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與空與拖拉機 第四章

    上林花市。

    白天，它是一個鮮花交易市場；黑夜，它是繁星位面著名的地下交易場所。

    洛倫走在寬敞的上林花街，融入進熙熙攘攘的人群，既然他晚上來到這裡，自然是黑市里交易者的一員。

    嗡嗡的人聲此起彼伏，就像沸騰的水面上的一個個水泡。

    尚未散去的鮮花芬芳，混雜著四周的菸草味、汗臭味、古龍水味等等味道，形成這裡特有的氣息。

    四周流動而過的空氣，有一股蠢蠢欲動的撕裂感，如果你得有足夠的嗅覺，還能發現，隱藏在氣息最深處的淡淡血腥味……

    普通人，肯定不習慣這樣的環境。

    但為了生活，為了還債，洛倫早已經習慣不該習慣的習慣。

    他連衣的帽子已罩在頭上，壓低帽檐，整張臉便隱藏在陰影之中，和諧的融入進這長街的芸芸眾生之中。

    長街盡頭，有一座高聳的鐘樓，白天它是正常的時鐘，而在晚上，時鐘的十二個格子，每一個格子都會變幻為一幅圖案，那代表著一個個位面，圖案上正顯示該位面當前的時間和天氣。

    走到長街中段，洛倫拐入了一條分支小巷，小巷裡的熱鬧程度更勝長街，如迷宮般往前四處延伸，如果從天空上俯瞰，洛倫仿佛走入一片黑暗中閃爍的蛛網。

    在蛛網的深處，洛倫在一家名為「思過崖」的小店前停步，他看了幾眼櫥窗中的展品，裝作感興趣的樣子，才緩緩走了進去。

    事實上，他是這裡的熟客，這些展品他早已看過千百回，只是他習慣了謹慎。

    黑市裡的商人，如果心不夠黑，那是無法長期擁有一家店鋪的，思過崖的主人同樣不例外。

    只不過洛倫在過去的長期交易里，經過對比，鎖定了思過崖為重點交易對象，因為此間主人喬歌算是黑心界的厚道人了。

    門後是一面大屏風，上面寫著喬歌的座右銘：

    歲月只是偶爾靜好，人生永遠充滿煩惱！——一個三觀最正的人渣

    字體龍飛鳳舞，洛倫以前也是辨認很久，才洞悉出這股負能量的真相。

    繞過屏風，看鋪子的夥計抬頭看到是洛倫，只是微微點頭，又重新低頭繼續拆卸一個外形古怪的懷表。

    洛倫徑直往前走去，推開店鋪盡頭的門，那是一間狹小的辦公室，喬歌正吞雲吐霧，在一片雲霧瀰漫里，衝著一張卡片上雕刻著什麼。

    雙方也沒有打招呼，洛倫在辦公桌的另一邊坐下，然後取出三張藍色的卡片，推到了喬歌面前。

    喬歌停下手上工作，漫不經心的拿起，右眼上已經架上一枚圓形鏡片，細細觀察了一會，才將卡片放下，說：「品質一如既往的好，上等梧桐，三百貢獻點。」

    洛倫說：「老喬，不厚道啊，又降價了嗎？」

    喬歌又點燃了一根煙：「獵鷹，木元素的價格在持續下跌啊……」

    獵鷹，是洛倫在黑暗世界裡的代號。

    洛倫打斷對方：「可這是上等品質！」

    喬歌揉了揉花白的捲髮：「獵鷹，這就是行情，作為長期合作夥伴，我不會因為這點小錢坑你。要不，你別總做樹木了，最近在低級位面世界，綠色元素已經供大於求。」

    洛倫盯著喬歌頭上那團花白鳥巢，失笑道：「老喬，你這是在建議我改行嗎？」

    「不是改行，是身兼多技，」喬歌咬著煙，終於抬頭迎上洛倫的目光，「我們作為造物主，主位面世界的一員，本就該為下面的世界創造更多！」

    他探指往下戳了戳，敲打在木桌上，發出如鼓聲般的悶響，不悅耳，卻很配合他語調的節奏：「譬如說，你可以嘗試尋找藝術元素，製作出音樂卡片，文學卡片什麼的，最近那些就很有市場，可以買大價錢！」

    洛倫笑容不變：「老喬，我有藝術元素在手，還會來你這家小破店嗎？」

    喬歌卻眼睛亮了亮，因為他發現一個關鍵點，獵鷹只是說他缺藝術元素，並沒有說他不會做，如果他還是個藝術架構師，那身價可就不一樣了。

    洛倫卻立即洞察到對方的想法：「你想多了，老喬！」

    那調侃的眼神，潛台詞分明是：我有藝術構建的天賦，同樣不會來你的破店！

    喬歌心想也是，為之啞然失笑，又道：「當然，你還可以考慮情緒卡片啊，喜怒哀樂等等，那也是能賣出好價錢的。」

    洛倫笑容漸漸消失了：「那已經關係到靈魂學部分了！靈魂架構師？情緒架構師？天啊，老喬，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你只是一家小店店主，你不該求賢若渴！」

    喬歌的笑容也消失了：「確實！求賢若渴是另有其人，有一家集團，正徵召人手，去架構一個低級位面。因為他們比較急，所以，是好價錢，也缺各方面人才。重點是，不需要任何架構師執照！」

    他目光灼灼的望著洛倫，等待對方的回應。

    洛倫平靜迎上對方的目光，喬歌知道自己缺錢，正拋出誘餌。

    但低級位面世界的架構工作，哪有這麼好做的？

    一般情況下，主位面世界的人，前往低級位面，會選擇精神穿越，就算自己那道精神體，在低級位面發生意外，本體雖受損，但尚不致命。

    但，如果是前往低級位面造物，去架構世界，那必須本體前往，本體穿越，一旦發生意外，將真正死亡，名副其實的客死他鄉。

    風險高，酬勞自然豐厚！

    洛倫想起自己現在窘迫的經濟情況，想起那全額學費，想起月供的債務……終於，他深吸一口氣，微笑問：「什麼價？」

    喬歌嘴角緩緩上翹，漸漸綻放出笑容：「哪得看什麼工種了？如果是特殊類別，像最近非常稀缺的靈魂架構師和情緒架構師，那是好價錢……」

    洛倫笑著打斷：「老喬，我知道你是按總價比例向甲方收取推薦費，但停止無謂的試探，好嗎？我只是木元素架構師，土元素在山脈類別，也略懂一二。我沒有任何執照，那是什麼價？」

    喬歌難掩失望，目光也黯淡了許多。

    他掐滅了煙：「主位面每小時的酬勞，一千八貢獻點！六小時起算！」

    洛倫不禁坐直了腰，他不是第一次接類似的任務，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價錢！

    喬歌喜歡洛倫這樣的反應：「所有收入，你都能拿到手！甲方會和我另算提成。」

    對於洛倫而言，這筆錢能拿到手，自然是雪中送炭。

    可他從不相信會天降幸運，連面容也嚴肅起來：「那個低級位面，是什麼時間比例？」

    「1：1000。」喬歌很配合，也認真起來。

    洛倫的臉色也變了，這樣的時間比例，意味著他現在所處的主位面每過一小時，在那個低級位面將是一千小時！工時六小時起算，那意味著，必須在那低級位面干夠六千小時，那是兩百五十天！

    作為主位面生物，本體穿越到低級位面，對自身是有傷害的，這是一種精神衰歇。這類似於一種缺氧反應，如果長期缺氧，對精神損害極大，又類似於離開水的魚，太久了，甚至會直接死亡。

    「你們想幹嘛呢？去創造這樣一個低比例的世界！」洛倫忍不住質疑。

    喬歌連忙擺手：「是他們！我只是中介。」

    洛倫沉吟，最終搖頭。

    喬歌也不勉強，無奈的聳聳肩：「如果你發現自己因為膽怯而錯過一次賺錢的機會，不要氣餒，因為，往後你會錯過更多。」

    洛倫無視對方的嘲諷，只回到最初的目的：「卡片成交，轉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