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裂 第三十七章 無恤學御
回到府里，看到夫人正在陪孫子趙周（趙伯魯的兒子）在玩耍，趙鞅趕緊上去將孩子抱在懷裡。轉身對趙無恤他們說道：「你們去干自己的事去吧，我和你母親說說話。」趙鞅的夫人是韓不信的妹妹，平日裡兩家走的本來就近，加之雙方又互為親家，關係更是不一般了。
孩子們走後，韓夫人問道：「什麼事?」
「你不覺著無恤已經到了該結婚的年齡？」
「是不小了，該結婚了，老爺您看上哪家姑娘了？」
「我要是有了目標，還用跟你說嗎？你給無恤操個心注意一下看哪家姑娘合適就說一下。」
夫人推辭道：「這個我可不敢，你想無恤乃是翟氏的孩子，應該由他母親操持才是，我要是考慮的不和無恤的意，將來無恤還不怪我。」
「翟氏地位低賤，她哪有什麼好的人家可選擇？」
夫人一聽，就不高興了，「難不成還要在世卿貴族中給無恤找？他可是庶出，人家世卿貴族家的小姐是不會看上他的。」
一聽到夫人又拿無恤的出身說話，趙鞅就不高興了，「只要是我趙鞅的孩子，哪管他是嫡出還是庶出，看上他哪家姑娘，那是他們的榮耀。這件事你就去辦，人家不同意了再說。」
從趙鞅的話里，夫人聽出了趙鞅對趙無恤的器重，一個庶出的小子竟然想娶世卿貴族家的小姐，夫人有些不太明白，但是她也不敢違背了趙鞅的意志，對於夫君趙鞅韓氏的尊重里多少有些害怕。
在這兒我簡單介紹一下嫡出與庶出。在我國古代實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分別為正妻一人，姬妾數人（妾還分為良妾、從妾、賤妾等），其它如通房等不限人數。正妻（亦成嫡妻）所生子女為「嫡出」，即正宗之意。非正妻的嬪妃所生的孩子叫庶出，也就是旁支。嫡為大宗，庶為小宗。妾死後不列入宗族牌位，所生子女為「庶出」不可襲爵，但是可分得家族財產。
而趙無恤的母親就是地位最低的從妾，所以夫人覺著趙鞅要從世卿貴族家給趙無恤找妻子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但是面對強勢的趙鞅，她也不敢違背，只好硬著頭皮回了趟娘家陽翟，先從自己娘家人中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姑娘。
趙鞅夫人回到娘家，自然是受到了熱情的歡迎，寒暄敘舊之後，趙鞅夫人向哥嫂說出了要為趙無恤說門親事的事情，「哥哥，你說我家老爺這是怎麼了，竟然會給一個庶出的無恤要從世卿貴族中挑選姑娘，再說那個無恤長得又不好看，你說說誰家的姑娘會看上？這事我說出來都覺著不好張口。哥嫂你們就從咱們韓氏的親家中隨便給他找一個，堵住老爺的口就行了。」
聽完妹妹的話，韓不信不以為然，「妹妹你錯了，我看這個趙無恤將來肯定會有一番大的作為，這個孩子有膽有識，前途不可限量。若不嫌棄我願將小女韓儷許配給無恤。」
韓不信的話音剛落，趙鞅夫人和韓不信夫人都大吃了一驚，懷疑自己聽錯了。
「哥哥你沒有糊塗吧，你要把儷兒嫁給一個庶出的趙無恤？」
韓不信的夫人更是不答應，「妹妹都已經說清楚了趙無恤本來就是庶出，長得又難看，我家儷兒溫婉大方，嫁給他豈不是辱沒咱家孩子，我死也不答應。」
見到兩位女人極力反對，原本溫和的韓不信也不高興了，「糊塗啊糊塗，你們女人真是見識短，我今天在這裡誇下海口，將來這個國家也許就是趙無恤的。」
雖然韓不信說出了這樣的大話，來誇讚趙無恤，但是女人還是女人，他們看人的方向和男人不同，男人們看人一般會看這個人的前途怎麼樣，而女人們則會看這個人的長相如何，家庭背景如何等等。
在韓不信的堅持下，兩個女人雖然嘴上不再反對，但是韓不信夫人還是不死心，她知道老爺一直喜歡這個小女兒，於是她和趙鞅夫人一起來到位於後院的女兒韓儷的閨房。
韓府的後院小巧而精緻，不大的花園裡，少女韓儷正在讀書。
春日的陽光灑在池塘邊，光影斑駁，少女韓儷梳著兩個雲鬟[huán]，上身著淡藍色的翠煙衫，下身穿著草綠色的百褶裙，肩上披淡藍色的薄煙紗，肌膚白淨而細膩，雙眸似水，卻帶著談談的柔和。此時她正坐在池塘邊讀書，輕輕的讀出聲來。
《詩經·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從之，道阻且長。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從之，道阻且躋。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從之，道阻且右。遡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詩歌中美妙的詩句打動了情竇初開的少女，她輕輕地讀著詩句，沉浸在少女的春夢裡。渾然不覺母親和姑媽已經來到她的身邊，直到二人走到韓儷身邊時，腳步聲才驚動了陷入詩歌中的少女。
「儷兒！」走到韓儷身邊時，母親輕輕的喚了一聲。
聽到母親的的聲音，韓儷吃驚的抬起頭，「女兒不知母親和姑媽駕到，還請恕罪。」
韓不信夫人道：「恕什麼罪呀！女兒呀都萬分火急了就別這麼文縐縐好不？」
韓儷微微蹙一下蛾眉，不解的問道：「什麼事情萬分火急了？」
「我也就不繞彎子了，直接跟你說吧，你父親要把你嫁給趙府的公子趙無恤為妻，我和你姑媽正為此事犯愁，趕緊過來就是要你去阻止你父親這種愚蠢的行為。你父親最喜歡你了，你去跟他說，他一定會聽的。」
韓儷一聽父親要將自己嫁給趙無恤的事情，臉一下子就紅了，就在剛才在閱讀《蒹葭》的時候，在她的心中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長相一般的趙無恤，現在就這麼一會時間此事竟然成真了，真是人生有緣啊！
見韓儷沒有反應，母親著急了，「你趕緊去找你父親呀！要知道那個趙無恤不但長相難看而且還是個庶出，跟著他將來不會有好結果的。」
姑媽也跟著說道：「趙無恤那個庶出的孩子根本就配不上我家儷兒，你去跟你爹說下，就說你自己不願意嫁給他，讓他死了這份心。」
見母親逼得緊，姑媽勸誡，韓儷含羞的說道：「既然此事父親大人已經做了決定，女兒也不好說什麼，請母親和姑媽就不要再費心了。」
「啊？」這姑嫂二人都愣在那裡，不知道這父女二人是怎麼想的，竟然都看上了那個長相難看的趙無恤。
既然女兒已經做了決定，韓不信夫人和趙鞅夫人也不再堅持。
其實，韓不信並不是不知道趙無恤的出身和長相，但是他更相信趙無恤的能力和水平。單從趙無恤出城救父的舉動，他就知道趙鞅對這個庶出孩子的信任。一樁婚事就這麼說定了，下來就該是下聘書了。
就在趙鞅夫婦為趙無恤的婚事奔波之際，遠在晉陽的趙無恤正在和他的兄弟們跟著馴馬大師王良學習賽馬。
王良是當時晉國有名的馭手。所謂馭手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車夫，在這裡特指戰車的車夫，在趙武靈王還沒有胡服騎射之前，戰車是春秋列國打仗的主要工具，打仗的時候馭手居中，駕馭著戰車，軍士分列戰車兩列，保護馭手；弓弩手張弓搭箭，凝視前方，或在立姿，或在跪姿，確保馭手的安全。
為了培養孩子們今後的作戰水平，回到晉陽的趙鞅當即決定讓兄弟三人利用這個機會向王良學習御馬之術。兄弟三人中太子趙伯魯人比較老實，學習起來總是得不到要領；而老三趙羅又是年輕好玩，不好好學習；只有趙無恤的學習成績較好。
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趙無恤漸漸掌握了駕車技術，在趙伯魯、趙羅兄弟二人的鼓動下，讓他與與王良進行比賽，年輕氣盛的趙無恤經不起兄弟二人的鼓動決定與王良進行一場比賽，但是王良始終沒有答應。
見王良沒有答應，兄弟三人商議之後，認為王良膽怯，不敢與他們比試，於是趙無恤又叫上哥哥、弟弟一起向王良提出比賽，並以十金作為賭注。熬不過弟兄三人的軟磨硬泡，王良答應了他們的比賽要求。
比賽這天，晉陽城有點名氣的人都來了，就連姑布子卿都來觀看。
按照規則兩人進行了三場比賽。心浮氣躁的趙無恤為了很快贏過王良，每場比賽都換上他認為跑得快的馬匹，可是結果每次還是都落在了王良的後面。
三場比賽很快就結束了，趙無恤沒有贏一場。垂頭喪氣的趙無恤帶著沮喪和不滿的情緒埋怨王良道：「我們兄弟三人真心實意向你學駕車技術，可從比賽情況來看，你並沒有把你的駕馭技術全部都傳授給我呀！」
見公子埋怨自己，王良趕緊解釋道：「公子錯了！我的技術確實是毫無保留地全部都教給了你，但是你卻沒有恰當地運用它。」
「既然你都教給我們了，可怎麼還是比不過你呢？」
「駕車，最重要的是使馬的身體安穩地套在車內，馭手用心地去指揮和調整馬的方向和速度，這樣才能跑得快走得遠。可是當你落在後面的時候，一心要超過我；跑在前面的時候，又惟恐被我攆上。駕車比賽，總是有前有後的。你卻把先後看得過於重了，你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在同我比個先後上面，哪裡還能去指揮和調整自己的馬匹呢？這就是你落後的根本原因啊！」
王良的話一語中的，說到了趙無恤的內心深處，從一開始，他就一門心思的想著如何超過王良，就沒有想過去指揮調整馬匹的速度和方向。
趙無恤聽後覺得很有道理，不由地心悅誠服地向王良拜了拜，「多謝將軍提醒，無恤明白了。」
這時姑布子卿先生也過來了，「公子從王良的話里有沒有得到啟示？」
「有，我從王良師傅的話得到這樣的啟示，那就是抱著虛榮心，一心只想搶前占先、出人頭地的人，是不可能全神貫注做事情的。因為一心想表現自己的人一定會患上患得患失的浮躁作風，勝則驕傲，敗則氣餒。就像我靠小聰明掌握了一些御馬的本領，如果只想著趕超別人，那麼在關鍵時刻就不能把自己的潛能發揮出來，落得個失敗的結局。」
對於趙無恤的回答，姑布子卿很是滿意，「公子能從一個簡單的賽馬上悟到如此深奧的道理，實屬難能可貴。有些成功者看似一舉成名，其實，哪裡有那麼簡單？只不過他們付出的艱辛、努力，外人不知道罷了。成功者往往是那些只知努力、不計結果的人。他們更注重做每一件事的過程和細節。太注重結果，而不是踏踏實實地付出勞動，最終恰恰不容易得到好結果。」
「先生說的是。」
「望公子能夠成為不圖虛名、不圖眼前利益、踏踏實實努力工作的人。」
「無恤定不負先生厚望。」
二人邊談邊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趙府大廳。看到父親正在和夫人談話，本想迴避。
這時趙鞅叫住了二人，「姑布先生、無恤你們來得正好，過來坐吧。」
姑布子卿和趙無恤坐下後。
「今天告訴二位一個好消息，無恤你猜猜看是什麼樣的消息？」
趙無恤搖搖頭，「我猜不到，請父親大人明示。」
趙鞅哈哈一笑，「姑布先生能猜出來嗎？」
姑布子卿也淡淡一笑道：「我猜出來了，這事肯定與無恤有關。」
「不愧是名士，一下子就被你猜中了。」
趙無恤一臉茫然望著二人，「你們在說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
姑布子卿哈哈一笑「無恤公子該結婚了。」
此話一出弄的趙無恤一臉的不好意思。
「近期我讓夫人回了一趟娘家，給無恤說了一門親事，人家可是韓不信大人的閨女韓儷小姐。雖說事情已經說妥，但是我們不能失了禮數，我想請姑布先生代表趙氏前往陽翟，向韓家正式下聘禮。」
「能擔此任，姑布子卿深感榮幸。」
第三十七章 無恤學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