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趙武來了。
只是,他的隊伍看上去有點寒酸。
武士的人數不會超過五百不說,戰車的數量太少,隨行仆眾三百。
看一個家族的出行隊伍寒不寒酸不止看人數。
對有底蘊的家族來說,出門有沒有攜帶匠人才是一種逼格。
話說,出門帶匠人是做啥?
現在曠野基本沒有人煙,其實有人煙也基本抓瞎。
誰還能保證出門車不會壞。
以為現在是一個電話就能幾十上百里,喊來修車師傅的年代嗎?
在知識傳播不廣的年代,講究術業有專攻之下,讓武士、僕從去修車是一件很不現實的事情。
這就是為什麼要帶上匠人的原因。
尤記得,魏相第一次來老呂家,隊伍之中就有四十名匠人隨行。
什麼叫逼格?
魏氏就充分擺足了格調!
「武!」呂武喊別人這名有點不習慣,他卻知道有非常多叫武的人,一邊迎上去,一邊大笑,對著下車步入亭子的趙武說道:「今夕再來,武已是上大夫與帥了!」
今年趙武才十一歲。
他在新田時,由韓厥進行主持,行了弱冠禮。
其實就是戴上表示已成人的帽子,以示成年,但體猶未壯,還比較年少,故稱「弱」。
十一歲行冠禮在貴族階層是一種特殊情況,比起傳統意義上的「弱」,老趙家的這孩子是真的年幼啊!
講開了就是家族的長輩基本完蛋,又或是長輩中沒人能挑大樑,才讓一個小孩子承擔起領導家族的重任。
趙武是趙氏主宗獨存的男性繼承人。
韓厥將趙武喊到新田,又緊急地行了冠禮,與當前晉國的情勢相關。
老呂家的呂武,行冠禮也沒等到二十歲,一樣是弱冠禮,並且只有一名家臣作為見證人,老心酸了!
趙武行冠禮之後,帶著忐忑的心情,一一拜訪除了郤錡和郤至之外的幾位卿。
他收穫到了大多數「卿」的善意,自己都覺得挺意外的。
「武!」趙武稚嫩的臉上有著真切的喜悅,快步走上去抓住呂武的手臂,說道:「終相見也!」
他們已經將近三年沒見面,經由韓氏那邊的幫忙,通信卻是沒有斷絕過。
一直以來,呂武見趙武對自己那麼尊重,始終感到迷惑不解。
那種尊重是體現在封地建設遇到難題,趙武會在信里向呂武尋求幫助。
一些思想上的困惑,趙武也沒有掩飾。
其實,也就是呂武了。
韓厥對趙武夠好了吧?
沒見韓厥教導趙武什麼知識。
一開始沒發現知識很私人和可貴的呂武,他幹了幾件這個時代貴族不會去做事。
例如,拿出炒菜法分享給魏氏和韓氏,在其他貴族看來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他們並不知道呂武連冶煉技術都交出了一部分。
只是那些貴族哪裡知道一點,要是呂武沒用技術作為敲門磚,人家魏氏憑什麼對他高看一眼?
現在,呂武已經認識到知識的可貴,再來也是有了不需要太過於卑躬屈膝的實力,一項技術都沒有再拿出去了。
他們現在這個亭子吃喝了一頓。
這個是現在迎客的標準。
也就是在自家封地那個迎來送往的地方,先展現自己的熱情,以示真誠的歡迎。
呂武問道:「無忌與起,未一同前來?」
趙武說道:「韓伯不允。」
可能是年紀漸長的關係,韓無忌近一年有些浪。
他一再與智朔、士匄、等等二代攪和到一塊,走馬遛狗只是平常操作,聽說還幹了欺凌其他貴族的事情。
韓厥是一個講求低調的人,歷來在幾位「卿」中就沒有太強的存在感,表現出了不惹事和怕事的人設。
這麼一個人,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孩子去干高調的事情?
他不但將韓無忌禁足,連帶韓起也遭了池魚之殃。
「哈?」呂武表情有點怪,問道:「無忌欺凌何人?」
趙武不覺得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地方,直說道:「單公之子原叔。」
呂武一時間沒想起單公是誰。
直至趙武提起這個單公參加過「麻隧之戰」,才讓呂武想起來有這麼一個人。
現在晉國是中原霸主。
強者引領風騷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其中包括吸引各國的子弟前往見識。
那個原叔是單公姬朝的第三個兒子,出現在新田是遊玩也是公務。
說是公務,原因在於單公姬朝有一名叫姬周的弟子。
姬周是晉國現任國君姬壽曼的侄子。
晉國有一項國策,國君歷來會將自己的大部分或是全部兒子,給流放到國外。
姬周就是某個被流放出去晉國宗室的子嗣,還是有繼承權的那種。
呂武已經知道單公姬朝。
可是!
他真不知道單公姬朝有一個叫姬周的弟子,還是現任國君的侄子。
「等等!」呂武從趙武嘴巴里知道了姬周,瞬間睜大了眼睛,急促聲問道:「此公子,今夕何在,是何年齡?」
他是不了解春秋中葉,卻是聽說過晉國最後一代明君的!
趙武愣了愣,說道:「自是在『成周』,未曾聽聞年齡。」
那就沒跑了啊!
趙武復問:「因何如此失態?」
失態?呂武納悶自己有這麼明顯嗎?
為什麼會失態,需要等呂武考慮清楚要不要帶趙武一塊玩耍,才會進行回答。
「韓伯於我親厚。」趙武滿懷感激地說道:「無忌魯莽,我自是應盡能及之力。」
他在知道韓無忌欺負了原叔之後,私下跑去向原叔進行致歉。
當時誰都沒對原叔遭受欺負有什麼作為。
趙武跑去致歉,還給予了什麼承諾,可是把原叔給感動壞了。
原叔來新田一方面是想長見識,任務則是為了幫姬周搞生活費,有趙武跑過去致歉,又有韓厥後續派人送了賠禮,誤會就此產生了。
當事人以為是趙武給力,以至於堂堂霸主國的「卿」為了致歉送了豐厚的禮物,回國之後將自己的腦補告知了姬周。
而那個今年才九歲,會在十四歲被迎接回國,成為新一任晉國國君的姬周,一直牢記自己落魄時受到過誰的幫助,對已經踏入統治階層的趙武異常親厚。
現在,呂武聽到原叔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地找錢,一顆心躁動了起來。
他想道:「我肯定沒記錯,姬周就是下一任國君!我該用什麼方式送錢,才不會遭到忌憚,也不至於顯得唐突?」
送錢只是第一道步驟,他敲開了與姬周建立友情的大門,肯定會用心繼續經營。
呂武將趙武接到封地腹心。
趙武一看到正在進行大工程的場面,有那麼些挪不動了。
春耕結束之後,老呂家就開始建設城牆了。
別看只是夯土城牆而已,其實是一種非常講究的工程。
壓根就不是找來土,堆成了土堆就算是城牆。
整個過程需要將土反覆的夯實,一層又一層的加高。
經過反覆夯實的土,密度方面超乎想像,不會像臆想中那樣一撞就踏,只是不那麼經得起風吹日曬而已。
修建夯土城牆是一道枯燥且漫長的過程。
趙武感到好奇的是,老呂家在建設時用到的工具。
比如,用木材搭建起來,一條看上去很長的木槽,它被馬拉動著什麼裝置,木槽竟然能輸送泥土到需要的位置。
這玩意其實就是一種簡易粗略版的輸送渠道,原理跟水車相關,只是造型不一樣。
水車是規範的圓形。
輸送渠道整了個拉長的橢圓形。
就是怎麼的簡單粗暴。
在呂武看來很簡單,只要將齒輪和輪軸發明創造出來,再有相關的創意,建造難度沒想像中那麼大。
關鍵現在的人並不這麼看。
現在的人,他們對這玩意的存在感到驚悚,使用之後卻驚為神物。
對此,呂武只能說,一旦發現各種「輪」的正確使用方式,人類真的可以無所不能。
要是嫌棄麻煩和太過於考驗技術,他都想直接搞出龍門吊。
當然了,他也搞不出來。
不過,只需要用到簡單槓桿原理的吊裝器械,早被他弄出來了。
事實上,人類阻止自己進步的只在於創意。
也就是缺乏靈光一閃。
要不然,很多看似高大上的玩意,想通了其實挺簡單的。
呂武擺出來就難以阻止受到窺視。
趙武喜歡看?
要不是時間不對,呂武不會去阻止。
「陰武子。」齊溫來了之後首次出聲,說道:「我主年幼,需兄輩扶持。」
老呂家的家臣,聽到了立刻是滿心的驕傲。
趙氏現在落魄了沒錯,可耐不住人家祖輩風光過啊!
齊溫又往下說:「陰武子與我主親厚,為何久不至我主食邑?」
呂武沒琢磨出是個什麼意思。
「我主與陰武子相距不遠。」齊溫看到呂武明顯愣住的表情,不解地問:「陰武子……,不知?」
現在又沒靠譜的地圖,是在什麼地方,要麼是腳踏實地去跑一圈,不然就全靠猜。
呂武重視的是北邊,其它方向只在乎誰自己的鄰居,其餘很少關注,或壓根沒關注過。
長期以來的通信,呂武都是經過韓無忌或韓起的手。
所以,他知道個鬼啊!
「我主趙城,舊時為造父食邑(洪洞)……」齊溫心裡很迷,納悶呂武是不是真的關心趙武,怎麼連趙武的封地在哪都不知道。他介紹完,想了想,說道:「與陰武子有同袍之情的徐章,便與我主比鄰。我主之地,位在徐章南側。」
等等!
呂武在腦海中勾畫地圖,迅速找到徐章的封地在哪。
然後,他徹底懵逼了!
敢情自己的理解一直是錯誤的!
他一直以為趙武的封地是在自己東北方向,也就是汾水上游,靠近塗水那邊。
現代人的理解,趙地就是在那邊。
而趙武就是個現代人。
結果……
特麼!
說好的趙地呢!
搞半天,趙城在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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