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主要是來跟子產再詳談一次,要不以後再見面基本是在重大的場合,很難將時間用在私事上面。
為了談私事帶上一大群人?這不是上位者的基本操作嗎???
「我聞你欲『成法』,故而前來。」呂武將子產邀請到己方的軍營。
什麼「成法」?反正不是加減乘除。
子產上位之後對子駟的一些政策進行了調整,主要是在貴族的特權上進行約束。
不太好說子產的「變法」是不是被孫林父和崔杼給嚇到了,還是發覺以侯氏為首一共五個家族有異動。
晉國與楚國在「許1」會盟期間,子產將「田洫」搞得有聲有色,劃定公卿士庶的土地疆界,將農戶按什伍加以編制,對私田按地畝課稅。
可能是有大批的晉軍和楚軍在鄭國勢力範圍內的關係,面對子產朝特權階層下手,鄭國的公族和貴族採取了默默忍受的態度。
也許,只是也許,鄭國的公族和貴族明白到了「窮極思變」的時刻,支持子產對現狀做出一些改變?
在子產已經完成的變法中,那一項「將農戶按什伍加以編制」分明就是在挖掘鄭國的軍事潛力。
只是吧?遭到利益損害的鄭國公族和貴族就太多了。
什麼農戶啥的之類,以當前年代根本就是「私人財產」的一部分,什麼時候國家可以對「私人財產」伸手了?
另外一項「對私田按地畝課稅」,說白了就是公族或貴族一旦私自開墾了農田,又或者是超過了自己身份地位所能持有的農田數量,超過的那些一概需要交稅。這簡直是要了貴族的親命!
剛剛成為鄭國執政的子產,一下子動了那麼多人的利益還不算完,近期又有了大動作。
子產聽了呂武的問話,臉色變得非常嚴肅,說道:「陰子已在封邑『行法』,僑略略效仿。」
這話沒毛病。
呂武在自己的家族搞了很多新鮮花樣,套路卻不是子產的這個套路。
如果說子產有什麼效仿呂武的地方,幾乎就是反著來的。
呂武鼓勵「士」階層多多開墾荒地,約定多少年之內不會收稅,或是讓「士」的納賦上進行更多的付出。
子產幹的事情則是清點鄭國貴族的農田,一旦超過可持農田數量就要多交稅。
在財產方面,呂武對陰氏的財產有絕對的支配權,包括「士」和「徒」的財產。
事實上,封主不但掌握著所有的財政權,連帶本家族所有人的命都是他的。
一般情況下,封主不會去搞東搞西就對了,有權力不代表要行使權力,只是在法理上給予一種先行挖坑。有什麼權力不做分辨和時機去極盡地行使,不怕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嗎?所以行使權力一般是針對一小部分人。
要是換個角度,到了「大一統」時期的皇帝,他們走的「套路」其實就是春秋時期封主(貴族)的那一套。這算是進步,還是倒退?
呂武跟子產討論了蠻多東西。
子產不知道是尊重或是想從呂武這裡取經,將自己在鄭國做的事情詳細地描述了一遍,完了問道:「此番於國有利焉?」
從「個人」到「集體」,是尊重利益屬於個人,還是講究集體利益,這一套呂武熟悉呀!
現在當然是講究個人利益的時代。
過上兩千五百多年之後,神州大地會進入到集體利益的時代。
當然了,很多東西明面是那麼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能說,也不敢講。
總的來說,眾人拾柴火焰高是肯定的。
呂武因為上輩子所處階層的關係,還是比較認同那一句:只有大環境好了,所有人才能更好。
換作這一輩子?晉國的誰誰誰敢要求陰氏無私奉獻和進行一時的忍耐,信不信呂武幫他解脫和奉獻了。
屁股決定腦袋是一句至理名言。
有些人之所以是偉人,因為他們真的能夠進行無私奉獻。這樣的人是可敬可愛的。
大環境會決定太多的事情,到了一定的氛圍和環境,誰不想當個正面人物,得到傳頌呢?
呂武現在是誰,他的身份又是什麼,晉國是個什麼樣的環境和氛圍,能讓他做個好人嗎?
得到「鄭國變法可圖強」答案的子產一下變得亢奮起來。
子產說道:「我欲行『丘賦』,請陰子聽我暢談。」
所謂的「丘賦」需要拆開來理解。
「丘」:以一方里為井,十六井為丘。
然後,這個「丘」首先是為了計算田產面積,再來根據某人持有的田畝面積,交納多少的大型牲口。
例如在鄭國是十六井為「丘」,那麼土地的主人就要每一「丘」交納馬一匹和牛三頭,用來提供集體使用。這個也就是後面「賦」的一部分了。
這並不能算作「軍賦」的一種,平時到了農耕季節,又或者是國家高層人來瘋,一樣可以讓他們納「丘賦」。
子產講了挺多,著重想要表達的意思挺正面,主要是承認人們私下開墾的田產合法性,再來要求人們多納稅。
需要了解「合法性」是個什麼玩意,也就是得到了官方的背書,納入國家暴力團隊的保護範圍之內。
「如行『丘賦』,有田之夫,戰事亦需自備兵甲、糧秣納賦?」呂武問道。
什麼叫「有田之夫」呢?用現在的話來定義,就是所謂的「國人」了。
呂武特別提到「有田之夫」主要是聽子產的意思,要將私自跑到野外的那一群「野人」體納入管理體系,承認他們的身份再納入保護範圍,並且認可某處的田產屬於他們的合法財產。
現在呂武才搞明白子產所說的借鑑陰氏是怎麼回事,陰氏本身就是那麼乾的。
子產的行為已經不能叫借鑑,屬於抄襲了!
鄭國真的那麼干,就是從國家體制上不再承認周王朝的「國野制」,甚至比晉國施行的「作州兵」制度更加的激進。
晉國依靠什麼成為霸主國的?並不是玩太多的無所不用其極,完全是在晉惠公那一朝建立了「作爰田」和「作州兵」的制度。
所謂的作爰田:分公田之稅應入公者,爰之於所賞之眾。
講人話就是拿出國有資產獎賞有功之人,算是早期大肆解放農奴的一個舉措,對經濟改革進行的一種嘗試。
作州兵就是:一州為三千五百家,五州為鄉,兵器原為鄉師所掌,今改由州繕作,擴大製造兵器的規模。
因為「作州兵」的關係,晉國的可用兵源得到增加,同時也對晉國軍隊的編制進行了改革。
所以,能清楚晉軍為什麼到了「旅」這個軍事單位跟其餘列國不同了吧?各個周王室下的諸侯國一個「旅」只有五百名士兵,晉軍這邊一個「旅」卻配置了一千五百名士兵。
從晉惠公(公元前前650年到公元前637年在位)到晉悼公一朝,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百年,很多東西已經再次出現改變,一些在晉惠公改革的東西則是留了下來。
事實證明一個國家在遭遇大災難之後,不想著辦法變強,一定是會衰弱乃至於成為史書上的一個符號。
晉國在晉惠公時期進行改革,後面的幾代國君哪怕不爭氣也沒有亂搞,打造了晉國成為霸主的底氣。
呂武從子產這裡察覺到鄭國對於時局感到了緊迫性,又或是一種強烈的危機感,也就難怪鄭國公族能支持子產進行變革了。
鄭國危險嗎?自從晉國和楚國開始進行爭霸,太北邊和太南邊的各國還好,遭到晉國和楚國包夾的列國,哪一個沒察覺到危險呢?
面對危險時,宋國雖然有時候會對楚國認慫,大多數時間卻是在死扛;鄭國一開始也不想那麼丟臉,後來純粹是要支撐不下去,搞得無論是晉國還是楚國入侵,一次次玩起了「見面跪」的遊戲,使得在「國際」上有老牌投降國的諢號。
「我欲鑄鼎。」子產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
要幹麼來著?
鑄鼎???
呂武眨了眨眼睛,說道:「法需示眾,鑄鼎一事……,必招惹非議。」
那可是鼎啊!
大兄弟,玩這麼狠的嗎?
至於想要弄出什麼「法」,肯定是要先進行公示。
畢竟,制定什麼律法的初衷就是為了讓大家別去干那件事情,又不是想坑人。
而以當前的年代,真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犯法,起碼要是「國人」階層起步。
作為一名國人也就到了國家主人翁的階級,一個國人未必能爆發出多少能量,將所有的國人給得罪乾淨,信不信鬧成國將不國的局面?
「陰子不當如此。」子產像是下了什麼大決心,說道:「行非常事,安能拘泥非議?」
來自霸主國的大佬,沒想到你的膽子也就那樣呀!
要干一件註定會遭遇到非議的事,何不將事情幹得更狠一些,越是能夠造成轟動,想必世人就會越重視,不用花力氣去特別搞宣傳,該是所有人爭相要去進行了解了!
呂武挺欣賞子產幹大事的魄力,心裡想的卻是怎麼來破壞子產在鄭國的變法。
不能怪呂武陰暗,他是晉國的元戎,鄭國是晉國的鄰國,尤其是鄭國給人一種非常不可靠的印象。他想給鄭國搞破壞,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呂武不用著急,更不用親自上場,更著急的會是范氏,干髒活的會是士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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