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武似笑非笑地看著士匄,看得士匄慢慢變得很不好意思。
范氏要針對鄭國在晉國的眾「卿」之中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再則士匄從來都沒有掩飾對鄭國的意圖。
晉國的「卿」針對某一個國家,用同為「卿」一員的說法:那個國家簡直是祖上燒高香了,能得到晉國「卿」的針對。
也就是說,他們非但不同情那個國家,還覺得自己有那樣的實力和權力。
這個純粹就是屁股決定了思維,制止是不可能制止的,沒推波助瀾就算是有良心了。
「我使鄭,鄭有難我不往,國家氣度不再。」呂武有想過放縱范氏,仔細再一想認為不能坐視鄭國倒霉。
曾經是霸主的鄭國能淪落到現在這般境地,起先並不是因為失去信譽,是幾代鄭國君臣自己作的。
後來鄭國變得那麼慘,則就是因為不被他國所信任了。
一個失去信譽度的國家,哪怕再強大也無法獨霸多久,甚至會因為跌落神壇而被各種牆倒眾人推。
國與國的交往要看實際利益沒有錯,獲取利益的手段卻不能太漂亮國,是吧?
其餘的「卿」沒有吭聲,看臉色在態度上跟呂武一致。
他們並不是懼怕呂武而選擇無條件站隊,更不是為了針對范氏,思考的立場是從國家角度出發。
士匄說道:「鄭實待我不誠。」
這個也不是死鴨子嘴硬,想要抱住晉國大腿的鄭國在很多事情上確實有小動作,以至於在態度上很難讓人看出真誠。
不過,國家與國家的交往難道不是那樣嗎?真的無條件服從,願意損害自己的利益而服務老大,該是多麼的袋鼠國品德呀。
漂亮國就那麼一個,袋鼠國卻是常有。
一般是作為小弟被老大逼得沒有選擇,又或者是自己腦子被門夾了,乃至於是妄自稱大,總的來說不是智商不足,就是腦子真的壞了唄。
鄭國有自己的心思再正常不過了。他們要是真的為了晉國而不顧一切,歷代鄭國君臣會從墳墓里爬起來掐死當代的這一幫鄭國君臣。
呂武還是很喜歡士匄足夠執著,話題卻不能再繼續下去,說道:「楚再敗,敗於鄭。我或需長驅直入。」
怎麼都要給楚國一點反應的時間的吧?
現在的季節到了秋季,各個諸侯國會稍微消停一下,先給完成秋收再說。
呂武已經接到來自本國貴族的意見,他們詢問大軍會不會南下,不南下想回去封地主持秋收。
楚人也需要吃飯,他們近幾年的用兵遠比晉國頻繁,消耗方面比晉國大多了。
所以,等楚國再一次進行動員,肯定是秋收之後。
也許,只是也許,楚國今年不會出兵北上了?
畢竟,楚國對吳國的戰爭在關鍵階段,他們要是放棄對吳國的清剿,來自第三次「蕪湖之戰」的紅利就將收穫不到,肯定是要接著對吳國用兵,哪怕不一下子將吳國打死,怎麼都要將吳國極盡地削弱。
晉國這一次南下的用意就是拯救吳國一次,免得楚國徹底將吳國打死,使得晉國失去了一個不斷給楚國搗亂的列國。
士匄對呂武的決策本身沒意見,心裡則是很不爽鄭國真會鑽空子。
他們已經在「虎牢」駐紮了兩個月之久,得到邀請的各個列國先後前來會合。
這一次,晉國召喚了衛、曹、紀、譚、魯、杞、齊、滕、萊、薛、莒、邾、小邾,鄭與宋肯定也是聯軍的一份子,又給缺失了秦。
呂武沒有完全控制秦國之前,沒有可能讓秦國出現在會盟的名單上。
他作為晉國的元戎,當然有資格來決定會盟名單有誰沒誰,哪怕是有人心裡疑惑或有意見,該憋著還是要憋著。
十六國聯軍比上一次少了,來的聯軍數量卻是比上一次多得多。
像是紀、譚、杞、滕、萊、薛、邾、小邾這些不入流的小國,他們砸鍋賣鐵也要組織起碼兩個「旅(合40戰車、1000士兵)」,有能力就帶來一個「師(100戰車、2500士兵)」。
對於小型諸侯國來說,能出動一個「師」基本上就到了極限,要是這個「師」折損在戰場上,他們國中就幾乎要人人戴孝,連帶國家財政也會破產,國門對有敵意的國家敞開。
來了一個「軍(500戰車、12500士兵)」的列國有衛國、魯國、齊國。
曹國極限動員了四個「師」來幫老大站台。
本身就在南方的鄭國已經動員了三個「軍」,宋國則是集結起了兩個「軍」來作為野戰力量。
宋國除了組建野戰部隊之外,他們在跟楚國比鄰的城邑也進行動員,怕的就是楚國拿宋國開刀。
所以,不將晉軍包括在內,十五國聯軍兵力就將近十二萬。
從這裡也能看出晉國為什麼那麼在意霸權,每年能夠收到來自各個小弟的「會費」不說,一幫小弟湊出來的兵力也能有個數萬,不看質量看數量還是挺能嚇唬人的。
晉國從來不指望自己那些小弟的戰鬥力,哪怕是使用也是讓他們去跟楚國帶到中原戰場的蠻人玩耍,晉軍則是對上楚國的精銳。
這個當然不是晉國君臣厚道,他們其實是怕小弟敗得太慘影響士氣,乃至於是被小弟的敗兵裹挾著稀里糊塗給敗了。
呂武的命令下達,聯軍動彈了起來。
一個命令就能讓二十多萬人像是被擰了發條那樣,要說呂武不感到驕傲是假的。
「陰子。」晏嬰徒步來到呂武戰車邊上,小跑跟著的同時,大聲說道:「齊正卿嬰拜會。」
一國執政用這樣的方式來拜會,謙虛而又卑微了呀!
呂武感受到了來自道德綁架的惡意,皺眉看了一眼裙擺滿是塵土和草屑的晏嬰,眾目睽睽之下不得不讓馭手將戰車靠邊停下。
「嬰拜見陰子!」晏嬰再次行禮,努力將氣給平順下來,不敢用氣喘吁吁的姿態說話。他直起腰來,又給拜了下去,唉聲說道:「齊知錯,並無對紀、譚有不軌之心。」
現在紀國和譚國不但是晉國罩的,他們還是在呂武的主張下復國成功,邦交權卻是交給了荀氏和趙氏。
呂武下了車,不解地說道:「因何如此?」
晏嬰滿是哀色,說道:「晉上軍將、上軍佐或對齊有所誤會,非齊占紀、譚之田,乃田實歸齊所有。」
什麼玩意?
占田這種小事,是該找晉國元戎絮叨的嗎???
另外,負責紀國邦交的是中行吳,譚國的負責人是趙武,找他們去啊!
齊國現在挺難的。他們從一流強國跌落成為一個堪堪二流的國家,要是一直那麼弱倒也沒有什麼,不會出現「失勢鳳凰不如雞」的境況了。
跟齊國鄰居的莒國,曾經被齊國滅國的萊國,他們不知道是得到誰的授意,還是自個兒搭夥,近來一直在針對齊國,搞得內亂不淨的齊國渾身難受。
陰氏放棄對齊國的邦交權,導致齊國想要跟霸主國溝通很困難,沒有來自晉國的施壓又無法讓莒國和萊國消停,形成一種惡性循環了。
「寡君仰慕陰子,誠想謁見。」晏嬰一臉的哀求。
呂武很直接地搖頭,說道:「我乃臣,齊侯乃君,何有『謁見』之禮。」
晏嬰小心翼翼地說道:「陰子與楚君會盟於『許1』,天下何人不知陰子地位超然。」
啊?
也就是說,天下人已經拿呂武當一國之君看啦???
這個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莒國和萊國的邦交權是陰氏在負責。
齊國儘管被呂武折騰得無比悽慘,他們思前再想後,憋屈地發現齊國想要脫離困境還是需要呂武來處理。每每想到這個事實,搞得他們的心臟都要停止跳動,腦門也是一再充血。
呂武看著一再通過的大軍,聲音很輕地說道:「大軍將駐於『葉』,屆時再尋機一會,如何?」
聲音不再大小,要看是誰出聲。
晏嬰用最努力的姿態,想要將呂武的每一個字聽清楚,再細細地品味有什麼暗示。
那個「葉」在楚國的「方城」邊上,它原本是楚國貴族的產業,現在被鄭軍控制。
而「葉」的旁邊就是許國現在的棲息地,等於許人也在鄭軍的淫威之下瑟瑟發抖。
晏嬰露出了歡喜的表情,一再請求呂武要記得這麼一件事情,他們會用最大的誠意來對待。
齊國現在當然很慘,要說慘到再也爬不起來卻是未必。他們的紡織業和製鹽業並沒有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多少有點底子只要努力努力還是能夠恢復原本產量的六成。
以前齊國的軍事實力不是最強,怎麼都有軍事實力來威懾周邊列國,進而又保證自己國家的商品在運輸途中的安全。
現在?有齊國的貴族掏出存貨外出販售,一些商隊竟然遭到了成群結隊的匪盜襲擊。這個在以前是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啊!
那些匪盜怎麼來的?遭遇襲擊的齊人眼睛沒瞎,有點軍事常識能看出根本是某貴族偽裝的。
齊國現在只求呂武重新接手邦交。
一旦呂武願意繼續負責跟齊國的邦交,等於齊國就能有一塊「招牌」能舉起來,表示他們是歸晉國陰氏罩的。
所以,該怎麼說呢?
呂武的戰車重新歸入隊列,目光卻是會時不時掃向齊軍的位置,心想:「是呂光的主意,還是晏嬰呢?他們這麼能伸能屈,要不要再折騰齊國,將齊國折騰到再也爬不起來?」
一聲號令能指揮二三十萬的軍。
一個決定能導致一個國家的興衰。
怎麼說?
振長策而御宇內,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
大丈夫,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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