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與空與拖拉機 第十六章

    會議室中，阮耀天質疑的聲音令全場陷入了沉默。

    「不用叫洛倫進來對質啦，我相信這是他的作品，也相信他曾混跡於黑市。」一把渾厚的中年男聲劃破了沉寂，那源自校長夏輝，這也是他本次會議的第一次發言。

    李想面色隨之一沉，難道校長也站在阮天耀這一邊，要發言一錘定音了嗎？

    阮天耀同樣神色凝重，側頭望向夏輝，他與校長曆來不對付，不太相信對方會支持自己的觀點。

    只聽夏輝繼續說：「關於洛倫，我想分享一個小故事。他休學這三年嘛，時不時會到上林花市東入口對面的餐館兼職，嘿，沒錯，就是那個晚上還會擺桌子出來的那家大排檔。」

    田楓疑惑：「如果洛倫混黑市，應該不差餐館兼職這點錢吧？」

    夏輝解釋：「是這樣的，田楓女士。那地離黑市近呀，況且是以時薪結算，洛倫在那黑市沒活乾的閒暇之餘，正好可以來撈點小錢，唉，不過也由此可見，那小傢伙的經濟到底有多拮据了……」

    田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校長繼續說：「記得有一晚，一個面容憔悴的小女孩路過餐館，她目光不時落到沿途餐桌的食物上，嘿，她肯定餓壞了，可是呢，估計身上沒錢，只能苦瓜臉的拖著步子走著，一副隨時就倒下的樣子，看著實在可憐兮兮……

    當時洛倫就走上去，攔住了她，面對那小女孩滿是警惕的目光，他告訴對方，曾有一個中年婦女路過這裡，拿著女孩的照片，到處在找她，婦女還留下了錢，說如果照片中女孩路過這裡，就一定要給她點吃的。所以，洛倫給了小女孩一份快餐，嘿，當時那小女孩狼吞虎咽的樣子啊，還邊吃邊流淚……」

    阮天耀皺眉打斷：「校長閣下，這是不是像宣傳母愛的公益廣告那樣，母親四處尋找離家出走的女兒，還……」

    夏輝反打斷：「當然不是，根本沒有那個中年婦女路過，也沒有人拿著女孩照片在那條街道四處尋人，這都是洛倫杜撰的，那份快餐的錢，也是他出的。最關鍵的是，女孩被這份虛構的母愛感動，答應回家，不再流浪。」

    田楓的聲音也放輕柔了：「那洛倫可是做了一件好事啊，可是，他怎麼猜到女孩的境況呢？」

    夏輝說：「是啊，當時和洛倫一起當值的服務員也問了類似的問題，洛倫說，小女孩背著的書包已經很舊，打了足足十三個補丁，但每個補丁都打得嚴嚴實實，上面還繡著可愛的卡通圖案，再加上書包鏈子上的手工縫製的精緻布偶，還打了一個母女同心結的吉祥圖騰作為點綴，這說明小女孩有一個很愛護她的母親，雖然家境貧寒，但仍努力給女兒最好的。

    而同心結有被撕扯的痕跡，扯出的線頭還是新的，這很可能是小女孩和母親發生爭吵，她想把布偶扯下來泄憤，卻因為縫得太好了，並沒有成功……」

    阮天耀忍不住插入道：「校長閣下，你怎麼說得好像親眼目睹那樣啊？」

    夏輝瞪眼回應：「我就是親眼目睹啊，老子就是那家餐館的老闆，當時就在現場！洛倫那小子當時還說了很多分析，但我已經記不清了。反正分析之後，還猜了各種可能性，甚至包括她母親去世，導致小女孩流浪的小概率可能，但最大概率的可能，還是母女爭吵，所以小女孩離家出走。結果驗證，他是正確的！」

    他握拳，用力敲了敲桌子，環視會議室眾人：「在我看來，洛倫是個好孩子啊，類似的小故事，還有不少，你們不嫌我囉嗦，我還可以繼續說！喂，我說諸位，停學復學，在我們一中也不是第一次吧，你們這麼嚴肅幹嘛呢，洛倫不就是休學久了一些而已，用得著這麼提防嗎？他真的給一中帶來壞影響，再開除便是了，是不是這個理？」

    李想只覺柳暗花明，真沒想到過去不太看重洛倫的校長，現在反倒成為了洛倫最大的支持者。

    阮天耀欲言又止，臉色深沉。

    夏輝馬上就指向他，聲音轉冷：「還有，混過黑市就一定是壞人呀？阮天耀，不怕告訴你，老子偶爾也去黑市兼職玩玩，尋求生命樂趣。怎麼，難道我也是壞人不成？任何圈子，有好人也有壞人，黑市也一樣！」

    阮天耀只好回以苦笑，與眾人一同安撫似乎隨時進入暴走狀態的夏輝校長。

    夏輝卻擺擺手，讓眾人安靜，肅容道：「好啦，時間寶貴，別囉嗦這麼多了，直接投票表決。贊成洛倫復學的就舉手！」

    「……」

    會議室大門打開，劃破了長廊的沉寂。

    洛倫回過頭，情不自禁站了起來，這意味著領導們的討論已經有了結論。

    李想的面容苦澀，神色滿是抱歉的望向洛倫。

    洛倫心裡也隨之一沉，但很快，李想又綻放了笑容，眉頭舒展，沖洛倫飛快眨了眨眼。

    洛倫不禁長出一口氣，回以歡容，李想老師如此表現，看來聽證會最後一定發生了什麼，讓他有了揚眉吐氣的調皮。

    ……

    之後一切復學手續順利，新的校服，新版的全套課本，全新的學生手冊，新的班級，新生加入的介紹，還有新的同桌……

    只不過，這位新的同桌很面熟。

    這是一個笑眯眯的胖子，他羨慕嫉妒的抱怨：「你異性緣肯定不錯，你小子剛站在講台上時，那些女生眼睛都在發光，我呸，她們真是太膚淺了！」

    「……」

    「不過呢，我的異性緣也不差，偷偷告訴你，我可是有兩個女朋友……喂，你看著我左右手幹嘛？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

    「老師介紹你的時候挺含糊其辭，你到底是轉學生，還是休學歸來啊？」

    「……」

    「偷偷告訴你，昨天傍晚呀，我在教學樓樓下，看到有人跳樓呢，哈哈，我第一時間就拍了下來，成了熱門話題呢。」

    「……」

    胖子還在面前的虛空裡勾勒畫面，一個女子和一個矮胖子站在天台圍欄邊，衝下面吐口水，一個高大威猛的英俊男子從下面路過，不幸遭殃，憤然抬頭。

    他介紹：「當時我就覺得不妥了，果然……」

    洛倫終於忍不住了：「等等，下面那個高大猛男是？」

    「沒錯，就是我。」胖子一臉疑惑，顯然在鄙視洛倫的理解力。

    「……好吧，」洛倫又指了指天台上的矮胖，「那這個人又是？」

    「當時跳樓女子的同謀啊，當時我在下面遠遠看了一眼，便記住了，怎麼樣，是不是畫得栩栩如生？」胖子繼續勾勒，畫面中，女子往下跳樓，矮胖男子在天台上，邊跳動邊鼓掌，一副小丑模樣，而下面高大男子一臉悲戚同情，馬上拍攝取證。

    洛倫：「……」

    「嘿，我見你投緣才和你說這麼多，我平常都不怎麼愛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