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家夫妻離開希城那日,天公作美,艷陽高照。
房檐下淅淅瀝瀝滴著水,道路兩旁的積雪半化不化發了黑。
裹著毛絨斗篷的小未曦被吳歲晚抱在懷中親吻,咯咯笑著。或許是太小吧,沒有多少分離的悲傷。
但是,當她的小身子即將離開未輕煦的手臂時,卻哇哇大哭起來。
「哎呦……這是怎麼啦?」
吳歲晚伸手,想把孩子重新攬入懷中,未曦的哭聲,猛然尖銳,小胳膊摟著未輕煦的脖子,小臉蛋急得通紅。
「好好好……爹爹抱……」
未輕煦搖晃身體,扶著孩子的後心,微微笑著呢喃:「可惜啊……我的寶貝女兒,還不會叫爹爹。」
吳歲晚立在一旁柔聲安慰:「不用可惜,不過三兩個月,等咱們安頓妥當,莊稼也長起來,便讓母親帶著曦兒去平城。你聽她那嗓子多嘹亮,以後也是個愛說愛笑的,只怕叫爹爹,叫到你厭煩……」
「怎麼會煩呢?」
未輕煦的眼神飄忽著一抹濃濃的悲哀,吳歲晚只顧和小水心交代孩子的各種習慣,沒能注意到。
余夕真悄悄嘆息,把哭累的未曦抱入自己懷中,凝著未輕煦的雙眼,沉聲問道:「輕煦,這幾年,你過得幸福嗎?」
未輕煦鄭重點頭:「幸福……」
「哦……」
余夕真的眼眶一熱,溫柔笑道:「不管日子長短,幸福就好。」
未輕煦深深一禮:「姨母安康,外甥先行一步!」
余夕真輕輕頜首,沒有出聲,害怕暴露嗓音里的哽咽。
吳歲晚牽著未輕煦的手走出幾丈遠,又甜甜笑著回身招手:「母親,天氣暖了,就帶著曦兒來啊!我和夫君在平城等您!」
馬車越來越小,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余夕真的眼淚,緩緩滾落,老的少的,她已記不清自己送走了多少人。
歡樂散場後的淒涼,她嘗了一遍又一遍。
小水心不明所以,不知如何勸言,只能小心翼翼地為真姨拭淚。心中期冀著,餘生少些離別。
一地一風景,從希城到平城,一路走走停停,遊玩了二十多日。
良田草場成片,牛羊漫山遍野。
道路越走越寬闊,心情越來越自在。
「輕煦,我好喜歡跟你一起出門啊!」
「我們在平城打理好生意,明年這個時候,你再領著我到處走走啊。」
「我喜歡天寬闊地廣袤,騎著馬奔騰。我聽說,東元那邊有更大的草原,一眼望不到邊,與天相連。」
「輕煦,你好好養身子,你要陪著我走更遠的路,去看更美的風景。」
「趁著曦兒還小,我們去北邊看過草原,再去南邊看大海。等到她長大了,就要跟在我們身邊,要去哪裡玩耍,就由不得我了。你現在疼曦兒,就比疼我還多。」
「輕煦,過幾天,我們買一片大草場,養幾匹駿馬。閒著沒事兒就來放放牛喂喂羊。」
「我在楊家村的時候,給別人家做過小工,餵過豬,還親眼見過豬下崽崽。那母豬可厲害了,一氣生了二十二隻豬寶寶。明天咱們養牛羊,也多養幾頭母的,我給它們接生。」
「咱家曦兒最喜歡喝羊奶了……」
吳歲晚神采飛揚,摟著未輕煦嘰嘰喳喳,有回憶,有暢想,有雞零狗碎。
未輕煦總是暖暖笑著,認真聽每一個字,時不時的輕輕嗯著。
相攜半程,已是三生有幸。
由於早先的安排,吳歲晚的生意在平城鋪展得很順利。但是,此地與東元前線只有二百多里路程,處處透著死氣沉沉。
到了四月中旬,柳枝抽芽,草場新綠,老天賜下一片生機,邊關也迎來了一場勝仗。
一整個冬季,東元士兵今天闖進來搶一車糧,明天闖進來趕一群羊,春暖花開之後,反倒消停了。
因為東元的國力不及大靖,也就是冬天閒著沒事兒,欺負南邊人不適應天寒地凍,搶點是點。真到了春夏秋三季,他們也要忙著畜牧種田過日子。
沈長戈力排眾議,帶著五千騎兵第一次反守為攻,搶回了一大群牛羊。成年公牛公羊剁肉煮湯,犒勞三軍。母牛母羊及小牛犢小羊犢,分發給百姓蓄養。
邊關沒有大戰,高途為了保存實力,也為了遠離是非,帶著他的高家軍一直駐守在松嶺。
大皇子舅舅譚啟賦任主帥,小皇子舅舅莊致康任監軍。一個自負,一個迂腐,兩人明里暗裡勾心鬥角,水火不容。
沈長戈夾在中間煩不勝煩,誰的面子也不甩,料准了東元不會再有所行動,便帶著他的親衛,回到平城躲清淨。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或是沈大將軍的長相太扎眼,即使輕裝簡行,還是一入城就被百姓夾道歡迎,一步一挪。
走到春善堂門前,有一個大娘捉了一隻大公雞,還有一個大嬸提了一籃子雞蛋。
沈長戈繼續推辭,眼角餘光不經意掃過醫館門前,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不可置信,仔細看去,還用手扶了一下眼角,恐怕自己戰場勞累,雙眼昏花,認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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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歲晚嗎?是歲晚吧?你看她身旁還跟著未輕煦呢!
沈長狂喜,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呢喃:「歲晚……」
又恐怕身在幻境,轉頭朝三寶求證。卻見那小子噔噔噔跑遠,到春善堂門口,就拉住了歲晚的胳膊,激動地詢問著什麼?
沈長戈鬧心扒拉,咬了咬牙,強忍著沒有隨在那傻小子身後跑過去。眾目睽睽之下,給歲晚惹來閒言和麻煩就不好了。
強裝鎮定回了將軍府,等到太陽卡山,也沒等回三寶。他換了一身平常衣裳,悄咪咪摸去了春善堂,一進門只有一個大夫守鋪子,不見三寶,也不見吳歲晚。
不等表明身份,那大夫已經認出他來,熱情道:「沈將軍來了,是來找百戶大人吧?我們東家留他吃晚飯,此時正在後堂呢!您也不用見外……」
大夫在前方引路,閒聊道:「聽百戶大人說,您和我們東家也是舊相識。既然來了,也一塊吃個晚飯吧!我們東家人很好的,不論大夫還是小工,趕上飯點兒,都能嘗嘗她親手做的菜……」
沈長戈面上微笑以對,內心卻老大不是滋味兒。
什麼舊相識?那是我的夫人。
尤其進了內堂,看見三寶的唾沫星子橫飛,雙手雙腳比比劃劃,正和吳歲晚講他在戰場上如何機敏靈活,武功高強,殺敵無數,輕輕鬆鬆得了個百戶官職。
那樣子,咋那麼招人恨呢?
沈長戈心中罵道,真是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一個破百戶,你牛逼個什麼勁呢?你主子我比你英勇百倍,都沒有到處炫耀呢!真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哼……」
沈長戈冷冷地使了個動靜,三寶聞聲,脊背一僵,不用回頭看,也立即閉了嘴。
吳歲晚朝門口瞧,微微一笑:「沈將軍來得正好,還有一個菜,馬上吃飯,和我夫君喝一杯。」
將軍?夫君?
沈長戈的心尖兒被針刺了兩下,笑得勉強又討好。
「歲晚……你什麼時候來平城的?我兩天前還給你寄了一封信,寄到了希城,這兩個月的信……你都沒收到吧?」
「呵呵……應該是錯過了。」
吳歲晚起身,疏離道:「看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如今離得近了,也不必再寫信。沈將軍坐吧,我再去炒個菜。」
隨後,不等沈長戈說什麼,轉身出了門。
「哦……」
沈長戈的腦袋一耷拉,像一隻被遺棄的大狼狗。三寶有眼力見,立即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歡聲招呼:「將軍,您坐這裡,和未公子嘮兩件軍中大事,我有很多不懂的,說不明白……」
沈長戈被三寶提醒,一掃頹廢姿態,提了提氣,鬆了松麵皮,在未輕煦對面坐下,漫不經心地問候:「未公子,還好嗎?」
「當然好了!」
未大貴公子執壺為客人斟茶,面上優雅端方,嘴巴不甘示弱:「有歲晚陪著,怎麼會不好?」
沈長戈的眼角微不可察的一抽搐,瞄著情敵的俊俏臉龐,譏諷道:「光是心情好沒有用,身子也得好才行呢!瞧瞧你這面色,也該好好保養,怎的比東元大兵的屍首還難看呢?」
「呵呵……」
未輕煦不怒反笑,似真又似假地讚嘆:「沈將軍的眼光可以,還能看出我身子不行啊!」
沈長戈飲了一口茶,眼睛朝著門口張望。他只想多看幾眼媳婦兒,不打算和姓未的鬥嘴皮子。
但是,未輕煦卻是窮追不捨,悠悠然問道:「若我真的變成了一具屍首,你會高興嗎?」
「啊?啥意思?」
沈長戈皺眉不解,嫌棄道:「你怎麼越來越像個娘們兒?」
上一回說要走了,這一回又說要死了。不僅像個娘們兒,還是個深閨老怨婦。總是扒著男人問,我走了,你會怎麼辦?我死了,你又怎麼想?
這一天天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沒啥事兒可想,也沒啥事兒可幹了嗎?
喜歡晚歌悠揚煦意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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