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悄然躍過王府後牆,潛回自己屋子。599小說網 www.xs599.com守在屋裡的春竹和靈竹一見她,立馬迎上來,問道:「成了?」
阿沅笑著嗯了聲。
春竹和靈竹興奮,差點叫起來,意識到不妥,趕緊紛紛捂住嘴偷樂。
「昨晚上可一切安好?」
「嗯。就是嚇得我倆一宿沒敢睡,生怕穿幫了。」
春竹嘟囔完。靈竹道:「翊王殿下昨晚戌時來過,來找翊王妃,問起您。我回翊王妃申時過半便離開了。而您因為這幾日沒睡好,已經歇下。翊王不疑有他,又回去了。」
營救初瑤的計劃一直瞞著孝翊,主要是出於不想將他牽扯進來。柳依依的兄長願意幫忙,多虧了柳依依說情。若非事出情急,她也不願將柳依依牽扯進來。好在現在明面上大家都無事,已是大幸。這幾日神思勞頓,事情一了,她頓覺渾身不自在,而眼下,最急需的是補眠。
在阿沅大睡特睡的時候,翊王府里飄起了淡淡的醋味兒。
按照事先約定,翊王府後院出牆的梅枝上若綁有一截紅繩,則意味著計劃成功,若無,則表示計劃有變。今日柳依依早早地便起身,不時去後院牆頭那邊看看。巳時時,終於看到了一截紅繩,心中的擔憂這才卸下。
今日不止她起得早,孝翊也起得早。自那日同阿沅商討過如何營救初瑤後,這都過去五六日了,阿沅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實在不像阿沅的行事風格。昨日本想找她商量商量,怎奈去了她竟睡了。她竟睡得著!
這幾日他私下裡也悄悄托人盯著昭王那邊的動靜,沒進展啊。真是愁人!昨晚一宿沒睡好,早上早早起來,打算一會兒去晟王府找阿沅去。這初瑤還是得救啊!
他穿戴整齊,正欲出門,卻聽到:「你是要去晟王府嗎?」
「是又怎樣?你管我!」
柳依依沒理他的無理取鬧。「不用去了。事情已經解決了。」
孝翊聞言轉身,詫異地看著柳依依道:「什麼意思?什麼解決了?」
「就是蕪柳居的簡老闆已經救出來了。算時辰,這個時候大概已經出永平府了。」
「救出來了?!怎麼救出來的?怎麼回事?!」
柳依依將解救的過程同孝翊說了一遍。孝翊最強烈的感受是:自己被當成了局外人。連柳依依這個跟阿沅才處了不到兩個月的外人都能參與營救,為何他這個與她相識、相知、相助了快十年的人卻一無所知。他很傷心!很傷心很傷心!
「她沒讓你知道,沒讓你參與,是擔心你受牽連。我只是幫了點小忙,讓哥哥做了點策應,實際上我也在迴避。你不該惱她!」
「她這麼做拿我當朋友嗎?拿我當親人嗎?拿我當……」意識到要出口的話不妥,孝翊及時剎住。可柳依依卻接著言明了。「拿你當心上人嗎?」孝翊詫異又囧,「你……你胡說什麼呢?」
柳依依低眉輕笑。「躲什麼!就你那點心思,能瞞過誰去。」
「你別胡說啊!阿沅可是我三哥的人。」
「你也知道她是你三哥的人啊。那就收起你那無望的心思,別一不留神給露出來,讓有心人瞧見了,受罪的是誰,你心裡清楚。」
孝翊愣愣地看著柳依依,半天無語。是,他對阿沅的心思至今沒有完全放下。可也只是悄悄放在心裡,偶爾安慰一下自己罷了。這個柳依依,太毒了!太毒了!真掃興!真掃興!
「你行了啊!別張口造謠!」
瞧著孝翊那死鴨子嘴硬的模樣,柳依依笑著離開前道:「我有沒有造謠,你心裡最清楚!」
孝翊對著她遠去的身影揮了一拳。可心裡卻不免咯噔了一下。她有句話沒說錯,要是被有心人瞧出了什麼,拿來做文章,那……想想,還挺後怕的。
初瑤剛離開那幾日裡,阿沅心中猶疑,不確定那昭王會出什麼損招來報復,奇的是,一連半月都沒什麼動靜。剛松下來沒幾日,櫻子生了,一應雜事又攪得她頭暈腦脹,恨不得撒手離去。
櫻子的產期比原先預計的十月底早了近十日。生產時櫻子又驚又怕,她怕孩子出來的早了會不會有什麼毛病,擔心的不行,結果把自己搞得緊張兮兮,孩子出來的也極為艱難。生產的慘叫聲足足持續了三個多時辰,直到嬰兒的啼哭聲劃破靜謐的黑夜為止。
阿沅懸著的心在聽到嬰兒的啼哭聲時終於卸下,可取代的卻非舒心,而是另外一種她也說不上來的感覺。不是開心,也不是難過。不是羨慕,也不是嫉妒。不是無關,也不是有關。好像每一種都有,又似都沒有。
那孩子像是知道自己委屈似的,總是哭,日子一久,王府里人人心生怨念,尤其夜間時,仔細聽,能聽到花樣繁多的牢騷與咒罵。自從父母離世後,阿沅的睡眠便一直不佳,最近夜裡被那小兒的啼哭擾得幾乎難眠,一兩日尚可,三五日,十來日都難眠,阿沅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因失眠而暴斃了。
請了大夫來看,大夫只道「新生兒怕生,待過個一兩月熟識後便就無礙」。一兩月?十來日都快要了阿沅的小命,一兩月,她估摸著自己怕是早就成風乾臘肉了吧。
為了防止自己因失眠暴斃,阿沅搬去了離櫻子所居的院子最遠的雜役房去睡覺,在那裡睡了近月余。蘭姨過意不去,說還是讓櫻子和孩子搬去那邊吧,阿沅沒允。她一個剛生完孩子做月子的女人帶著孩子去住雜役房,且不說會不會落下什麼病灶,讓下人和外人看見知道了指不定怎麼傳她刻薄寡恩,小肚雞腸呢!她才不要落下這麼個名聲!
死要面子的結果當然就只有活受罪的份。
那雜役房雖說是給雜役們住的,可自從搬來這新府邸,府中的雜役、下人添置有限,基本上都安排住在了南邊閒置的屋子裡,當時自己也沒想太多,就那麼安排了。要說騰出一間來給她晚上睡覺用,那鐵定騰的出來,只是那方位依然能聽見那小兒不間斷的啼哭聲,唯有這位處最最北邊的雜役房不怎麼能聽見,即便能聽見,也像從另一個空間傳來的遙遠的,隱約的聲響,並不那麼刺激耳膜,震盪腦袋。
阿沅沒甚要求,收拾乾淨即可。慘就慘在,時下正值寒冬,寒氣從那雜役房每個泥縫裡往進躥,恁是燒著炭盆,蓋著三床被子還是凍得直哆嗦,根本睡不安穩,氣的阿沅直罵娘!罵完娘直哭!實在糟心時也不睡了,起來在寒霜遍裹的夜裡揮劍熱身。離劍每每看到她這般,就眉頭一緊。跟著她這段時日,他常常恍神,一些陌生的感覺時常突然冒出來,待他想要弄清楚,又倏忽不見。皇上想在晟王妃身上找的東西並未找到,當他發現這個結果時,心中不禁跟著朱越一起鬆了口氣,當時這個感覺令他不解了很久。他自幼在大庾嶺長大,身邊唯有師傅和孝煜,孝煜後來離開了,便只有師傅。人世的很多事情於他都是陌生的,這種陌生一面令他新奇,一面令他心懼。師傅說他們是只配活在陰暗中的屍蟲,陽光下的東西不能要,要了會丟命,可他在想到阿沅的某一刻,腦間閃過一個念頭,丟了也沒什麼。他後來想,為什麼會有這個念頭,大概是希望某種存在能夠永遠存在吧。
孝煜離開已兩個多月,按行程,這個時候應該快到渝州和黔州地界了,也不知一切是否順利。涉及軍機要是,就算去兵部問,也多半問不出個什麼。阿沅著靈竹備了些榮景齋的糕點,並將中秋時皇后分賜的幾匹上好的雲錦挑了兩匹一起備上,去了晉安王府。孝煜出征前曾囑咐她,有事可以去找晉安王妃幫忙。晉安王作為大將軍,全國的軍防動態盡在掌握,當初亦是他中意並舉薦孝煜去攻打西蜀,自己只是想知道點孝煜的消息,想必晉安王叔應當不會為難她吧。
不巧的是,晉安王並不在府中,前兩日剛動身去往寧州了。晉安王妃知阿沅所來為何,她家王爺料事如神,一早便叮囑過她,她遂將孝煜目前的情況告知了阿沅。知一切順利,阿沅心安,同晉安王妃敘話了許久才離去。
雖非嫡出,但也是要上玉蝶譜系的。阿沅帶著櫻子所生的孩子的生辰八字進宮,在皇后的見證下,看著宗正寺的姚司正將其添入晟王府一脈的玉蝶譜中,那個瞬間她明顯地知道自己是不高興的。她總在心裡說服自己,大度點大度點,結果,還是大度不起來,就是大度不起來……
出宮時只顧沉浸在自我情緒中,全然沒留意到冤家路窄,直到那人道:「失魂落魄!是誰惹弟妹不高興了?」
阿沅聞言而視,是昭王。本來心情就差,見到罪魁禍首,心情就更差了!要不是在皇宮,她真想給他一拳!
見阿沅面色不善,又瞅見一旁丫鬟手上捧著的小兒衣裳,那是皇后賞賜給府里那位新生兒的,昭王頓時明了,笑道:「聽說孝煜納的那個良人生了。生了個小子!小子好!本王喜歡小子。」
看著他那惡臭的笑臉,阿沅真的快要忍不住了,忍不住了,拳頭在袖子裡攥得手心疼,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打出去之際,靈竹道:「王妃,翊王妃還在府里等著呢。」靈竹點醒的真及時,再晚哪怕一秒,她的拳頭就出去了。總有一天,她定要好好教訓這個人渣一頓!打的他滿地找牙,哭爹喊娘,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既然王兄喜歡,那送給王兄可好?」
「弟妹開玩笑呢!這可是孝煜的孩子,送了我,孝煜可不得殺了我?」
昭王說完嗔怪地看了阿沅一眼。此話他說的極為曖昧,言下之意大家心知肚明。
「別的孩子不敢說。這個孩子,若王兄肯收養,孝煜應該會很感激的。」
昭王呵了聲,「弟妹竟開玩笑。雖說都是宗室子弟,可也不能悖逆倫常,這使不得,使不得!」
阿沅面現驚詫,笑道:「倫常?難得王兄也懂得……倫常……」
阿沅說的意味深長,昭王又不傻,自然聽得懂。他也想三綱五常地活,可太難了,太難了……
昭王沒接阿沅的話,轉而卻道:「弟妹可知那蕪柳居的老闆去何處了?為兄甚是想念那位老闆烹的茶,可惜關門了,沒口福了。」
初瑤!你還敢提初瑤!若不是你任性妄為,初瑤怎會被迫離開!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又被激了出來!也不知他對救初瑤那晚的事知道多少,她不怕東窗事發,可擔心把紹卿和孝翊還有柳家公子牽扯進去。心有擔憂,再想發火也是不敢發了,稍事平息後,道:「王兄怎麼問起我來了?」
「弟妹不也常去那裡?為兄想著弟妹會知道些什麼?」
「真是慚愧。我也不甚了解。碰見王兄那次,也是我第一次去。」
」哦?原來如此,是為兄唐突了。」
裝,繼續裝!昭王心裡不禁笑道。那夜劫人,他可是做好了準備守株待兔的,本想逮著兔子好好玩一番,結果失算了……哎,可惜啊可惜!
靈竹此時又道:」王妃,翊王妃還在等著呢……」
「王兄若無其他事,弟妹就先告辭了。府中還有事要辦。」
昭王笑笑讓道:「弟妹走好。」
望著漸漸遠去的人,昭王有些出神。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總想逗逗孝煜這媳婦兒。
直到拐過廊角才不再覺得如芒在背,阿沅頓時鬆了口氣。這才想起靈竹那句話來,問道:」翊王妃……翊王妃在我們府里?」靈竹愣愣,有些尬地回道:「奴婢就那麼一說,您不是也不喜歡那昭王殿下嗎……」
阿沅明白過來。那是靈竹的一句脫身計。「還以為翊王妃真在我們府里呢,正好可以把春竹要取回來的筆墨送她一副帶回去。既然不在,那回頭挑副送去翊王府給翊王妃吧。」
靈竹應著。
早上出門時,阿沅帶著靈竹進宮,春竹去取兩個月前下訂的紙筆。因紙筆昨日剛到京府,送來店裡的目前只有筆,紙今日才會陸續送到店中來,春竹只好等,等第一批紙送到了,領了王妃那套就回府。誰知直到午時都過了紙還未送來,無聊至極,另外幾個也在等紙的人在閒談,春竹無意間聽到了「徽州何家」幾個字,遂豎起耳朵多聽了幾句。
「說來也怪啊!那何家大爺莫名其妙地就沒了。可惜了那雙詭譎聖手,也不知將來何時能再出一位那樣的書畫奇才。」
「可不是。怪呢?」
「聽說跟……」此人食指指了指上頭,「有關。」
其餘兩人均咦了聲,輕聲道:「真的?」
「聽說聽說……不過很有可能……」
依舊小聲。「那何家大爺官至先帝侍讀,清貴的很,聽說與先帝關係甚好,這……」此人也指指上頭,「一變,總要清除黨羽的,不奇怪不奇怪……」
「唉,仕途也是凶途啊……」
「自個兒丟了命不算啥,要命的是累及家人親族……」
「何解……」
「何解……」
此人悄聲道:「自那何家大爺去了後,何家老宅一直被監察著呢!」
又是一連串輕輕的「咦」聲。「被監察?!被誰?!」
「還能有誰!」
「看來是大事吶!」
「可不是!肯定是大事!這都大半年了吧,日夜監察!」
「難怪何家的鹽莊這兩個月都不賣鹽了。一問,說是調整店鋪,保不齊真是你說的那樣,供鹽的也收到了風聲,怕事,不供給何家鹽莊鹽了。」
「何止鹽莊!緞莊好幾個月都不上新了。開始大伙兒還以為是何家大爺去了,何家守喪,生意的事就暫時退退,這麼看來,恐怕這裡間有彎繞兒。」
「你說,啥大事要監察這麼久?直接帶去官衙審問一下不就清楚了,何至於勞師動眾,還鬼鬼祟祟的,咋想的!」
「誰知道哩!衙門裡那些混球做事向來沒個章法,想起一出是一出。反正繞著他們走,准沒錯!」
「何家算栽上了,就是想躲估計也躲不開了!」
唉!
就在眾人嘆氣之際,紙來了!可春竹沒聽見。掌柜的連喊了三聲「姑娘」,春竹才回過神了,滿臉驚慌。掌柜的一瞧,問著:「姑娘,你怎麼了?」春竹支吾著:「啊,沒事,老闆,我先走了。」」唉,姑娘,你的紙!」春竹這才想起紙,伸手攬過掌柜送來的紙,道了聲謝,出了店門。走著走著變成了跑,跑的沒氣了,才想起來攔了輛板車,快馬加鞭地往王府趕。
一進王府門,春竹就大喊著「王妃,王妃……」
阿沅和靈竹在屋裡聽見春竹的喊聲,聽著悽厲,都趕緊跑了出來。就見春竹腳下一個不穩,被門檻絆倒了,整個人趴在了地上,下巴正好磕在了台階上,頓時血嘩啦地流出來了……
阿沅和靈竹趕緊扶她起來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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