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兒?」孫曉紅進門後,見到的這意想不到的一幕時,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再回頭看見他媽那雙泛著青光的白眼睛,就像兩把鋒利的劍芒,直刺自己的後心。她心裡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任浩軒的媽媽,竟然是個蠻橫不講道理的人。
見其面知其心,孫曉紅有點兒後悔了,她認識任浩軒這麼長時間,他從來都沒有提到他家裡的事情,現在看來, 他們暗中隱藏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糗事,定然不亞於一本鬧劇。
「我餓,我要吃飯!」就在孫曉紅正在惴惴不安的時候,任浩軒的奶奶,又拄著那根木棍,從屋子裡面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孫曉紅剛想上前去扶,突然只見任浩軒媽呼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的奶奶,很不耐煩地吼道:「餓什麼餓,剛吃完飯還餓!整天就知道吃,吃完了拉,拉完了吃。我算是看好了,你這沒飢沒飽的,給你吃多少都是白費!小浩,快點把你奶奶扶到屋子裡去,院子裡面這麼多蚊子,一咬一個包,也不知道她沒事兒跑出來作什麼妖。」她扯著脖子,完全不顧孫曉紅的存在,聲厲俱色地嘶吼起來,孫曉紅裂了裂嘴,怔住了。
不管她喊什麼,奶奶似乎都沒有聽見,她嘴裡依然一個勁兒的絮絮叨叨:「我餓,我要吃飯!我餓,我要吃飯!我已經一天都沒有吃飯了!」他媽吼完之後,見奶奶沒什麼反應,而且還在往前走,嘴裡還在含糊不清地重複著剛才那句話,把臉一虎,怒氣沖沖地跨過來,上前就想拉住她。
「奶,咱們進屋裡去吃飯吧!」任浩軒怕孫曉紅笑話,他用身體擋在他媽的面前,趕緊把奶奶扶到了屋子裡面的小黑屋裡。奶奶一邊走一邊點頭。孫曉紅看看任浩軒,又看看他媽,這些不能問也不能說的事情,心裡很是糾結。
他們進屋後,任浩軒從鍋里盛出一些飯菜,一口一口地餵給奶奶吃。奶奶吃飽以後,很快安靜了!看來她真的是餓了。她躺在被窩裡沒多久,就睡著了。
這件事兒,對孫曉紅的觸動很大。她親眼目睹任浩選的媽媽,不停地催趕著佝僂的婆婆,快點兒進屋的厲聲呵斥,她的心裡頓時蒙了一層灰色的暗影。眼前這個雙面性格的女人,將來就是自己的婆婆。她是什麼樣的人,已經不得而知了,孫曉紅暗暗叫苦。
她那麼凶,說話又那麼惡毒,以後和她相處,恐怕得加點兒小心。她再看任浩軒的時候,孫曉紅不禁有點兒茫然了。她確實不太相信,這樣的媽能養出這樣的兒子,簡直是不可思議。他們吃飯的時候,任浩軒的媽媽,一直沒有提到過他的奶奶,而是把她關進自己的小屋子裡面,沒讓出來。
已經很晚的時候,任浩軒的爸爸才酒氣熏天地從外面回來。
他這個人有個習慣,自己家裡的酒從來不喝,專門到外面湊熱鬧。沒次在外面回來,都喝得酩酊大醉。而且醉酒之後,還是個話癆。他見屋子裡有人,不管是誰,就開始大放厥詞,也不管願不願意聽,就是一陣大喊大叫,什麼天南的,海北的,遠古的,現今的,只要有人給提個頭,他一定會說個沒完沒完。都這麼大的歲數了,他這口條長的,像一條倒掛的瀑布,滔滔不絕的唾沫星子,噴得到處亂飛。也真夠十五個人聽半個月了。在外人看來,他這張嘴也太能說了,說他糊塗吧,他比誰都精明,誰也算計不過他。說他精吧,有時候他就是故意裝瘋賣傻。
可能開始的時候,孫曉紅就對他沒什麼好感。現在,他喝醉了酒,滿嘴噴著酒氣,有的沒的亂說一氣,孫曉紅更有點兒瞧不起他了。見他這樣不懂規矩,孫曉紅突然覺得他根本就不是什麼有正經事兒的老人,聽他說話的腔調,有時候拿明白使糊塗,連鬼都害怕。就像他恬不知恥的程度,都能理直氣壯地逼出一本水泊梁山來。
孫曉紅心裡特別矛盾,整個晚上,孫曉紅都翻來覆去沒有睡好。她在半睡半醒的夢中,仿佛一切都有悖常理。可能是自己高估了他們的為人。孫曉紅實在是想不明白,他們家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呢?她感到窒息的同時,也感到有一種強大的壓力,鋪天蓋地地向自己的周圍湧來,她想逃避,卻永遠也逃不出這張亂如麻團的情網。
很難想像,任浩軒的家中分明掩藏著一些令人不齒的家事。而這些錯綜複雜的家事兒,似乎還牽扯著上輩人的恩恩怨怨,站在他們的屋檐下,總有她孫曉紅無法觸及的禁忌。她越想越頭疼,索性什麼都不想了。她緊緊地閉著眼睛,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夜裡,她被走廊裡面的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緊接著她又聽到任浩軒他爸的聲音:「這黑燈瞎火的,你怎麼又出來了!快點兒回屋睡覺去!」這哪裡是跟自己的母親說話,分明是在呵斥孩子的語調。孫曉紅心裡一個激靈,頓時明白了--可能她奶奶又從裡面的小黑屋裡面,摸了出來。都說養兒防老,她影響了兒子的休息,只能含著眼淚,聽他兇巴巴地朝自己大吼大叫。
任浩軒的奶奶得的是老人痴呆症,她一病就是十年,在這十年的臥病期間,沒有醫療,沒有關愛,沒有溫暖,她孤獨地在那個小黑屋裡,經歷了常人無法忍受的病痛折磨。
任浩軒的媽媽,經常不給她吃飽飯,是因為奶奶已經生活不能自理。每次她吃多之後,都便在褲子裡面,因為沒人給洗,就臭哄哄地圍了一身蒼蠅,特別的噁心。他媽就會逼著他爸,把他奶奶身上的衣服全都剝光扔掉,再換上空心的衣褲,讓她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裡面,一步不許出來丟人現眼。
老人也不完全糊塗,她也有明白過來的時候,有時候趁家裡沒人,她就偷偷跑出小黑屋,去鄰居家一邊抹眼淚,一邊要飯吃。鄰居們見她可憐,將她餵飽以後,又偷偷地把她給送回來。可是拉了褲子以後,任浩軒他媽非但不感謝鄰居,還會凶神復位地叉著腰,站在胡同里指桑罵槐地撒潑。
大家都覺得自己好心辦壞事,都被她罵怕了,胡同的人惹不起她,以後奶奶再從門裡出來的時候,她們都趕緊關上大門,不讓老太太進來, 這樣一來,老人沒了去路,她只能邋邋遢遢地待在屋子裡面,哪也去不了了。她年輕時守寡,老了沒人疼,沒人愛,現在就更加孤獨了。
任浩軒沒調到城裡上班的時候,他天天伺候奶奶,他走了以後,奶奶就沒人管了。有時候任浩軒他大姐來家裡時,會給她洗給她涮。最沒良心的就是他三姐,她懷著孕,他老公給她成箱的蘋果吃,可她回娘家當著她奶奶的面,吃得滿嘴丫子冒蘋果汁,她都不給奶奶咬一口。可惜,她小的時候,奶奶背著抱著的疼她,如今她這麼沒有良心,真是天理不容。
現在都這麼晚了,老太太又從屋子裡面摸了出來。她在走廊里摔了好幾個跟頭,幸虧被發現得及時,不然又會被摔得頭破血出的。她腦袋上的傷疤好了一層又結了一層,她太可憐了,誰看了誰都會心酸半天。
「我餓,我要吃飯!我要吃飯!」黑暗中,傳來奶奶幽怨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聽到這樣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孫曉紅很是害怕。
「餓什麼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都半夜裡,也不好好在屋子裡面睡覺,再出來要飯,明天就給你送精神病院裡去,看你還朝誰要飯吃!」這明顯是他媽是聲音。孫曉紅心裡又是一怔:「她怎麼會這樣跟奶奶說話,難道她不怕沒過門的兒媳婦笑話她嗎?」這可能是孫曉紅自我感覺良好,或許這是任浩軒他媽給自己的下馬威,老兩口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故意演個雙簧給自己看的,也不太好說。
「奶,咱們進屋去吧。一會兒就天亮了,咱明天早上再吃好不好?」燈亮了,他們所有的談話都被瞬間打斷,任浩軒眯著眼睛站在走廊里,他小心翼翼地將奶奶從地上扶起來。然後像哄小孩子一樣,把奶奶扶到了小黑屋子裡面去了。
「不用管她,趕緊回屋睡覺去。她要是再這麼鬧下去,明天一頓飯都不給她吃,看她還咋鬧……」沒想到,這惡毒的話,竟然來自她媽的嗓子裡。隔著門縫看人,孫曉紅真把她給看扁了。
他爸氣呼呼地還想大喊幾聲,卻被他媽使勁一拉,他的臉又陰沉下來,往西屋探了探頭,支棱著耳朵又聽了一會兒,隨即又把脖子縮回了門裡。
他們在耳邊一陣竊竊私語後,屋門砰的一聲關上了,整個房間裡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望著窗外的月亮,孫曉紅的內心波濤洶湧,頓時掀起了萬丈狂瀾。「自己該怎麼辦呢?」她已經看出了端倪,可是觀陣清,入陣迷。自己和任浩軒已經處了這麼久,要是分手,她還真是有點兒捨不得。
她耳邊隱隱想起了許老師的話,你找的是一個人,又不是找他的家人。是啊,一輩子,只要是有一個人能對自己好,他的家人又不能跟自己過一輩子,考慮那麼多,難道不是在浪費感情嗎。
孫曉紅越想越亂,她把被子往頭上一蒙,便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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