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迴廊上,從剛挑上來的小丫頭年輕的媳婦子到積年的媽媽嬤嬤,皆是一臉的驚懼,沒頭蒼蠅似的亂碰亂撞,甚至還有人跌倒。
這是怎麼了?
魏氏是要生了嗎?
可貞一頭冷汗,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
可是,魏氏身邊的穩婆是白氏特特請來的,極富經驗的。
劉嬤嬤就不用說了,芮媽媽葛媽媽二人不論是照顧孕婦產婦,還是照顧孩子,也是極老成的。
生產時的注意事項,該預備的事兒該做的事兒,都已是早早的事無巨細的分配到人了啊!
何況,還有林氏這個生產過的坐鎮,怎麼就會亂成這幅模樣的?
而且,沒有聽到魏氏的聲音……
不是,不止沒有魏氏的聲音,連整個正房都很安靜,聽不到任何說話的動靜!
這屋子的隔音效果貌似是沒這樣好的……
想得越多,可貞的腳下就越虛浮,就像踩在棉花上……
剛跑到院子中央,拿著抹布匆匆跑出來的牛媽媽鶯時一眼看到了可貞,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過來。
牛媽媽也是一頭的汗,臉色蒼白,「姑娘,舅太太發作了,太太也在裡頭。」又補充了一句,「是剛剛進去的,也就半盞茶不到的功夫。」
說話倒還鎮定,可蒼白的容顏還是透漏了她的慌亂。
沒法不慌亂,她也是生產過的人了,可是想到剛剛的情形,她還是忍不住的在戰慄。
鶯時更是嚇壞了,直到這會子,都沒有緩過來。
她剛進院子就看到舅太太被幾位媽媽扶著往東邊耳房去,裙擺下都是滴滴答答的血跡……
可貞胡亂點著頭。可腳下卻不由自主的貼著迴廊往東邊的耳房走。
魏氏的產房就設在東邊耳房,柳月趕緊上前攙住了可貞。
沒走兩步,可貞已是發現迴廊地上一溜潑潑灑灑的全是大灘小灘的水漬。
可貞眉頭跳了兩跳,蹲下一看一聞,就是普通的水,應該是丫頭嬤嬤們端著銅盆時潑灑出來的……
知道為什麼有人會摔倒了,可貞讚賞的看了牛媽媽鶯時一眼,又吩咐牛媽媽,「快找兩個有眼色的小丫頭把這水漬擦乾,要是腳下打滑摔了。可不是頑的。」
牛媽媽忙應聲去了。
可貞快步走到耳房前,一顆心已是快蹦出來了,卻不能進去。又怕打擾進進出出,已是目露恐懼之色的媽媽們,只敢伏在窗子上附耳聽著。
可是,卻只聽得到裡頭眾人悉悉索索說話走動的聲音,根本聽不到魏氏哪怕一點點的痛呼聲。
不經意的一瞥。可貞這才發現,地面上竟然還有一路滴滴答答的血跡。
血?哪來的血?魏氏的嗎?可是正常的羊水不是乳白色的嗎?怎麼會這樣?怪不得林氏高大娘一個都沒有過來!
可貞腦子裡一連串的問題,額頭鼻尖的汗越冒越多,拿手緊緊捂住胸口,「鶯時姐姐,怎麼會這樣的?」
「姑娘。聽說高大娘剛剛進來向太太回話的時候,不知怎麼了,舅太太剛好起身出來。一聽這話,登時就一口氣閉了過去,然後就,然後就……」
鶯時語帶哭腔,已是說不出來話了。
可貞的心登時就漏跳了兩拍。一陣絞痛,只覺著這刺骨寒風颼颼的往嘴裡心裡四肢百骸灌。張了張嘴,終於能說出話來時,只見林氏帶著搖搖欲墜面如土色的高大娘匆匆走了出來,可貞快步上前行禮。
高大娘見了可貞,木然的行了一禮。
林氏看到可貞,原本蒼白的臉色緩了緩,一直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可貞知道她們擔心什麼,忙把外頭的事兒說了一遍。
林氏高大娘皆是鬆了一口氣。
略一沉吟,林氏向高大娘吩咐道:「既如此,外頭的事兒你就別管了,當務之急把內院的人給穩住了……」
高大娘略略緩了過來了,應了聲是,就匆匆走了。
這裡林氏轉過身來,顫抖著手給可貞擦了擦汗,還不待說話,可貞已是拉過林氏搶先壓低著聲音出口了。
「娘,舅媽怎麼樣了?醒過來了嗎?」
可貞一把抱住林氏的手,才發覺,林氏的手亦是冰涼,手心裡也是黏黏答答的。
林氏睫毛微顫,可也沒有功夫和可貞多說什麼,只道:「不會有事的!有娘和劉嬤嬤她們在呢!倒是你,千萬不能亂跑了,就幫娘看好這正院好不好?」
可貞連連點頭應下了。
林氏囑咐鶯時柳月杏月好好服侍可貞,看了看慌亂的眾人,就喚過了牛媽媽快步進了產房。
還沒醒?可是有血腥味……
產前出血?
人還是昏迷著的?
可貞已是站不住了。
一顆心冰涼冰涼……
一霎霎的功夫,葛媽媽滿頭大汗並帶著一身血腥氣跑了出來。
還未喘口氣,看著忙亂的眾人,就是一頭的火。
三兩下一調停,一眾人登時就有了主心骨,都反應了過來,雖然幾乎個個腳步踉蹌,可也基本上能按部就班照著預定的章程行動起來了。
雖然林氏剛剛說話的時候語氣表情皆平靜篤定,雖然這會子眾人已不再像剛剛那麼慌亂已是極有條理了,可是可貞還是心急如焚。
又不好去打擾指揮著眾人本來就急得冒火跳腳的葛媽媽,咬了咬嘴唇,走到了院子了,定定的站在石榴樹下,看著產房,強迫自己沉下氣來。
可是,哪裡有用的。
又忽然想起了蘇納的那雙滿含恐懼的眼睛,忙讓鶯時去看顧看顧他。
再掏出小懷表看了看,竟然才過去了一刻鐘。
柳月杏月站在可貞身後,看著可貞緊握的拳頭,都快滲血的嘴唇,和筆直僵硬的身姿,杏月急得跳腳。柳月也緊緊抿住了嘴唇。
杏月猶豫著剛想說話,只聽產房裡幾聲歡呼,可貞忙拎著裙子要跑過去。
誰知腳下軟了軟,差點跌倒,幸好後頭杏月柳月又扶了一把。
緩了緩,又走了兩步,迎面牛媽媽跑了出來,滿含歡喜揚聲道:「快,舅太太醒了,快把參湯端來。」
葛媽媽眼睛一紅。登時眼淚就滾了下來,朝著負責湯水的梅芯大喊,「快。參湯!」隨後又雙手合十,朝西邊拜了拜,虔誠禱告,「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梅芯一路跑著送了參湯過來遞給了牛媽媽,牛媽媽立馬閃身進去了。
葛媽媽這裡又連聲問著梅芯血燕可燉好了,熱水有幾銱子了,七七八八一大堆的問題。
可貞吁了一口氣,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
眼淚順勢而落,卻想起了魏氏的決絕,還有那滴滴落落的血跡……
心裡一疼。飛撲到窗戶上,大聲道:「舅媽,舅媽,是有人訛詐……舅舅回來了,已是處置好了。已經沒事兒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我還等您給我扎耳洞,等您一道給表弟帶鏈子……」
可貞吼完,院裡所有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可貞扶著窗子,眼淚洶湧而出。
柳月杏月趕緊上前一步扶著可貞,兩人亦是眼含熱淚。
可突然,裡頭一聲歡呼,「太太宮口開了……」
是穩婆的聲音。
所有人都振奮了起來。
可貞更是把臉貼在了窗戶上,就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是穩婆在告訴魏氏怎麼用力。
可貞一下子癱軟了下來,幸好有柳月杏月在後面扶了一把。
葛媽媽嘴裡念著佛,急得跳腳。
可貞吁了長長的兩口氣,才說得出話來,「媽媽快進去吧,孩子的衣裳包被都是媽媽管著的,哪裡少得了您呢!這裡我會看著的。」
葛媽媽眼睛一亮,看了看耳房,向可貞福了一福,「那就辛苦姑娘了。」說著就趕忙閃身進去了。
可貞回憶著之前早已設定的章程,提醒著一眾丫頭嬤嬤們。
或許是產房裡接連有好消息傳來,一眾人心裡更加安定了,手腳都利索了起來,稱得上井然有序。
可貞趴在窗戶上,聽著裡頭隱隱傳來的魏氏的痛呼聲和眾人的鼓勵聲,也學著葛媽媽的樣子念佛不止。
正一顆心撲通撲通的,有西院的嬤嬤過來回話,說姨娘們知道太太發作了,想過來伺候盡心。
自從上回魯氏摸出了西院後,蘇懷遠對西院便看管得更嚴了,各人身邊的丫頭嬤嬤們也都不允許出門了,只有兩個專司關門閉戶的粗使嬤嬤才能出門傳話回話的。
只不過,這效率是不是也太高了些了?
「姨娘們有心了,不過這裡人手已是足夠了。嬤嬤也辛苦了,只是別忘了府里的規矩。」
這種時候,不論這三個人是真有心還是假有心,可貞都不敢相信她們的心,所以婉拒的那叫一個利索。
那傳話的嬤嬤看了看可貞,明顯不大甘心。她是來向姑太太回話的,可不是表姑娘。可聽到可貞後面的那句話,心裡一顫,飛快的睃了可貞一眼,忙告退了。
可貞轉身就讓人閉了門戶,不相關的人,一個都不准放進來。
有媽媽應了,立馬栓了門。
可貞手裡捏著懷表,時不時的看上一眼,其實時間並沒有過去多少。算算時間,魏氏進產房,也就兩刻鐘不到的功夫。可在可貞而言,真是度日如年,幸好裡頭傳來的一眾嬤嬤媽媽們的聲音一直還比較平穩,可貞的心才沒有蹦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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