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國公府僻靜的西園內,沈江驪穿過月洞門,身後跟著丫鬟清荷,二人沿著青石小路步履匆匆往惠園的方向走。
國公府占地極大,沈江驪住的梨花小院離老夫人的惠園又遠,每天都得走上大半個時辰才能到,何況今日換了條更遠的路。她心想千萬別去遲了才好。
「阿驪這是要去哪?」
身穿華服的年輕公子斜倚在牆邊,手中搖著玉柄紙摺扇,姿態故作瀟灑。雖五官俊秀,但膚色虛白、眼下有淡淡青痕,一雙眼睛流出的精光叫人本能感到厭惡。
來人正是國公府的沈四爺,名叫沈仕朔,時年二十,尚未娶妻、房中美鬟嬌妾無數。
沈江驪眸色暗了暗。前幾天也遇到這個攔路虎,只是她不確定是巧合還是沈仕朔故意堵她的。所以沈江驪特意繞了遠路,沈仕朔卻陰魂不散,顯然是居心不良。
她垂眸掩去情緒,恭敬的屈膝行禮,「見過四叔。侄女正要去給祖母請安。」說完,便垂著頭想從右側過去,不料沈仕朔右腿一伸,攔了去路。
沈江驪見狀往左,他也往左。
少女無措又惶恐的看了沈仕朔一眼,最後站在一旁恭敬道,「四叔先行。」
像被人逗弄的小白兔,膽子又小,模樣又可憐。
沈仕朔愉悅的笑出聲,四下無人,連裝也不太想裝,手中摺扇一合想去挑那精緻的下巴,「阿驪見著我總是這麼害羞。」
卻被她身邊的丫鬟清荷擋住,小丫鬟敢怒不敢言,咬牙道:「請四爺注意些才是。」
沈仕朔立刻收了笑,目露怒色,「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外頭來的野丫頭,伺候人的玩意,爺面前也有你說話的份?」
說罷,目光越過清荷黏在沈江驪身上,露骨的上下掃視著,又換上笑面,「四叔也是看你孤身可憐,想著多照拂一二,才不免多憐愛些。」沈仕朔把礙事的清荷撥開,又向逼近了幾步,「阿驪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他拿長輩的身份壓人,好像沈江驪再迴避就是辜負長輩的拳拳憐憫關懷之心。是她沈江驪掃興,不識抬舉。
「四叔新得了盒西域產的月鮫珠,阿驪知道月鮫珠嗎?這可是有價無市、千金難求的寶貝,四叔誰都沒告訴,就是給咱們阿驪留著,阿驪何時去四叔房裡取?」他說著,仿若長輩般拍了拍她的肩。
他身上的濃郁的脂粉氣沖入鼻尖,更別提搭在肩膀那隻手了,沈江驪克制著沒翻臉,往後退開幾步,與他拉開距離,怯聲婉拒,「四叔美意,阿驪心領了。至於月鮫珠,這等寶物落到我手中無疑是明珠蒙塵,四叔還是自己留著。」
沈仕朔不耐的嘖了一聲,板起臉恐嚇,「我一番好意阿驪再三推遲是什麼意思?怎麼,瞧不上四叔?還是瞧不上國公府?你要是瞧不上,這國公府你也別待了。」
見哄騙不成開始威脅,沈江驪心底冷笑,沈仕朔這招是真惡毒,一般的小姑娘多少會被他鎮住。
「四叔,阿驪不是這個意思……」少女焦急的解釋,根本不敢得罪自己,沈仕朔眼底流出滿意的笑,面上卻還是裝做一副失望的樣子,「我也是可憐你剛死了父親,家裡沒了親人,小小年紀從衢州這麼遠的地方進京來,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雖然你嘴上不說,但四叔知道你吃了不少苦頭。四叔是心疼你,得了好東西只想給你留著,把你當親侄女照顧著。」
「阿驪啊,」沈仕朔語重心長,「你既然進了國公府,就是國公府的人,是我的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說是不是?」
他的迫視著眼前的姑娘,似乎只要她說一句不是,他就會立刻翻臉。
「是。」小姑娘細細柔柔的聲音傳進耳中,沈仕朔滿意的笑了,最後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既然是一家人,多走動才對,四叔等你來——」說著,忍不住摸了摸她柔嫩的臉頰,神色越發輕佻,「取月鮫珠。」
見少女被驚的連連後退,水靈靈的眼睛裡全是恐懼,沈仕朔怕她拖拖拉拉的不來,加重了語氣提醒,「三天之內,如果沒有等到阿驪,四叔可就真的生氣了。」
主僕二人被逼到一邊,僵持了好一會兒,小姑娘終於含淚滿是屈辱的點頭。
沈仕朔笑了笑,溫柔道,「這才對,快去請安吧,千萬別去遲了。」
等人走遠後,清荷終於狠狠啐了一口,「真噁心!好歹是國公府的爺,居然連名下的侄女也要下手,禮義廉恥全扔到狗肚子裡了。姑娘不如告去老夫人那裡,看他還有什麼臉見人!」
沈江驪目光還停留在沈仕朔離去的方向,聽了清荷的話,搖頭道,「你看,他不就是拿準了國公府沒人庇護我?就算告到老夫人那裡,老夫人也只會怪我不檢點,勾勾搭搭不規矩,斷沒有怪自家人的道理。更別說二夫人,」想起一月以來曹氏的所作所為,沈江驪唇角露出一抹輕諷,「她要是知道了,巴不得藉此把我逐出府去。」
「那不成,姑娘好不容易入府,還沒見到夫人呢。」清荷發愁的看向自家姑娘,「可是不告訴老夫人,姑娘要怎麼應付他?」
沈江驪眼裡閃過一抹狠厲,她本不想招惹是非,可沈仕朔非要逼她,那她也要給他點教訓才是。
沈江驪一面想著,一面輕笑安撫清荷,「別擔心,我自有辦法。先去給老夫人請安吧。」
立在門口的小丫鬟掀起帘子,裡頭已經或坐或站了滿屋子人,見有人進來,說笑聲停了瞬,待看清來人是沈江驪很快又恢復如常,就連一旁立著的丫鬟婆子也將她視為空氣。
沈江驪垂著頭默默走到老夫人面前,按規矩給各位長輩行禮。
居中上座的沈老夫人身穿絳紫三多紋刺繡袍,頭戴金絲暗紋抹額,中間鑲嵌著一顆指頭大的紅剛玉,髮髻間黑白參半,但觀面容,細紋之間眉眼慈和,給人一種通體雍容尊貴卻十分親和的感覺。
「阿驪今日來的晚了。」沈老夫人聲音懶懶的,唇邊帶了淺薄的笑意,聽起來更像是打趣,不是追究。
可沈老夫人一開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沈江驪身上,其中不乏不屑與看戲之態。
眾目之下,沈江驪的窘迫無處可躲,頭垂的更低,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起晚了……」
見狀,挨坐在老夫人身旁的沈珠笑道:「驪妹妹住的院子離這兒遠,比我們略晚些也是情有可原。」
沈珠是國公府的大姑娘,沈二夫人曹芸所生。
沈老夫人聞言看向曹氏,淡聲問,「阿驪如今住在哪個院子?」
曹芸:「西邊的梨花小院。」
老夫人想了小會兒,才想起是哪個犄角旮旯,「從那過來確實遠,得大半個時辰。東邊這邊沒有合適的院子嗎?隔太遠,她們姊妹間走動也不方便。」
曹氏笑了笑,「府裡頭的院子只愁住不過來呢,怎會沒有,只是久不住人,下人們還在收拾呢。」
沈老夫人慈愛的對沈江驪道,「等過幾日就搬過這邊來,熱鬧些。」
沈江驪連連道謝,只是這過幾日究竟是幾日便無從得知了。
因為來的晚,她坐的椅子已經被撤了,沈江驪只得和丫鬟婆子站一排。
曹氏餘光瞥見,輕輕勾了唇角,目光落在小案上,上面擺放著各色點心瓜果,她懶洋洋的喊道,「阿驪,你幫我剝兩顆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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