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夜行客 第八十三章 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測試廣告1    動身前,孝煜調閱了祿糧摻假一案大理寺對戶部和漕運司相關人員的提審記錄,按照章程,他一到吳州,便將吳州輔佐廖之傑收押。燃字閣 www.ranzige.com追查下來,相繼又收押了科道傅倫、負責監兌和押運的一干人員。這些人是被推出來擋槍的,純粹用來干擾查案。那廖之傑作為掌管吳州本地漕運的長官,失職是真失職,但舞弊之事卻與其關係不大,倒是那科道傅倫,嫌疑甚大。此人從收押到提審,未見絲毫驚慌,鎮定自若,審問自然也就沒有結果。下面負責監兌和押運的小官員一開始還嘴硬,後來架不住嚴刑酷打,便招了,但他們一再聲稱是自己鬼迷心竅,見財起意,死活都咬不出個人來……沒有旁人參與?孝煜不禁心中冷笑。他們口中所述看似路徑清晰,交接明確,實則最經不起推敲,可偏偏在程序上沒有漏洞可抓。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把柄捏在那傅倫手中,竟沒有一個人敢將之咬出來!

    南糧是西鹹的糧倉,其中不僅有供應東境、南境和西境的軍糧,更有其他州縣的賑災糧,還包括專門供應宮廷和京官的祿糧,因用途和去向較為複雜,所以一直以來舞弊之事不絕,是公認的肥差,亦是險差,儘管落馬的官員絡繹不絕,依然不乏趨之若鶩者,誓要賭一把,榮耀故土,光耀門楣。

    漕運舞弊的渠道歷來五花八門,但真正形成規模且運行有序是從白譯玄當了吳州知州後開始的。當年夷國公能以稅銀和軍糧兩支武器與聲勢滔天的安西王對抗十數年便是通過白譯玄這條漕運舞弊渠道進行的。白譯玄和夷國公相繼倒台後,原先的渠道一時間群龍無首,混亂了一陣子,後來被顧銘屠暗中收為己用。他也是用這個做籌碼與昭王建立起了堅固的盟友關係。顧銘屠讓傅倫在自己做靶子還是讓他人做靶子中選擇。只要能將晟王困在傅倫這一關,日後無非只是換個監兌的事兒,一切照舊運行。

    孝煜確實被困在了監兌這一關。傅倫如鐵桶一般,油鹽不進。孝煜心裡清楚這絕非一個監兌一時貪財之過,也非一個小小的監兌就能完成的以假亂真,可就是沒有證據,也沒有突破口。他心急如焚。日夜不息地走訪、查探漕運的各個環節,詢問每一個經手之人,一日一日地無功而返,也許是黃天不負有心人,二十幾日後,總算讓他窺出了點蛛絲馬跡。

    從吳州運出的漕糧中,最終的目的地不是運往永平府作為祿糧,就是運往四境作為軍糧,兼或會有運往受災的州縣,作為賑災糧。出界的船有近三分之二會在膠豚灣這個地方停靠,再分船,分批運往各自的目的地,官簿上是這麼登記的。給這些船隻簽字通行的都是同一個人——童遠。可在孝煜發現這個人的同時,童遠也察覺到情況不妙,先一步逃了。

    昭王和顧銘屠原本已鬆了口氣,以為晟王此次會空手而歸,沒想到竟讓他發現了童遠。童遠是從前夷國公的人,除了生意,他們並不是一條船上的,因此,說不好到時候會將他們給供出來,還是死人來的更安全。但顧銘屠提醒昭王,一旦殺了童遠,漕運的紅利一時半刻怕是吃不到了。這童遠雖是個小人物,可漕運船一旦離開了膠豚灣,他們便無計可施,一切只能仰仗童遠的門路和渠道。昭王心裡也清楚,但比起被供出來的風險,損失點錢財只能算小事。更何況以他的身份地位,找人取代童遠應也不是多難的事。人為財死,只要有錢賺,不怕沒人幹活。

    狡猾如童遠,也未能逃過一死,終究吃了勢單力薄的虧。這世間,錢財從來就不是萬能的,權勢才是。權勢撒下一張網,恁誰都逃不掉。

    孝煜追蹤童遠數十日,等來的卻是童遠的屍體。每次眼見著就要抓到了,抓到了,每次卻都在臨門一腳前失利,孝煜憤懣難平。

    因為官府查案,抑或因童遠身亡,漕運上的活動停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打草驚了蛇,孝煜空手而歸。為期三個月的調查,最終以吳州漕運司漕運監兌個人監守自盜為由結案。

    昭王漕運司總督的位子保住了,嫌疑也隨著結案解除了,但損失遠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的多。原本以為找人替代童遠是個不算很難的事情,真找了,才發覺特別難。最難的不是找人,而是那些各個渠道的暗客早已將利益與性命和童遠捆綁在了一起,如今童遠身亡,他們信不過昭王找的人。童遠是中間人,中間人沒了,兩頭的陌生人如何信任?這種隨時掉腦袋毀家滅祖的事,沒個信得過一起經歷過數年風險的人牽手,是成不了的。昭王努力了多次,均無果,最後那些暗客乾脆不出現,隱身了似的,曾經猖狂不羈,運行有序的一條發財之道就此因為一個決斷和一個人的消亡而逐漸消失了。

    沒油水可撈,昔日聚攏在昭王身邊的那些商賈貴客紛紛心生怨懟,有的甚至明面上表現出不滿和不合作,昭王氣急,要了幾個人的腦袋,這才暫時穩住了陣營,但「軍心」已亂,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

    返程回京前,孝煜轉道去了松江府。將皇后托他帶給岳陽公主的東西帶了過去,並在松江府逗留了數日。他們上次見面,還是父皇登基大典時。不到五年時間,竟已父不父,子不子,互相堤防,互相算計,年少時他們總是為先帝的痛苦蹙眉不解,如今才感同身受,這皇權,真的能腐人心,滅人情。


    閔孝嫻輾轉撫摸著手中的玉如意。這玉如意,是母后四十歲生辰時她送給母后的賀禮,寓意,吉祥如意。母后托孝煜將此物送來予她,是要告訴她,切勿輕舉妄動,一切如意便好。哥哥憂憤而終,怪不得旁人,終究是哥哥自己行差踏錯,心性過分高傲所致。他們這一脈沒有被波及,還能如常度日,皆因相公今日的位置與權衡。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有家難回,有親難探。

    「皇后娘娘身子尚且安康,姐姐不必憂心。」

    孝嫻拭去眼角淚水,勉力笑道:「我是難再回去了。日後還望你多加照拂母后。」

    「姐姐放心。我會的。」

    孝嫻握著孝煜的手,掌心粗糲,不用看,也知道這幾年他定是過得艱難。「你也是。照顧好自己。前塵往事,能放下就放下吧。如今成了婚,就當重來一回。」

    孝煜拇指在孝嫻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上輕輕按了兩下,「我很好。姐姐不必擔心。」

    哪裡好?我看你一點都不好。旁人也許看你虎虎生威,可在我看來,你傷的很重。那雙曾經溢滿華彩浸滿生機的眼睛,如今除了諱莫如深,再難窺見半絲光亮。「孝煜,有些事就讓它過去吧。追究到底,也不可能再回到當初。若阿沅還在,她一定不願看到你今日這般樣子,走向一條不歸路。」

    孝煜欲將手從孝嫻手中抽出,無奈孝嫻拽的更緊了。他低頭繼而轉頭試圖掩藏心中的波動,可這次他失敗了,眼淚竟毫無防備地涌了出來。

    「聽姐姐的,收起鋒芒,做個閒散王公,安穩度過此生便好。昭王和永定侯府都是一群不擇手段,心狠手辣之輩,傑哥哥便是例子……難道,你想重蹈傑哥哥的覆轍不成?」

    「姐姐忘了,一旦昭王登上儲位,我們都得死!這一仗,遲早要打,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是啊,她怎麼糊塗了。他日若昭王入主太子府,成了儲君,他們這些昔日宿敵的下場又能好到哪去!「可……」

    「姐姐!從阿沅墜崖那日起,我的路,就已經被選定了。除了戰,別無選擇!」

    孝嫻看著一臉決絕的孝煜,心裡是又難過又憐惜。他的處境如此,自己和相公,和孩子們的處境又何嘗不是如此。

    相公一面要讓父皇對他和松江府放心,一面又要讓父皇對他和松江府有所忌憚,這種權衡在傑哥哥出事後維持得異常艱難。表忠心,是求安穩。玩變通,是給自己留後路。只要父皇不逼得太緊,他們整個松江府依然會是整個西鹹的錢袋子,永不背棄!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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