記出來,把罪名推到他的頭上!」
這一次,輪到杜龍眼瞳急縮,遍體生寒,一直以來他內心中其實不是很看得起高裕,卻沒想到,在這個凡事都沒主見的普通男人身體裡面,竟然潛藏著這麼狠厲果決的一面。
「連小圓也……你瘋了?老闆娘可是道境二重天,只要我們露出一點點破綻」杜龍忍不住打退堂鼓了。
「怎麼,你怕了?」高裕眼神空洞地看著杜龍,聲音平淡:「看來你也沒有那麼恨王銘,連殺他都不敢,也好意思說恨?」
杜龍盯著班銘,眼中陡然殺機大盛,寒聲道:「那就殺!你對付小圓,我對付王銘!」
「好。」高裕說著,就朝小圓走了過去,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來。
小圓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不斷向後退去。
班銘輕輕嘆了口氣。
哪怕是領悟出了紅塵意境的他,也是沒想到,一點點的仇恨火苗,會在激烈演變之後,燃燒到這種程度。
如果杜龍二人僅是針對他倒也罷了,竟連小圓也不放過,這只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
而對於高裕,不禁杜龍看走了眼,連班銘也是看走了眼,沒想到這個平時有些唯唯諾諾凡事都跟在杜龍後面的男人,會有這樣的一面。
在班銘的眼中,無論杜龍還是高裕,他們二人的頭頂上方,此刻都有一團漆黑如墨的濃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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