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
身著雙色麻衣黃藍相間,頭髮用藍色麻布包起,身材消瘦面色枯黃,衣服雖有些年代卻也收拾的乾淨整潔,整體的風格看著與張墨元無二,想必這是張墨元的家母了。
她見到她先是愣了會神隨後便叫走了張墨元「元兒,你跟我過來。」
張墨元面色一沉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雖關上了房門,留我在籬笆院裡,但他們的談話門外的女子也能聽的一清二楚,別忘了,她可是靈物。
資質平平的動物妖修練千年方可化形,像黑熊怪那樣天賦異稟也還需要300年,而她,是一株千年海棠。
從靈識誕生至今少說也有800年了,聽覺嗅覺五感自然與常人不同。
門內的張母面色凝重,她問到:「元兒你從哪裡帶回來的女子?」
張墨元:「山上撿來的,瞧著可憐就把她帶回來了。」
張母:「元兒,這女子瞧著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兒,先不看我們如今的條件能否供養得起,但你和清歡你可不能」
昨夜裡大概是太累了,張墨元右手撐著桌角,左手搭在後腰微微弓起背打斷了張母:「娘,這件事情我自有安排,這姑娘腦子有些不太好,人也木訥,放任她獨自在外更不安全,暫且先把他安頓下來,若是過些時日有人來尋她,我們也能要些報酬銀錢,如果沒有人來尋,那就把她賣了換些吃食,這樣我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些,她必定能賣個好價錢。」
張母頓了頓半晌沒說話,明顯是被張墨元的話驚到了。
窮生奸計。
也許是窮苦日子過的久了,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可食不果腹的她又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張母開口:「元兒,你父親走得早,留我們孤兒寡母苟活在這世上,若是你父親在世萬萬淪落不到做這種販賣人家兒女,這缺德事上,是我們娘倆命苦,如今你也長大了,凡事你都有自己的主意!是為娘沒用」張母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世道不公啊,為何要我們遭此苦難~」
張墨元不再說話
門外的女子抱著懷裡的枯枝敗葉不經疑惑道,賣?賣去哪裡?
女子放下手中的枯枝敗葉,打量著眼前破舊的籬笆庭院,路中央鋪滿奇形怪狀,大小各異的石頭塊,這裡的石頭塊不像山上的石頭那樣凌厲,山上的石頭會傷人,有稜角,到這裡的石頭也不知被踩了多少年,石頭塊已經磨的光亮透明。
女子望著碎石路兩邊枯死的禾苗,抬起腳連帶起一陣塵土,如今的蒼溪村實在是個貧瘠的不毛之地。
張墨元安排女子到了二樓,他告訴她這段時間她就在這裡休息。
這個房間陳設很簡單,房間正中央放著一張三人成坐的木頭圓桌,圓桌旁是兩個木頭圓凳,它太舊了,一屁股坐下去咿呀作響,總覺得一碰就會散。
圓桌後面用屏風隔開,屏風後面就是用來休息的床榻,床頭南邊的雕花木窗上擺放著一束乾枯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
女子懶散的坐在凳子上,胳膊撐在桌上,用手托著腮,右手放在腿上擺弄著衣服上散落的線頭,悠閒地晃著腳尖,女子看著鬍子拉碴的張墨元忙裡忙外,一會是拿被子,一會是擦桌子,還很貼心的為女子送來了一面銅鏡和一把斷了幾齒的紅色木梳銅鏡就放在屏風與牆角的連接處。
銅鏡送來以後張墨元就沒來過女子屋裡,她坐在窗台邊發現張墨元背著一個麻袋出了門不知道是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女子轉過身回到屏風旁把玩著懸在銅鏡上的紅色檀木梳,掌心一般大,做工劣質,梳齒長短不一,還斷了幾尺。
屏風是竹片拼接,一片一片用麻繩串起,掉了皮的竹片搭配起了毛的麻繩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女子轉頭看向銅鏡,剎時,她嚇得往後退了三步不止,她呆呆的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冰肌玉骨,眉目如畫,眸色生光,桃腮帶笑,唇紅齒白。
伸出手觸摸銅鏡中絕美的容貌,凌亂的髮絲也遮擋不住這卓越的風姿。
她必定能賣個好價錢
他有點明白張墨元了
女子對著銅鏡有模有樣的做著張墨元那樣陰沉的表情
可除了滑稽,還是滑稽
日出破曉,天色漸白。
女子站在窗前腳尖輕輕點地一躍而起,從木窗外飛出,在空中優雅的旋轉一周,片刻間已立於房頂之上。
女子面向東方盤膝而坐,引天地靈氣入體,沐日之精華修行,將自己和天地融為一體。在這過程中,周邊的靈氣與女子相結合,緩緩流入體內,順著女子體內的靈脈穴位延至全身,最後融入丹田為己所用。
這是世間所有靈物無師自通的本領,只是這裡的靈氣太過稀薄,與從前相比是大相庭徑。
閉上雙眼用靈識感知著周邊環境,耳邊聽得一陣噼里啪啦柴火崩裂聲,是樓下的張母在燒火。
由於化形不久,自我認知還不夠全面,不知自己除了飛的夠高夠快還能做些什麼
於是女子雙手平鋪至腰間運氣,默數三聲一掌擊向天空,只聽見一陣風嘯迴旋而來
而她的髮絲隨著運氣的後坐力啪啪甩在臉上
嘶~好痛這一掌,她只用了三成力。
緊接著伴隨衣服上的屍臭味越來越濃烈,她承認,聽張墨元的話穿上這樣的衣服
她後悔了,腸子都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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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母端著一盤黑不溜秋的東西給她,她提起布衣坐在木桌對面,張母說這是烤過得的觀音土。
沒有官府放糧的日子裡全靠觀音土續命,孩子你將就著吃點吧,我也沒有更好的東西招待你了。
在聽見張母腳步聲靠近之前,女子已然不動聲色的回到了屋內。
張母名叫秦婉欣
秦婉欣看著眼前的女子十分奇怪,她不驕不躁,十分乖巧。
她開口說道「我是張墨元的母親,你就叫我秦姨吧,你家住何方,家裡有幾口人啊?」
女子本是海棠化形,生在蒼穹山頂,家人沒有,但來了人間,總得有名有姓,女子答道「我叫秋海棠,與家人逃難至此,旅途中不慎遇到劫匪,這才便與家人走散了,如今家人生死未卜,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便在山上遇見了張公子,海棠感激張公子救命之恩,所以願追隨張公子,做牛做馬,以報救命之恩,還望秦姨莫要嫌棄我!」說罷,海棠起身微微欠身向秦姨行了一禮。
這些說辭是她在那些死去之人的靈魂碎片中窺得。
秦姨見此女子甚是可憐,模樣也溫順乖巧,而她膝下無女,若能白撿個大閨女也挺好,想到這,一時不免動了側影之心。
秦姨說「丫頭你快起來,你聽秦姨給你說,不是秦姨要趕你走,只是我家這條件你也看到了,吃了上頓沒下頓是常有的事,你若不覺得辛苦,便在這裡小住幾日,待他日尋了你的家人再走也不遲孩子。」「秦婉欣拍了拍海棠的手安慰到。
秦婉欣之後與海棠聊了許多蒼溪村新奇的事情。
據秦姨所說,
蒼溪村原本靈氣充沛山青秀水,是個養人的好地方。
傳說,此地由土地神泥龍王鎮守,那泥龍王本領通天呼風喚雨皆不在話下。
蒼溪縣得泥龍王庇佑固然是風調雨順福泰民安。
海棠聽著秦姨講的故事不禁細想,如此她自然也是承了那泥龍王不少雨露。
海棠沒被天雷劈過,沒被山火燒過,就連她生長的地方也是刁鑽古怪,懸崖峭壁,
縱然有樵夫欲砍她做柴也是拿她無可奈何,躲過了天災躲過了人禍,這時的海棠把這些功勞,全然歸功於那位未曾謀面的泥龍王。
其實準確來說並不是五年大旱,而是四年,那頭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據秦婉欣所說頭
五年前,有一村民農耕,農耕時失手鏟死了一條長似扁擔,寬似成年男子胳膊粗的黃鱔。
話說那黃鱔長相與平時所見的黃鱔有所差別,那黃鱔黑綠斑紋均勻分布全身,頭頂赤紅色滴水印記,被那村民失手鏟死時蜷縮一團,十分像蛇?
當時把那村民嚇得不輕。
但雖然說是失手,可那利慾薰心的村民,邀功心切。
聽聞員外府的朱員外,喜食珍禽異獸,便把這條黃鱔連頭帶身完完整整的送給了當地有名的財主朱員外。
朱員外吃遍了山珍海味,宮廷佳肴,這等稀有野味他活了大半輩子,也頭一回見,自然欣喜。
那村民用這黃鱔換取了半年的食糧。
嘗到了甜頭之後,周邊的村民開始紛紛效仿,四處捕殺黃鱔,甚至不顧官家勸阻,偷偷打通堤壩引入江水自建河塘。
塘中,下生肉無數,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不少村民都捕獲到了三歲孩童般大的黃鱔。
他們不約而同的將這黃鱔送到那朱員外府邸中。
其中不乏有些村民能說會道,哄的那朱員外喜上眉梢,酒足飯飽之際便將府中的一名不聽話的妾室嫁與那村民為妻。
要說這位朱員外富得流油,為人卻極其吝嗇,待人刻薄妻妾成群,身旁最不缺的就是四處搜刮買賣來的女子。
秦姨湊近海棠的耳邊輕聲告訴她「這朱員外的官是買來的,他族中有人在京城做官,就連山匪草寇都得買他幾分顏面!」
海棠不由詫異「王法何在?」
秦姨「王法是為我等平民百姓所定,約束的是平民老百姓,人命如草芥,世道如此,你我又能怎麼樣呢。」
再接道,
那得了美人的村民叫李老三,無父無母,上面只有兩個未曾娶妻的哥哥,他們三好吃懶做,偷雞摸狗,是我們蒼溪出名的地痞流氓。
那李老三也因此成為了朱員外府中的一名府外家奴。
贈與李老三的那名妾女,生的嬌小玲瓏,年紀約莫二十有三,嫁給那年近30的光棍著實可惜,那李老三尖嘴猴腮,又矮又瘦,還喜歡賭博,他活了大半輩子才娶到了媳婦,自然是對朱員外感激涕零。
海棠「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秦姨說
再後來,那妾女次年便生下一子。
不曾想,這孩子出生剛足百天,便淹死在李老三自己親手修建的水塘中。
而那一天,正是李老三孩子的百歲宴。
緊接著,李老三的兩個哥哥同年相繼病死,而李老三的妻子,因為難以接受喪子之痛,吊死家中。
海棠「自古紅顏多薄命!」
這時秦姨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
她說「誰說不是呢,這李老三的妻子過門不到三月便瘋瘋癲癲,李老三喝多了輸錢了,回到家中便會打她發泄,時間久了難免出問題。」
海棠憤道「這樣的男人,難怪年過中旬才取到妻子。」
秦姨「這你就不知道了,更過分的還在後面,這還不是那妾女瘋癲的主要原因,
聽附近的人說,夜裡經常看到李老三的兩個哥哥去找李老三,一去便是大半夜。
村子裡都傳開了,這妾女平時不但要侍奉李老三,就連李老三的兩個哥哥也要一起侍奉,時間久了,就被逼瘋了。」
海棠聽到這徹底怒了「真是畜生!,豬狗不如!」
這人間竟如此暗無天日,世道不古,因是為女兒身,就註定如草芥一般任人宰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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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後的一年裡,瘟疫亂了一陣,莊稼種不出來,這裡的村民開始接二連三的死去,在他們的眼裡生老病死實屬正常,也無人在意。
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四年前,一位衣著道袍,年過半百的得道高僧雲遊至此,他算出此地風水被破,穢氣沉積,是個不祥之地,
雖靠背後有山,但面不帶水,山水無法交會,這山水間的聯繫被地下無數溝渠攔腰斬斷。
村口靠山本應是藏風納氣地運旺盛的景象,而如今,這樣的地段會使生氣難以匯聚,必然穢多吉少,死氣橫生。
這素未謀面的不速之客,沒有人去理會他,只是把他當作是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給了些乾糧匆匆趕走了。
後來不止蒼溪村,隔壁的麒麟鎮也是接二連三毫無徵兆的有人相繼去世
那時的天色總是昏暗的,
烏雲密布,黑壓壓的仿佛要壓下來一般,還不時伴有震耳欲聾的雷聲和刺眼的閃電。接著不到片刻功夫便下起了滂沱大雨,這雨來勢兇猛,一降就是三個月。
三月後,旱。
海棠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望著講的津津有味的秦婉欣,秦婉欣與海棠聊了許久的家長里短始。
最後也許是說的有些累了,她用隨身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的唾沫。
她搖了搖頭道「也不知這是人禍還是天災心,這旱情直到現在,也不曾有絲毫的好轉,我等村民籌集重金從冕慶請來術士為我等求雨,可沒有一位術士能求的雨來。」
秦姨「孩子,你吃點東西吧,也沒有更好的東西招待你了。」說完秦姨就走了。
離開前她示意海棠吃點東西,還給她拿了換洗衣服,她讓海棠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味道太重了。
海棠叫住準備離去的秦婉欣問到:「張公子呢?」
秦姨:「阿元他每隔幾天便起一次大早,去三十里開外的山間打水,那是這五年來唯一沒有乾涸的水源,這一來一回就是六十里,等踏入家門時已近黃昏!
至於阿元,他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的父親在他十歲那年便死在了戰場上,連個屍首都沒有給我們留下」
秦婉欣思索片刻又說:「阿元他很聰明,他帶回來的水和食物比旁人都要多得多,再苦再累也從來不吭一聲。為了讓我們娘倆不餓肚子,輪到放糧日便去五里外的麒麟鎮朱員外家,等待官府放糧,。
夜裡便進山尋找能吃的野菜樹皮,這幾年每日都是如此,一日也不曾歇過
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能不心疼他,我總拉著元兒的手跟他說,兒啊,不要那麼辛苦,娘吃不了多少東西,你尋的食物足夠我們生活了,娘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你若是出個意外為娘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
阿元他雖然嘴上答應我,可還是不會聽我的話,元兒也會懂事的總我說:娘,阿元不苦,阿元更怕的是你苦。」
秦姨紅著眼眶看向遠方,眼睛裡似乎有落不完的眼淚,我的雙手放在大腿上捏緊了袖角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秦姨繼續說:「元兒呢,他有一青梅竹馬叫沈清歡,家住麒麟鎮,元兒從小在麒麟鎮一家私塾念書,自小便與那沈清歡相識,只是這沈清歡的父親嗜酒成性不思進取這話本不該我說。
哎!
從旱災過後便一直嚷嚷著要賣了沈清歡,好養活沈清歡那個弟弟,那時的沈清歡還沒滿十四歲,比我家元兒小兩歲,元兒不忍心,便常常接濟沈家,借著送菜送糧的由頭隔三差五去見沈清歡,生怕沈家賣了清歡,那沈家不提也罷,只是苦了沈清歡和我家元兒了!」
海棠只覺得倦意襲來,昨夜陪張墨元折騰了半宿著實是太累,換作神仙也招架不住
但她也不忍心打斷秦姨,正當她捏著袖角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蒼穹山頂亂葬崗一動不動的屍體從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海棠計上心頭,咣當一聲,一頭栽到了桌子上
秦姨被海棠嚇了一跳,隨後叫海棠去踏上休息,見海棠沒理她,便轉身離開了。
聽著秦姨走遠的腳步聲,海棠回到了床榻上。
她終於可以休息了。
海棠化形時吸食了不少死去之人的靈魂碎片,她躺在床上,整理著這些靈魂碎片,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間海棠做了個夢
夢裡的海棠來到一處風景極佳的湖邊,湖邊是排排楊柳,湖平如鏡
遠處的廊橋上有一男一女相擁而立。
海棠俯下上身,兩腿屈膝,單手撐在地上,看著廊橋上在水中的倒影,心裡不由得一陣酸楚。
天空圓月皎潔,如一盞夜燈掛在天上,又圓又亮,夜色中給那二人披上了一層銀色細沙,格外搶眼,朦朦朧朧散發著微弱的光
海棠不自覺的伸出手,指尖輕點湖面,頓時湖面泛起漣漪,一陣陣粼粼波紋徐徐向外擴散。
而那二人的身影也隨著波紋搖搖晃晃,只是如何搖晃都不曾散開
而海棠已面向明月,緩緩沉入水中
她本能的伸出雙手想抓住點什麼,卻只抓碎了那二人的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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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墨元背著麻袋,裡面裝著山上撿來的野味,不用多想張墨元這是要給沈清歡家裡送糧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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