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小偉一家坐在一起看電視的時候,小偉媽講了一下張桂芹的往事。
張桂芹的老家在遼東安東下面一個縣級市再下面的一個鎮子,叫青堆子,離海邊六公里。
青堆子是歷史古鎮,其建鎮比現在管理它的地市要早幾百年,清末民初這裡一直是港口,千帆競渡商賈雲集。三十年代世道崩亂,這裡也就沒落了,港口荒廢淤積,熱鬧的街巷敗落,成為了一個小漁村,最後,漁船也看不見了。
昔日盛極一時的青埠碼頭消失了,太平街下街魚市街財神街的榮耀都成了為歷史不復存在,華興泰福慶和同慶和天和園這幾家大商號也只剩下了傳說和幾座破落的老宅。當年福慶和張家井義大小姐的出嫁也許還能在那些老人們的記憶里浮現,當成故事講給後人聽聽。
歷史毫不留情的碾過塵歸塵土歸土。
張桂芹就是福慶和的後人,確切的說,張桂芹的父親是當年福慶和的小少爺。
青埠開始破落的時候,張家小少爺已經成年娶了太太,生意越來越艱難,小少爺掏錢買下了鎮子邊上的大片土地當了地主,也算是富貴人家。
然後解@放了,田地充公宅子沒收,一夕之間家道崩殂,還變成了萬惡的地主老財人人喊打,那些收了地錢的人們又來分了田地然後變成了主人對張家怒罵責打聲勢驚人。
如果張家小少爺知道自己在宣傳中每天錦衣玉食架鷹驅黃招搖過市欺辱鄉民暴利收租的形像,可能會後悔自己每天兢兢業業精打細算粗食鄙履的生活現實,一個鹹蛋吃三四天,被那些窮的揭不開鍋依然要賭要嫖要日日醉飲的鄉民們當做酒後談資,卻沒有人去想為什麼窮,為什麼富。
世間事沒有什麼道理好講,張桂芹出生的時候,自己家就是一戶農民,而且還不受鄉鄰待見,非打即罵,沒事老爹就被拉出去游幾圈訓一訓,就在這種膽戰心驚的日子裡長大。
85年的時候,張桂芹18歲,雖然戶口成份上還是富農,但生活正常了,能吃飽肚子不再擔驚受怕了,也已經順利的念完了初中,家裡老父落了病根身體不好,幾個哥哥務農的務農,進城的進城,也沒人管她了,丫頭的心就活了。
85年冬天,小丫頭一個人背著小包來了杯溪,來投奔親戚,張家井義大小姐的後人,丫頭的親姑舅哥哥,是杯溪縣下面一個鎮裡的幹部,在那個年代算得上是中產之家。
井義大小姐當年轟動青埠的出嫁,是嫁給了鎮上劉家大少爺,這是一戶官商人家,也是本地有名的大地主,建國後一家人散盡了,再無音訊。
劉家大少爺在娶了張家大小姐之後青雲直上,坐到了冰城警察總署署長的高位,大小姐也成為了官太太,穿貂戴金出入轎車聽曲看戲,吃飯打電話叫館子,抽菸抽美國金駱駝,抽粉包,單純的快樂著,然後一夜之間狂風驟雨,世界翻天覆地了。
一個目不識丁的女人帶著兩個幼子倉惶逃命,淪落到了杯溪改嫁,把子女養大成人。然後這個傻女人還牽掛著老家的弟弟,身上的一點值錢的東西,皮箱,首飾,衣服,凡是能當賣成錢的都陸陸續續遞了回去,自己卻窮困潦倒不堪。
張桂芹就憑著姑姑的信件地址找到了姑姑的兒子,寄住在哥哥家裡,後來姑嫂不和,又一個人跑到城裡打工,86年經別人介紹嫁給了現在的老公。
張桂芹剛結婚的時候,國企還是真正的鐵飯碗,老公雖然是大集體,一個月也有一百多的收入,兩個人的日子過的還是挺好的。然而好景不長,兩個人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大集體就不行了,開始拖欠工資,變成隔三岔五的發一點錢下來。
85年到90年,國內開始改制國有企業,市場開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最開始受到影響的就是國內這些大集體小集體企業,而且那個時候人們還沒有什麼市場意識,老百姓的生活剛剛起步,那真叫舉步維艱。
張桂芹的性格比較堅強,開始出去跟人家學著做買賣。夏天批一點水果,冬天弄些青菜,蹲在馬路邊上賣,無論嚴寒酷暑。她老公還在半死不活的單位上班,雖然工資發的不行,活可不少,每天都得上班,也沒有時間幫她。
夏天還好,只是累點,冬天去進貨簡直就是一場生不如死的經歷。
那個時代不像現在交通這麼方便,沒有什麼高速大巴。
做生意上貨只能是幾個人合夥雇貨車,大解放,去的時候人站在車貨廂里,零下四十幾度露天站在車廂里吹一個小時的風,沒經歷過的人永遠無法想像那個滋味。
就這樣她還是堅持了下來,生活也有了些改善,然後她和老公商量,這個大集體的工作不要了,兩個人一起弄買賣,雖然辛苦,掙的比上班要多不少,而且兩個人有個扶持,也不用她自己像現在這麼辛苦,雖然堅持下來了,但有多難受痛苦自己知道,人沒有喜歡受虐的,能輕鬆一點肯定好些。
經過一段時間的考慮,她老公也同意了,就跟單位請了長假(那會兒沒有辭職一說),和她一起做起了買賣。
她照應家裡,賣貨,她老公上貨,讓她享受了幾天短暫的「幸福時光」。
然後禍事來了,她的公爹公婆聽說兒子班不上了做買賣了,像天塌了一樣氣勢洶洶的跑到她家裡來問罪,當初她老公到大集體上班,是她公爹花了幾百塊錢求的人情。
爭吵,辱罵,哭鬧,像兩個人大逆不道了一樣,最後她公爹甚至直接和她動了手,打她。兩個老人像上班一樣每天到家裡鬧一場,生意也沒法做了,孩子也嚇病了,重度腦癱。
沒滿二歲的孩子哪裡受得了這種驚嚇。
然後這個家就塌了。她老公又回大集體上班去了,她帶著些積蓄出來學烘焙,其中也帶著一些逃避的因素吧,這裡面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那,她孩子呢?」小偉驚訝的問。
小偉媽搖了搖頭說:「那就是個活死人了,一動不會動,一天按點往嘴裡抹點吃的,她男人伺候呢。也就是不能掐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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