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哚!」箭矢飛出,重重地釘在靶子上。
「第一環!」很快有人報了出來。
邵承節略顯得意地放下了手裡的小弓,射了五箭,只有一箭射失、一箭三環,其餘三箭全部是一環或二環,對過了年才十二歲的他來說,已是一個不錯的成績。
邵嗣武的成績也不錯, 同樣只有一箭脫靶,其餘四箭全中。
三郎勉仁、四郎觀誠羨慕地看著兩位兄長,他倆還小,目前只在進行基礎訓練,還沒摸到器械。
邵樹德六個兒子,人人要習武、騎馬, 這是老爹對他們的要求。
這個年代, 上位者沒有資格不練武, 不然總是不太穩當。
「很——」邵樹德剛想說什麼,就被王妃攔住了。
「尚可……」折芳靄淡淡道。
姬妾、女官們全部一臉正經,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邵樹德又坐了回去,笑而不語。
作為夏王的兒子,教他們文學的是狀元、是大儒,教他們武藝的是經驗豐富的且有一技之長的武師,此外還有教數學、教馭人、教管理、教雜學的。頂級教師天團,這麼優質的學習資源, 再加上王妃的嚴格督促, 邵樹德是從來沒操心過孩子們的教育問題。
鵑娘依在裴氏懷裡, 烏溜溜的大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
李仁欲一去不返,自家父親又死了, 鵑娘已是失了親人。不過她現在是裴氏養女,也是邵樹德的義女, 身份在這, 沒人敢欺負。
朱叔宗之女朱氏、張淮深之女張氏也從靈州來了。新年將至,算是過來「走親戚」?邵樹德不確定, 不過王妃非常喜歡她們, 經常賞賜禮物。
朱氏、張氏長得亭亭玉立, 十幾歲的年紀,其實不算大,但一副標準的淑女儀態。
選她倆做兒媳,邵樹德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因為盯上他倆兒子的人太多了。
但政治聯姻就這樣,五萬續備軍交到朱叔宗手上,每年輸送大量經歷了嚴格訓練的新兵, 箭術合格、槍術合格、刀術合格,另外還會一兩樣特殊兵器, 如長柯斧、陌刀、重劍、鉤鐮槍、狼牙棒、鐵鐧等, 是關西軍事機器持續運轉的重要組成部分——老是吞併別人的兵,如果數量太多的話, 長期來看會有隱患的。
張淮深已經六十五歲了,可想而知壽命不會太久,隨時會面臨敏感的權力交接問題。
邵樹德不想這個地方生亂,先幫他維持住就好,以後再想辦法料理。與張氏的聯姻,有助于震懾住歸義軍內部的牛鬼蛇神,誰敢鋌而走險,就得掂量掂量承受得住夏王的雷霆之怒麼?
好在這些年在邵樹德的支持下,張淮深加速清理內部勢力,現在統治穩固多了,權力交接問題不大。
「先生們勞苦功高,皆有賞。」邵樹德朝尚功蕭氏示意了一下,蕭氏立刻應是。
演武結束之後,邵樹德將大郎、二郎叫到身邊,問道:「阿爺剛剛收到軍報,飛龍軍五千人經衛州南渡,再破靈昌縣,於胙城附近擊敗滑州軍,俘斬兩千餘人。你們說說,梁軍下一步會怎麼做?」
飛龍軍是在十二月二十一日大舉南下的,第一站就是靈昌縣,年內第三度破城。
隨後,大軍四處搜集糧草,但所獲無幾,不得不南下就食,結果在胙城、靈昌之間遇到了正被勒令返回白馬的滑州兵。
一番突襲之下,滑州兵大敗,死傷數百,被俘近千,餘眾潰散。
隨後,飛龍軍直趨白馬縣,攻城不克,轉而掠奪鄉野,徵集糧草,終於暫時解決了岌岌可危的後勤供給問題。
他們這支部隊的投入,對梁人來說毫無疑問是一記重擊。
戰略部署是不是要重新調整呢?球到了朱全忠一邊,看他如何選擇了。
「阿爺,梁賊會調集兵力,圍堵飛龍軍。」二郎邵承節回道。
「阿爺,兒覺得,若靈州被賊人如此荼毒,遍地跑馬。便是拼著其他地方不要了,也得先把他們殲滅了。」大郎邵嗣武回道:「一萬人不夠就調兩萬人,兩萬人不夠就三萬,直到徹底平定為止。」
「吾兒都知道,朱全忠到底在堅持個什麼?」邵樹德感嘆道。
你不動,我就繼續落你的面子,看你到底能忍到幾時!
乾寧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邵樹德離開了長安縣翠微宮,東行返回河中,結束了今年的兩鎮出巡。
相信過了這個月,今年與朱全忠的這場戰事也將進入中盤決勝階段。
……
汴州最近的苗頭很不對。
街頭巷尾之間,談論的不再是糧食收成、生意買賣,而是有關夏賊在城外四處擄掠,襲擊殺人的聳人聽聞的事情。
對安全的擔憂,十年來第一次蓋過了生活中的瑣事。
各種消息傳來傳去,逐漸變得離譜起來。
「聽說沒?彭城郡夫人被邵賊擄去了?」
「聽說了。邵賊直接賞了兩個節度使、三個刺史出去,抓獲彭城郡夫人的那幾個武夫都發達了。」
「我還聽說,十軍容使韓全誨、神策右軍中尉劉季述一左一右,按著彭城郡夫人的手,夫人南望汴州,號哭泣血,被邵賊強幸了。」
「唉!」一名酒客坐了過來,重重嘆了口氣,道:「爾等這麼閒,還有心思關心一個婦人的死活。袁象先被梁王下獄,我家的買賣就此斷了,今後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買賣斷了其實算不得什麼大事。」有人亦嘆道:「我卻不行,城外莊子裡的粟麥全讓夏賊搶了,馬騾亦被一掃而空。若還不能將夏賊趕走,這日子可怎麼過。」
「你的馬騾被掃了。好巧,梁王的馬騾也被搶了一批。蒲關澤那養了不少馬,前些日子要麼送到軍中了,要麼養在羊馬牆內,還剩下最後數百匹,全被夏賊一掃而空。」
「搶點馬算什麼?尉氏令率義士數百人赴援汴州,走到沙海被夏賊突襲,全軍覆沒。」
「就不能把夏賊全部打殺了嗎?」
「沒兵啊,還能怎麼辦?汴州六縣,我算是經常跑的,你見過幾個兵?」
「怕是得再丟幾個縣城,梁王才肯調兵回來。」
急促的馬蹄聲在大街上響起,然後一閃而過。
信使穿街過巷,到都虞候司門前後下馬,驗明正身之後,匆匆走了進去。
「匡衛、飛龍二軍出動了。」蕭符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
匡衛軍駐鄭州,飛龍軍駐滎陽,都是龐師古的人馬。如果這兩軍東調入汴,那麼西邊的兵力厚度將大為減少,基本就剩屯駐於汴口、洛口及河陽南城的萬餘兵馬了。
更準確地說,是霍存所領之保勝軍萬人及重建的河陽衙軍兩千眾。他們本就是部署在一線的,在夏軍南下的時候牢牢守住自己的位置,隨後配合部署在二線的飛龍軍、匡衛軍,堵截住夏軍的歸路,將他們盡數殲滅在南岸。
現在二線主力調走了,他們怎麼辦?
「此策,有些行險啊。」蕭符都不用翻看地圖,腦海中自動就顯現出了各軍部署的變化。
這是想著調龐師古東行,配合鄧季筠以及汴州兵馬,一共五六萬精銳的衙軍,儘快將突入進來的夏軍聚殲,然後再返回各自駐地。
至於為何沒有繼續從曹州朱珍那裡抽調兵馬,一個是抽無可抽,總不能不給朱珍兵吧?另外一個原因,可能與契苾璋部再度北上有關,走不開。
蕭符有預感,今年這場戰事,或許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了。
……
在大河南岸「活動猖獗」的夏軍游騎很快偵察到了梁軍的調動情況。
如今擺在高仁厚面前的問題是:梁軍的調動是真實的嗎?是不是虛晃一槍,實則等待他大舉南下,然後蜂擁而來,將他們消滅?
對於幕僚提出的這個問題,高仁厚只有一句話:「怕這怕那,還打個什麼仗?」
當下不再猶豫,立刻將新調來的天德軍加強給符存審,另配了兩千關北蕃部騎兵,共兩萬餘衙軍,外加早就整裝待發的來自河陽、武德、武陟三縣的四萬土團鄉夫,趕著大車小車,帶著無數物資,全軍南下。
二十八日,大軍抵達河陽南城之外。衙軍防備城內守軍出擊,土團鄉夫部分紮營立寨,部分挖掘壕溝。
城內梁軍計有保勝軍三千人,河陽衙軍千人,騎卒三百,外加新征的土團鄉夫三千。
保勝軍使霍存掂量了下手頭的實力,有些猶豫,暫未出城作戰。
高仁厚還另外派出了第二路人馬。
以赤水軍使范河為指揮使,率赤水軍六千步卒、河中軍萬人、玉門軍五千步騎、一千蕃部騎兵,共兩萬兩千眾,外加來自河清、王屋、濟源、修武四縣的土團鄉夫三萬餘人,直插洛口、鞏縣一帶。
洛口倉內有兩千保勝軍、一千河陽衙軍,被團團圍困。倉內其實已經沒多少糧食了,大多運往洛陽,但守軍仍然不敢棄城而逃。
鞏縣就在洛口倉西北,互成犄角之勢,有保勝軍兩千、土團鄉夫兩千戍守。
范河毫不猶豫,按照戰前制定的計劃,一邊遣人去鞏縣東二十里的罌子谷築城設寨,一邊挖掘壕溝,孤立洛口倉與鞏縣。
天雄軍萬人作為預備隊,押運糧草慢慢南下。
兩路大軍計十二萬餘人,浩浩蕩蕩,聲勢煊天,梁人聞之,一時為之變色。
至此,夏軍的作戰計劃,通過他們前插的兩個方向,已經徹底無疑地暴露在梁軍面前。
不過也無所謂了,大軍不動則已,一動則以獅子搏兔之精神,爭分奪秒,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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