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樓上血光現,安林府內動盪生。
因為高度有限,林知府跳窗跌落也沒摔死,只是斷了條腿,奄奄一息躺在街上。
比起掉落的傷害,還是斷臂之傷更嚴重。
四周圍觀百姓不一定認得知府的相貌,但肯定認得他身上的官服。
見知府不知被誰逼得跳樓, 眾多百姓驚駭欲絕,霎時間驚慌騷動,奔走逃散。
樓上,周靖探頭確認知府死活,恰巧看到鄧指揮使奪路而逃,也沒打算追擊這個軍官。
他收回目光, 看向胡教頭。
胡教頭渾身一個激靈,立即開口道:「好漢, 你讓我配合,我不曾添亂,知府經受了這般整治,便是不死也殘了,官府定會拿我治罪,我怎敢去自投羅網?此番我只能出城逃命, 必不可能出賣於你!」
「我說了不殺你, 便不殺你。」
周靖擺擺手, 沒有再和戰戰兢兢的胡教頭多說,提了槍走向樓梯。
在高雲和方真的內外夾擊下,樓內的護衛已所剩無幾,酒樓的桌椅在激鬥中全被打爛, 處處都是血跡。
周靖與方真下樓, 與高雲匯合, 三下五除二便解決了剩餘的敵人。
知府護衛與何黃二家赴宴的親族橫屍當場,整個春雨樓幾乎沒了活口,店小二、幫廚與掌柜早早見勢不妙慌張逃了, 沒人阻攔。
「哥哥,你真殺了知府?」
高雲臉上沾著血點,顧不上調息喘氣,趕緊湊上來詫異詢問。
「我沒殺他,只是砍了他的手,又讓他跳樓。」周靖誠實回答。
「哥哥,這和殺了他也沒兩樣了。」方真忍不住插嘴。
高雲愣住了,震驚於周靖的膽大包天,心頭猛跳。
對他而言,殺惡霸還好,殺一城知府可太「刺激」了。
只是,他既願意同行,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此時也不怪周靖,只是焦慮道:
「這下可糟了,傷了朝廷命官,怎生是好……」
「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方真卻是一拍胸脯,渾不在意。
雖然他剛開始也驚了一跳,但此時已經接受了事實。
作為一個老綠林, 方真先天就不喜歡高高在上一言決草民生死的朝廷命官, 只是從來不曾動手而已, 此刻不由大為佩服周靖視官如草的膽魄,心頭的崇敬更上一層樓。
做下這等事,周靖也沒什麼別的反應,皺眉分析道:
「知府遭難,官兵必然大肆出動來這春雨樓,此地不宜久留。」
聞言,高雲定了定神,只好壓下內心的惶恐與糾結,聽從吩咐。
三人踏出春雨樓,尋了一處方向便快步離開。
街上的圍觀百姓哪個敢攔這等凶人,紛紛慌不擇路躲開。
等三人走後,才有膽大投機之人靠近春雨樓,去探知府的鼻息,發覺人還沒死,便趕緊大呼小叫讓人來幫忙施救和通報官府。
場面頓時亂作一團。
而人群之中,史清不知何時混了進去,將大半過程看了個分明。
「這陳封哥哥,也忒無法無天了……」
史清滿臉震撼,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聽從項天傑的命令,前來報信劫獄成功的消息,讓陳封趕緊撤離,走至中途聞訊趕來春雨樓,便看到了知府被逼得跳樓這一幕,立馬被嚇得心旌神搖。
在眾人敲定的計劃里,壓根沒有對付知府這一條啊!
可不能再讓陳兄弟鬧下去了,現在就敢殺知府,他等會是不是該放火燒城了?!
史清滿頭冷汗,悄悄退出人群,急忙朝著周靖等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與此同時,胡教頭也出了春雨樓,匆匆回了家中。
他來不及細緻處理骨折傷勢,隨意做了些應急處置,接著飛速卷了家當,收拾好包袱,便朝城門狂奔而去。
胡教頭很清楚,知府被賊人重傷,此事定會震動州府,官府絕不會善罷甘休。
知府此時無法發號施令,暫時會生出混亂,這期間是溜走的最好機會。城中騷亂並未影響各處城門,因為沒人下令的情況下,即便城中生事,城門也不會輕易關閉。可要是等到下面的官員弄清情況,接過指揮,那命令就能重新傳到州府各處,城門多半就要嚴查,許進不許出了。
『幸好老子還未成家立室、娶妻生子……』
此時此刻,胡教頭只覺慶幸無比。
這番逃難不知要跑到哪裡才是個頭,拖家帶口遠不如孤身一人跑路方便。
……
巷子裡。
周靖三人仍然披著官兵的皮,穿街過巷,快步奔行。
此時何黃兩家的動靜,已然發酵,官兵又只管追賊,暫且無心彈壓,是以州府中生出多處騷亂,以城南為主,向四周輻散。
「哥哥,接下來該如何行事,還要再闖剩下兩家豪紳大戶嗎?」
方真壓低聲音問道。
聞言,高雲急忙勸阻:「知府重傷,此事太重了,還是撤吧。」
周靖眯眼沒有回答,心裡也在分析形勢。
知府重傷昏迷,州府沒有頂頭上司發號施令,底下官員必然趕到春雨樓,先救治知府,梳理當前情況,再做出嚴厲措施,還要等命令傳達出去……這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在這之前,州府的反應陷入凝滯,暫且陷入混亂。
而從自己這個位置出發,與接應的陸心娘匯合,一起趕往距離最近的城門,基本足夠打一個時間差逃出城。
可要是用這段時間去對付剩下兩家豪族,趕路加上動手,要耽擱不少時間,等州府府衙反應過來一關城門,自己的處境就不太妙了。
從理智的角度來說,傷了知府,就該趕緊撤了,晚了便不好跑了,不過這樣卻便宜了剩下的魯、陳兩家豪紳大族。
周靖心中暗自計較。
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地圖雷達上面,有一個綠色小點從後面追來,不禁心頭一動。
「停下。」
周靖猛地止住腳步,後面兩人停步不及,差點撞上他的後背。
「怎麼了?」高雲急問。
「有人跟上來了,可能是自己人,在這等他一會。」
周靖隨口回了一句。
兩人一愣,往四處一看,卻沒有見到人,不禁感到疑惑。
但很快,史清的身影便出現在遠處,發足急奔追來。
他見到周靖三人停在原地,又疑又喜,趕緊抬手叫道:
「三位兄弟,是我!且等我一下。」
見狀,高雲和方真俱都是一陣驚愕。
「這不是那賊……史清兄弟嗎,還真是自己人!」
「哥哥,你卻是如何得知的?」
看到兩人吃驚的樣子,周靖想了想,隨口道:
「我久居山野,伱們也知野外兇險,處處是豺狼虎豹,久而久之我便練出了一個本領,方圓百米左右的風吹草動,我都能大略察覺。」
這理由不是第一次用了,雖然扯淡,但確實好使,聽得高雲和方真一愣一愣的。
世上還有這等功夫?近似未卜先知之能,簡直聞所未聞!
或許,這正是哥哥身手超凡脫俗的原因……也不知哥哥還有些什麼本領未曾使出來。
兩人若有所思,覺得找到了理由解釋為何周靖這麼厲害。
這時,史清終於來到三人面前,急忙道:
你還以娠黷為你有不為人知面
「三位兄弟,我是特意來報信的,項大哥他們已救出了郭兄弟,眼下估摸著已出城了,你們不必再引起騷亂,趕緊收手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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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郭兄弟得救了!」
高雲眼神一亮,心中稍寬,只覺今日舍了清白、踐踏王法,算是值了。
周靖聞言,卻是微微沉吟。
見狀,史清還以為周靖意猶未盡想繼續大鬧州府,便趕緊拉住周靖的手臂,急促勸道:
「陳兄弟,你今日冒的險已經夠多了,官府人多勢眾,千萬不要戀戰!若是為了這些貪官污吏、惡霸豪紳,把自己折在這裡,卻是得不償失!哥哥且收了神通,放他們一馬吧,再不走便來不及了!」
「是啊,收手吧哥哥,咱們該撤了!」高雲也趕緊來勸。
方真唯周靖馬首是瞻,此時沒有說話,但心裡也是傾向於撤退,同樣覺得再鬧下去就討不了好了。
見狀,周靖也不執拗,知道確實是來不及了,點了點頭:
「好罷,那咱們這便出城,剩下那兩家豪紳大戶,且讓他們再活一陣。」
說完,他心裡搖頭……憑藉當前的實力,看來還是力有不逮,不足以送四家全部上路。
自身雖說體魄雄健,可一直在城中來回奔走,又經歷連番鏖戰,體力其實也消耗了不少,已經感到些許疲累……是要量力而行、見好就收了。
畢竟自己現在還真做不到與整個州府的官兵硬碰硬。
史清這才鬆一口氣,催促道:「那咱們這便去找陸心娘,喬裝打扮後一道出城。」
「好。」
周靖點了點頭,忽然目光一閃,道:
「不過有件事,倒是可以順路辦一下……」
……
城南,魯府。
主廳當中,魯安城與眾多親族骨幹齊聚一堂,每個人臉上都是焦慮驚慌之色,騷動陣陣。
魯安城強自鎮定,沉聲詢問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
「可有那賊人消息?」
家丁急忙搖頭:「稟老爺,那賊人離了黃家後,便失了蹤影,不知去向,官兵在附近搜捕無果,這人多半是逃了……」
砰!
魯安城用力拍桌,震得茶碗一抖,怒道:
「多半是逃了?我要聽的是准信!那惡賊究竟去哪了?會不會再作案?我要知道的,是他會不會來我魯府!」
他語氣滿是難以壓抑的怒火,怒火下潛藏的是恐懼。
何家與黃家的遭遇,已經傳了過來,嚇得魯府上下六神無主,驚慌失措。
魯安城急忙聚集家中掌事之人商討對策,並火速糾集了所有家丁護院。
眾人惴惴不安,激烈爭論,分成了兩派。
一派覺得要固守宅院嚴防死守,一派覺得該帶著家眷出門避難,各有各的說辭。
想固守宅院的,認為逃出去更危險,如今城中混亂,很可能在街上撞見賊人,而留在家中至少還有許多家丁保護,那陳封打了兩家未必再敢犯事。
而想要避難的,則是不敢賭賊徒的想法,完全被嚇破了膽,只覺那催命閻羅今日必定要除了他們四大豪族,那賊人鬼神之勇,血洗了何家和黃家,自己這點家丁護院又有什麼用,留在家裡就是等死!
魯安城被兩邊吵得煩悶,心裡也是舉棋不定。
他第一反應,就是認為賊徒不可能再犯事了,即便賊人還有力氣,也該考慮再鬧下去引得州府大軍出動的風險,不可能這麼不要命。
可是陳封的事跡太嚇人,魯安城不敢確定這賊徒的想法,同時又糾結於陳封在何家放的話,真怕這人打算為民除害殺身成仁,心慌不已。
作為家中主心骨,魯安城不能表現出來自己的沒底,他掃視慌亂無比的家中骨幹,喝道:
「都給我安靜,看你們現在的樣子,成何體統?!」
話音落下,在場眾人安靜了不少,不敢再露出害怕的模樣。
魯安城喘了一口氣,斟酌說辭,沉聲道:
「不必驚慌,依我看賊徒不會再行事了,黃家之變過了這麼久,賊徒都沒動作,這便是佐證。他多半是看到官兵增援,心知事不可為,真的逃竄了……」
眾人聞言,稍微定了定神,忽然發覺這話有些道理。
何家出事後,黃家緊接著也出事了,中間只隔了很短的時間。
而黃家出事後,直到現在剩下的魯、陳兩大豪族也沒發生變故,證明賊徒應該真的收手了。
魯安城也是越說越相信,覺得事情就是如此,逐漸說服自己,語氣不禁放緩了許多:
「所以,那賊人現在應當在想辦法逃脫追捕,東躲西藏,是不會再來我們魯府了。」
聞言,眾人心下稍安,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家丁連滾帶爬沖了進來,驚慌大叫:
「老爺,不好了!那賊徒去了春雨樓,害了知府!知府身受重傷,沒了一隻手臂,現下還不知生死!」
「什麼?!」
眾人譁然大驚,不敢置信。
魯安城臉色驟變,豁然站起,震驚無比:
「賊徒竟然這般膽大包天?!」
他壓根沒想到,這陳封惡賊,沒有繼續對他們這些豪紳大戶下手,卻轉頭對朝廷命官下手。
這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
簡直是瘋了!
這時,魯安城表情一滯,突然意識到了自家不妙的處境。
賊人初衷是對他們這些豪族下手,如今卻牽連了知府……如果因為他們的緣故,造成朝廷命官身死,朝廷追究下來,他們這種州府豪紳算個屁,弄不好也要抄家!
而且,就算他們的靠山林知府還活著,可知府被他們的破事而牽連,不幸傷殘,仕途終結,怎麼可能不怨恨怪罪他們這些豪族?!
不管結果如何,他們事後都沒好果子吃!
一時間,魯安城茫然失措,手腳冰涼,只覺前途一片昏暗。
嘩啦啦——
就在這時,前院陡然響起一陣騷亂驚呼聲。
主廳的眾人聽到動靜,剛才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情緒,瞬間破功。
「一定是賊人上門了!」
「完了,快跑啊!」
眾多魯家中人驚慌恐懼,有人起身就要當場跑路。
魯安城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顧不上去想以後如何,急切問道:
「前院怎麼回事?他們在叫喚什麼,可是那賊徒來了?快些去看看!」
幾名家丁聽令,趕緊出廳,去了前院。
沒過多久,這些家丁又折返了,扛回一柄血跡斑斑的鐵槍,槍上還纏著一塊布。
魯安城見狀,疑惑道:「這是何物?」
家丁兩股戰戰,顫聲道:「稟、稟報老爺,有人從院外擲了這杆長槍進來,插在前院門柱上,槍上纏著的布條還寫著字。」
「寫、寫的什麼?」魯安城上前兩步,又下意識停住,心頭猛跳。
家丁環視在場緊張的老爺們,戰戰兢兢開口道:
「上面寫著『爾等腦袋暫且寄放脖子上,待爺爺日後來取——陳封留』。看來那賊徒在門外經過,卻沒有闖進來……」
場中陡然一片死寂。
撲通!
魯安城再也繃不住了,雙腿一軟癱坐在地,臉色一片煞白,感覺像在鬼門關兜了一圈。
深入骨髓的恐懼,好似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臟,似乎想把血都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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