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慶封不走了,他扭頭跑到魯國,用一輛油漆華美得可以照出人影的車子,送給魯國執政之一季武子做禮物,換得魯國的收留。但沒幾天,魯國還沒跟趙武聯繫上,齊國來人了,責備魯國收容叛臣。這時,魯國正為修建杞國城牆的事跟晉國生氣,軍隊也在杞國境內來不及調回,見到齊國發怒,魯國只好暗地把這消息透露給慶封。
慶封只得再次出逃,走出魯國都城,車隊停留在路上,向南向北向西,似乎要做出一個決定了。慶封回頭眺望東方的齊國,欲哭無淚。
下一個逃亡目標是何處,對此慶封很茫然。現在,向西是晉國,晉國的國勢如日中天,慶封要是逃入晉國,嗯,他的屬民還有數萬在趙武手裡,幫趙武開發河間,如果能拿回這些庶民,他慶封依舊是個中等領主……但上次在楚國會盟,趙武對自己不冷不熱,而經歷過魯國事件,繼續去求趙武……
還有,趙武的脾氣是有便宜占盡,他慶封如今出逃了,能要回多少屬民,真成問題。況且,田氏與趙武的關係,不比他慶封密切到哪裡去。即便是晏嬰與趙武的關係,他慶封也不如。如果齊國派田氏出面向趙武討要自己的逃臣……慶封感覺到,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試探趙武對自己的包容。
哦,在楚國會盟的時候,吳國君主余昧對自己態度不錯,吳國距離齊國比較遠,想必齊國鞭長莫及,再也無法威脅自己——「向南」,慶封下達了命令。
慶封的家臣也不問慶封的意圖,勸諫說:「家主,無論你決定向那裡走,我們都要追隨——但如果您這脾氣依舊不改,跑什麼地方也不安全。」
慶封默默地坐在戰車上,看著御戎調轉車頭……
等慶封一路艱難跋涉到了吳國,吳君余昧很高興。咱們的四公子季札出逃晉國,現在,終於有中原人士肯來落後地區插隊扶貧來了,於是,吳君余昧趕緊天天跟著慶封學普通話,並把朱方(江蘇丹徒)封給慶封當食邑。
於是,慶氏家族在朱方安定下來……
慶封出逃後,因為田氏的謙讓,齊景公以自己的兩位叔叔子雅(公孫灶)、子尾(公孫蠆)為輔政,以官場不倒翁晏嬰為第一執政,由此開始了晏嬰長達40年的執政期。
稍後,景公打算任命田氏為副相,但田氏依舊拒絕了。齊景公轉而任命高氏家族高蠆為左相(第二執政)、欒氏家族欒灶(欒鞅後人)為大司馬(國防部長)。
事後,諸大夫瓜分了崔氏、慶氏的封地,慶氏遣往趙氏做工的屬民,其薪水收入也有諸大夫瓜分,惟田無宇一無所取。秋後算賬,齊景公以慶封家的財產都在盧蒲敝家,責盧蒲敝**之罪,因盧蒲嬖已被處死,便流散盧蒲癸於北燕。
稍早的時候,慶封曾打算學習晉國,大肆修建新式園林,故而在莊園中儲存了百餘車木材,這玩意笨重且不值幾個錢,慶封出逃時便把這些木頭丟棄了。眾人商議分給田氏,以補償田氏「一介不取」,田無宇轉手把木材送給國人,並宣布:「慶氏兵亂,國人屋舍多被兵火損壞,現在用慶氏的木材補償慶氏造成的損害,不多不少,正合適。」
田氏這種作為,大約是世界上最早的政府補償行為——「由是,國人更誦田氏之德。」
然而,因為後來齊國人擁戴田氏繼位,也就是說田氏「篡國」了。所以,後來的儒學認為,這種不經由國君之手的「政府補償行為」「大逆不道」,從此以後,凡民間慈善行為都屬「謀逆」。
在齊國發生內亂的同一時間,鄭國的內亂也如期爆發了。前不久,鄭國執政子展病逝,其子子皮(罕皮、罕虎)執政。罕虎年幼,壓制不住七穆中的強勢人物,於是鄭穆公的七位後裔相互傾軋,以至於發展到了動用各自領主武裝相互攻擊的程度。鄭國國內因此亂成一團,連向晉國前線運送戰略物資的大事都耽擱了。
當時,韓起在楚國郢都城下修築盟誓台,聽到中原一片亂象,猶豫的想撤軍,范鞅聽到這消息急來阻止,說:「征服楚國的旅程我們已經走了九十里,就差最後十里了,副帥現在撤軍了,那麼一切要從頭再來,副帥,我們與楚國相爭了數百年,才取得如今的戰果,如果副帥撤了,以我們現在的國力,我晉國還能經得起這番折騰嗎?」
韓起憂慮的回答:「齊國動亂、鄭國動亂,我還聽說,我們征討代國的行動受到了挫折,趙獲受傷,中行吳久攻代都不下,元帥本人被困在棘蒲附近。
呀呀呀,現在中原已經亂成一團了,我們已得到了這個壞消息,很難想像楚國人不知情。現在我們如此虛弱,外無援軍與糧草,周圍全是敵視的楚人,萬一楚國人動手,突然襲擊我軍,我軍該怎麼辦——我們連撤都撤不下去啊!」
范鞅氣急敗壞:「副帥,你只看到了我們的虛弱,但楚國內部也不安穩啊——楚國令尹公子圍看到現在的楚君,眼珠都能噴出火來,他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篡位,他的企圖連鄭國、宋國路人都知道了。如果我們能堅守到子圍篡位,那麼他就必須主動向城外的我軍討好,並爭取我們的承認。我們可以不費一兵一卒,獲得巨大的利益……一旦我們撤軍了,還能分享到楚國的福利嗎?」
韓起猶豫的說:「我是副帥——」
范鞅怕韓起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趕緊打斷:「副帥,如果你不放心,就請你讓宋國的向戎,或者子罕向你發出邀請——如今正是農耕,恰好是打獵的好時機,你就以打獵的名義出巡宋國,而後待在宋國過年,怎麼樣?」
韓起還在猶豫:「那麼軍隊呢?」
范鞅很無奈:「副帥是去打獵啊!你覺得帶多少人馬去狩獵比較合適,一個師?兩個師?」
韓起勉強說:「三個師吧。」
范鞅咬咬牙:「一個師,外加一個旅。」
韓起拖長了腔:「我是副帥……」
范鞅跺著腳:「行行行,你帶走三個師,我留在此處繼續修築盟誓台。」
稍後,韓起帶領三個師的士兵前往宋國打獵。
韓起前腳走,公子圍立刻發動政變,毒死了現任國君,而後登上了楚國國君的寶座——原本公子圍諡號「楚靈王」,現在,他應該被稱為「楚靈公」。
晉楚交戰以來,中原大地上,也就是在雙雄大戰期間,彼此才稍稍熄滅自相殘殺的火焰,眼看整個中國將迎來永久和平,但各國馬上陷入內訌,政壇開始像走馬燈一樣變幻不停。正驗證了士燮曾經說過的話:外部的敵人是我們必須團結的約束,沒有外敵,我們將彼此相殘。
這年春,身在東津的趙武終於了解了周圍的情況:燕國確實發生了一場政變,傳聞燕簡公姬款由於重用自己的男寵而疏遠大臣,大臣們聯合起來,殺死簡公的男寵,簡公害怕,只好流亡——他正在前往齊國的路上。
當然,以上都是燕國貴族的說法。至於與趙武對陣的那位燕公子離,其身份也明晰了:他確實是一位燕國的公子,燕簡公流亡的路上,行蹤被代國人發現,魯莽的代人起初想打劫,打劫不成則想劫持。此時燕強代弱,擔心代國把燕簡公的行蹤透露給燕國,引來燕國貴族的追殺,燕簡公三公子「離」挺身而出,將代國的目光吸引過來。
公子離聲稱他在路上與簡公失散了,實際上,燕簡公就隱姓埋名躲在公子離的隊伍中。因為他是簡公三兒子,所以燕國貴族知道他的行蹤後也不以為然,代國則如獲至寶,馬上任命公子離為國相,期望燕公子離能幫助代國富強。
其後,公子離以代國國相的身份開始治理代國,他面臨的狀況是:趙氏正從中山國出發,不斷的向東擴張;而東部沿海,侯晉建立的領地逐漸穩固,並開始向西部擴張,企圖與家族本土連接上。兩邊受到擠壓的代國眼見著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於是燕公子離就與燕簡公相約:公子離繼續留在代國,藉助巡視代國,治理地方的名義,慢慢地掩護燕簡公繼續向齊國前進。而燕簡公繼續向齊國前進,抵達齊國後請求齊國出兵討伐燕國,以便復位。
他們走的很慢,因為擔心被燕國察覺,也因為擔心路上不安全,燕簡公花了兩年時間,才走到黃河邊上——而真實的歷史上,燕簡公花了三年時間,才逃入齊國。
一路走來,燕公子的計劃也成熟了,他制定了一個禍害代國的計劃:當齊國領兵討伐燕國的時候,不免要途經代國,因為公子離挑起的代國與晉國的爭端,如果效果好,引來晉人的報復——依晉人小心眼的脾氣,這是很可能的。如此,則代人必將受到沉重打擊。到時候,如果齊國沒有約上晉人共同伐燕,那麼齊人退走後,燕國可以乘機把代國拿下,擴張自己的領土。
但如果齊人沒有即使出兵,或者動手晚了,那麼燕公子離就有兩種選擇:一可以依託代國培植勢力,單獨完成復位回國的大任;二可以在晉人嚴重打擊之後,集結代人的力量與晉人繼續纏鬥。
這樣一來,最差的結局也是這後一種結局:代人與晉人的爭鬥,將兩國的精力都牽制住了,齊人可以毫無干擾地處置燕國事務。
這還不算完,計劃制定後,燕公子離一邊掩護燕簡公向齊國移動,一邊與燕國本國聯絡,並向燕國兜售他所謂的「滅代計劃」:通過激怒晉國,挑起晉國與代國的戰爭,以削弱代國的抵抗力量,然後燕國趁機出兵,填補晉軍撤走後的空白。
這樣一來,燕國本土勢力也牽扯進了代國事件,於是,在這場亂局當中,誰都沒有旁觀的悠閒,個個都是局中人。
這一計劃看起來很完美,似乎也很容易實現——當燕國貴族被公子離說動,決定推行這一計劃的時候,中行吳也恰好帶領軍隊抵達了燕國邊境。
中行吳的出現,證實了該計劃正在順利推行,於是,燕國開始籌備接管代國。
正在此時,計劃出了偏差:燕簡公圖省事,他不顧公子離的勸告,抵達了侯晉的領地,開口向侯晉借船,準備直接渡河前往齊國求救。於是,真相逐漸揭開面紗——趙武是何人?精的同猴子似的,久不通中原的燕簡公在他面前,簡直是幼稚園的智商,被趙武三兩句話套出實情,於是,代國事件當中,涉及燕簡公這部分的密謀曝光了。
當初燕國是齊桓公幫助復國的,從那以後,燕國一直以齊國的附庸自居,所以,雖然明知晉國更強大,但燕簡公還是願意向齊國請求援兵。這位劉王國君拒絕了趙武的挽留,馬不停蹄地登上戰船,一路向齊國狂奔。而趙武這邊送走了燕簡公,便立即與燕國聯絡,轉手把燕簡公即將抵達齊國的消息賣給了燕國國內的貴族。
頓時,燕國國內的貴族慌了,為了尋求晉國的支持,他們派出使者,試探投靠晉國的可能性,順便也把燕公子離的計劃和盤托出。
於是,籠罩在代國戰事上的面紗徹底揭開。
最重要的兩部分內容拼接完成後,剩下的部分,只是正常的邏輯推理而已。
稍後,燕國的貴族為了平息趙武的憤怒,要求燕公子離跟趙武進行溝通,並為他組織人馬圍攻趙武的行動而負荊請罪,燕公子離立刻扯下了偽裝的面紗——他不是兩面間諜,而是三面間諜。
遊走在代國、燕簡公、燕國國內貴族三方,燕公子離真正忠於的是燕簡公,他拒絕了燕國國內的要求,開始認真組織代國的人馬,準備與晉軍拼死一戰。以削弱晉國的實力,方面齊國順利出兵。
這時,已經是第二年春季了。
燕國派來的請罪的大臣名叫「由」,燕由將當初公子離的謀劃和盤托出,並誠敬的解釋說:「我燕國久不通中原,但我們也知道師曠評論衛國驅逐衛獻公的話:國民們有權選擇自己的君主。燕簡公行事太荒誕,我們國內的大臣難以忍受,所以驅逐了他,並打算另立新君。
但可惜,燕國公室都追隨寡君出逃了,以至於國內沒什麼有分量的公子,所以新君上位的事情耽擱下來,如果伯國願意出面,主持挑選新君的儀式,我燕國願意侍奉伯國為主。」
燕國這是在表明自己甘當附庸的態度。
趙武擺了擺手,似乎毫不在意燕國的表態,他回身詢問侯晉:「新造的船隻情況怎麼樣?」
趙武是在東津造船廠接見燕由的,這座造船廠才建成不久,它的布局是趙武根據後世的造船廠所設計的——當然,他不是船舶設計師,他印象中的造船廠,只不過是幾個電視畫面留給他的印象。他把這些印象歸納出幾份粗略的設計圖紙,由吳國、蔡國、楚國來的造船匠加以完善,就成了現在的船廠。
這座造船廠擁有十個干船塢,以及三台龍門塔吊,可以同時製作十艘載重量約二百噸的大船。
這種載貨量在現代可能只是內河的小船,但在春秋時代,已經算得上超越「余皇大舟」的龐大戰船了。
侯晉還沒來得及回答趙武的話,趙丹尖叫著,從龍門塔吊上探出頭來,大呼:「父親,這裡好高,太好玩了。」
趙武沖趙丹揮揮手,大聲說:「小心點。」
這船廠里的所謂「龍門塔吊」,其實跟現代意義上的「龍門塔吊」完全不同,它實際上只是由幾座巨大的三腳架豎立起來的滑輪組,這些滑輪組兩兩並排,通過兩組人員相互協調,可以吊起一根巨大的長木,進行船體安裝。此刻,兩座龍門塔吊正在吊裝一根巨大的橫木,趙丹坐在橫木上,一邊吹著哨子,一邊揮著小紅旗,煞有介事的指揮兩端的滑輪組進行協作。
趙武從龍門塔吊上收回目光,侯晉躬身回答:「主上,您所說的兩種船隻我們都試驗了。但其實,我比較喜歡圓肚船。主上你想:一根龍骨就那麼長,如果加大肋骨的寬度,製作出來的圓肚船雖然笨拙,雖然航行不快,雖然在水流湍急的地方難以保持船身的平衡,然而這種船載貨量比較大,建造時能夠儘量節省木料,而且製作技術簡單。
至於主上設計的那種梭形船,船身也確實優美。自從你提出『長寬比例』這一概念後,我們試驗過了,確實,當長寬比例超過1:5的時候,這種船即使在大風大浪中也能保持穩定,而且航行的速度很快——我仔細觀察過了,天底下的魚類,只要是遊動速度快的,體形靈活的,基本上,它們的身材就是這種梭子形,長寬比例超過1:5,所以,體形細長,果然是有道理啊。
然而,這種船製作起來極其麻煩,主上反覆強調龍骨的完整性,但因為這種船速度高,水流對船體沖刷的厲害,所以用於製作船身龍骨的材料很難尋找,龍骨短了,載貨量上不去;如果要龍骨足夠長,可以選則的木材實在不多。幾十米、上百米高的參天巨木不好找,而製作龍骨的木材還必須是硬木,於是,我們可供選擇的材料,實在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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