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給吳軍主力北上增援襄陽重鎮的機會和時間,抵達新野的第二天一早,托明阿就急匆匆帶著所部清軍繼續南下,沿白河東岸的官道大路直撲襄陽城。而此時此刻,聶士成從隨州派出的吳軍援軍,連棗陽都還沒能趕到。
托明阿所部清軍的總兵力是一萬兩千人左右,其中裝備精良的八旗騎兵占到了五千餘人,餘下的軍隊雖是托明阿與河南巡撫英蘭坡從河南各州府徵調拼湊而來的地方軍隊,卻都是常年奮戰在剿捻第一線的地方強兵,上過戰場見過血,戰鬥力有一定保證,正面交鋒硬撼捻軍五旗的任何一旗主力都絕對不會吃虧。野外交戰,這支軍隊一口吃掉舒保麾下那兩千來點軍隊絕對沒有任何問題,托明阿甚至還敢打包票用不了半天時間就能結束戰鬥。
托明阿不怕老朋友都興阿的副手舒保,托明阿只怕吳超越麾下的主力精銳趕來增援,天津大戰時,吳軍士卒在槍林彈雨中列隊而進的瘋狂勁頭,至今讓托明阿想起來都還有些心有餘悸,所以托明阿才一再要求清軍全速前進,為了爭取時間不惜讓步騎軍隊前後脫節,為的就是要搶在吳軍主力趕到襄陽之前擊破舒保,奪取襄陽重鎮。
還好,好消息一直不斷,早在剛抵達南陽府時,就已經有好幾個舒保軍中的滿人將領派遣密使與托明阿取得聯繫,除了表示願意臨陣倒戈幫助托明阿破敵之外,又向托明阿密報了無數的舒保軍中機要,讓托明阿知道了襄陽一帶的兵權其實早被吳超越的大舅子聶士成控制,舒保手裡能直接掌握的軍隊,就只有兩千來點以滿蒙旗人居多數的襄陽駐軍。同時還讓托明阿知道了襄陽知府劉齊銜從來就提出過讓舒保軍撤回城中駐紮,還是讓舒保駐紮在漢水以北的樊城,對舒保所部的防範和不信任幾乎是昭然若揭。
此外,托明阿甚至還知道吳超越不但始終沒有給舒保派來援軍,甚至都沒有一道書信公文承諾一定給舒保派來援軍。導致舒保麾下那些本來就不想給吳超越賣命的滿蒙士兵更加不滿,更加想要回到大清朝廷溫暖而又開闊的懷抱,軍心動搖之至。
正午將至,越過省界進入湖北境內時,前方終於傳來了最新探報,結果讓托明阿放聲狂笑的是,勝保所部兩千餘人,竟然正在兩河口東渡白河,看模樣是準備主動北上迎戰托明阿軍。而大笑過後,托明阿也沒敢過於的疏忽大意,趕緊又向細作問道:「吳賊軍隊可有給舒保派遣援軍?」
「有。」細作如實答道:「襄陽城裡的準確消息,吳賊大將聶士成從隨州給舒保派了兩千援軍,但估計今天才能抵達棗陽,最快明天傍晚才能趕到襄陽。」
「從隨州給舒保派援軍?」旁邊托明阿的助手武慶有些驚訝,說道:「聶士成瘋了?放著棗陽的軍隊不調動,從幾百里以外的隨州給舒保派援軍?」
細作當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托明阿卻是呵呵一笑,冷笑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擺明了就是想讓舒保白白送死,也根本就信不過舒保。」
武慶等將恍然大悟,托明阿則又得意說道:「如果本帥所料不差,舒保那個狗奴才主動渡過白河北上,不是被吳賊所逼,就是知道援軍無望,賭氣帶著軍隊來和我們拼命,想單獨和我們打上一仗向吳超越狗賊表忠心,讓吳賊知道他是真心歸順。」
「托軍門高明,肯定是這樣。」副將惠成趕緊拍了一個馬屁,又獰笑說道:「不過也沒多少關係,不管是舒保那個狗奴才是被逼著來的,還是來和我們拼命向吳賊表忠心的,都沒什麼關係。如果他知道他的帳下,有多少滿蒙將領早就暗中聯絡我們要投降……,呵呵,他的臉色一定會非常難看。」
托明阿麾下眾將一起瘋狂大笑,托明阿也是得意微笑,然後才吩咐道:「傳令前軍馬隊,騎兵下馬步行,節約馬力。再給後隊的陳金綬和鞠殿華繼續全速南下,今天傍晚之前,一定要殺到樊城過夜!」
清軍眾將歡呼唱諾,立即依令而行,托明阿則是得意的眺望南方,眼中仿佛已經看到了舒保軍眾將爭先恐後臨陣倒戈的精彩畫面。
兩支軍隊一支北上一支南下,互相努力之下,午時剛過時,舒保軍和托明阿軍便在白河東岸碰上了頭。結果步騎混雜的舒保軍立即排兵布陣,準備戰鬥,全是騎兵的托明阿軍也沒有立即發起衝鋒,只是一邊迅速備戰,一邊派了一名使者手打白旗南下,跑到舒保軍陣前來招降。
「叛賊舒保,我家托軍門寬宏大度,給你最後一個懸崖勒馬的機會!放下武器投降,饒你不死!如若不然……!」
大喊到這裡,清軍使者頓了一頓,又大吼道:「惠成惠將軍要我問問你,可還記得鄖陽總兵瞿騰龍的寶刀?瞿將軍被長毛殺害後,惠將軍抓到了那個長毛,親手用瞿將軍的寶刀把那個長毛的心挖出來報仇!那把寶刀一直佩帶在惠將軍身上,今天你要是再執迷不悟,惠將軍就會象上次一樣,親手用那把刀把你心挖出來!」
「呸!」舒保重重吐了一口濃痰,大吼道:「回去告訴托明阿,僧格林沁那個老雜碎勾結朝廷奸臣,殺害肅中堂,毀傷先皇靈柩,老子無論如何要親手宰了他為先皇報仇,出老子受的窩囊氣!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助紂為虐,遲早個個死無葬身之地!聰明的話,馬上放下武器投降,不然老子一聲令下,個個在劫難逃!」
不明白舒保帶著兩千步騎來戰托明阿的五千鐵騎怎麼還有這樣的自信,清軍使者只能是執行第二個任務,衝著舒保麾下的滿蒙將領大喊道:「八旗好男兒們,吳超越犯上作亂起兵造反,遲早死無全屍!舒保狗奴才逼著你們和吳超越一起造反,是把你們往死路上領,現在托軍門的大軍已到,用不著客氣了,馬上砍死舒保,率軍投降,托軍門一律既往不咎,還重重有賞!重重有賞!」
托明阿和惠成等清軍將領所期盼的情景沒有出現,舒保軍中本應該爭先恐後倒戈投降的滿蒙將領就好象沒聽到清軍的招降一樣,全都是目視前方,神情一個賽一個的堅定鄭重,仿佛全都忘記了一見到清軍就砍死舒保投降的打算——也看都不敢看一眼舒保本部騎兵手中的史密斯左輪槍,還有舒保親信木拉奇軍中的擲彈筒。
最後,一個曾經給托明阿獻過請降書的滿人將領為了表忠,還乾脆拍馬衝到陣前,手起刀落一刀砍死了清軍使者,換來了舒保軍中的歡呼雀躍,還有舒保的連連點頭。
見使者被殺,勃然大怒的托明阿當然是立即命令惠成率軍發起衝鋒,正面衝擊舒保軍的前方步兵橫隊,心理優勢十分明顯的惠成也馬上帶著兩千騎兵俯衝而上,嚎叫著氣勢洶洶的殺向舒保軍正面。托明阿則得意舉起望遠鏡,獰笑著觀察衝鋒效果,眼中也再次浮現了舒保軍將領士卒爭先恐後倒戈的美妙畫面。然而,托明阿臉上的獰笑,卻很快就凝固了……
讓托明阿表情凝固的,當然是舒保軍陣地前突然出現的五十架擲彈筒,托明阿在天津時不但見過吳軍使用的擲彈筒,還親手摸過仔細看過,也曾厚著臉皮向吳超越討要過,只是因為吳軍當時總共只有八十架擲彈筒才沒能如願。所以這會看到舒保軍一口氣直接擺出了整整五十架擲彈筒後,托明阿當然馬上就傻了眼睛,脫口說道:「怎麼可能?舒保的軍隊大部分是滿蒙旗人,吳超越會捨得給他裝備這麼多擲彈筒?」
震驚之餘,反應還算快的托明阿很快就回過神來,也趕緊就大吼道:「快敲鑼,叫惠成馬上撤回來!別白白送死!」
晚了,吳超越特意派給舒保的吳軍技術兵,已經一起把炮彈裝進了改進過多次的擲彈筒了,拉動底部皮帶擊發底火了,輕微的爆炸聲中,五十枚小型苦味酸炮彈呼嘯飛出,呈拋物線打進了清軍騎兵的人群密集處,而此時此刻,清軍騎兵的前隊,才剛衝到舒保軍陣前的兩百米處,連想開槍射擊吳軍炮手都做不到。
猛烈的爆炸聲當然隨之在清軍騎兵隊伍中接二連三的響起,彈片橫飛,火光四射,人仰馬翻,清軍騎兵的慘叫和戰馬的長嘶此起彼伏,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躺下兩三百人。而吳軍技術兵則面無表情,向機械一樣的又把炮彈裝入炮身,拉繩擊發,炮彈接連飛出,更多的爆炸聲和清軍士兵的慘叫聲也迅速的響徹雲霄。
接連不斷的苦味酸炮彈爆炸中,清軍騎兵血肉飛濺,前摔後仰,鬼哭狼嚎,胯下戰馬不是慘嘶倒地,就是血肉模糊的發足疾奔,逃得到處都是。見此情景,在後方觀戰的清軍騎兵當然是個個面無人色,牙關打顫,這邊舒保麾下的許多滿蒙將領士兵也是紛紛心驚肉跳,無不慶幸自己站對了位置跟對了人——不然這些炮彈說不定就是打到自己頭上了。
面對著以前在夢裡都不敢想像的吳軍炮火密度,率先發起衝鋒的兩千清軍騎兵當然是在頃刻之間就土崩瓦解,受驚的戰馬四處奔逃,大部分還直接掉頭沖向了托明阿的後隊。好歹也算吃過見過的托明阿不敢怠慢,為了不被驚馬的馬蹄踩成肉醬,只能是掉頭就往來路狂奔逃命,清軍眾將紛紛率軍效仿,舒保則是毫不猶豫的率領麾下僅有的一千二百餘騎發起追擊,把步兵留給親信木拉奇率領尾隨。
到了這個時候,自然輪到舒保軍騎兵裝備的史密斯左輪槍大顯身手的時刻,騎兵追擊中,裝備著金屬彈殼左輪槍的舒保本部純粹就是無敵的存在,一進射程就開槍射擊,還可以不用裝填彈藥的連續開槍,象點名一樣的接連放翻前方敵人,也徹底粉碎了清軍騎兵一度試圖發起的反擊,把托明阿愛將武慶擊落馬下。餘下的舒保軍騎兵則一邊羨慕的看著同伴手裡的騎兵戰利器,一邊嚎叫著大打順風仗,提著馬刀象砍瓜切菜一樣的砍殺心膽具裂的清軍騎兵,為了表忠心和撈功勞,還一個比一個砍得狠,剁得凶。
最後,還是在北逃迎住了隨後尾隨而來的步兵大隊後,清軍騎兵才靠著步兵的掩護獲得喘息機會,逃在最前面的托明阿一邊命令步兵結陣攔截舒保軍追兵,一邊帶著騎兵敗軍繞過步兵陣地,妄圖收攏敗兵發起反擊。
戰場經驗豐富的舒保當然沒有傻到帶著騎兵去硬沖清軍的步兵嚴陣,勒住馬頭收攏軍隊後,舒保先是觀察了一下戰場形勢,然後果斷命令投彈手向前,輪流向清軍的步兵陣地投擲手雷,炸亂清軍步兵的防禦陣形。而再接著,當看到舒保軍騎兵象不要錢一樣的把大量手雷砸進清軍步兵陣地後,托明阿也頓時就帶著哭腔嚎叫了起來,「舒保是吳超越的小舅子?他軍隊裡怎麼能有這麼多好東西?」
步兵方陣能夠抗住騎兵衝鋒的唯一竅門就是隊形密集,越密集效果越好,然而在舒保軍接二連三砸來的手雷彈面前,密集的隊形自然就成了清軍步兵的噩夢,幾乎每一枚手雷彈落地炸開,直接就能放翻一大片人,帶著七八個甚至十幾個清軍步兵的小命,舒保軍騎兵也只用了三輪投彈,就把托明阿麾下大將鞠殿華精心布置的步兵防馬陣炸得七零八落,此前在剿捻戰場上從沒見過手雷彈的河南地方軍隊士卒心膽俱裂,爭先恐後的撒腿逃命,眨眼之間就前隊大亂。
沒有了嚴密隊形的步兵在騎兵面前自然是和待宰豬羊沒有多大區別,舒保再一聲令下時,一千多騎兵一起發足衝鋒,就象燒紅的刀子插進奶酪一樣,輕而易舉的就把清軍步兵陣地扎了一個對穿,繼而又直接殺向剛剛整隊完畢的清軍騎兵,二話不說又是先拋出一波手雷。
「這仗怎麼打?沒法打!」
終於體會到了此前一再被吳軍用先進武器完虐的太平軍心情,托明阿也只能是繼續拍馬北逃,扔下步兵和無數的糧草輜重大踏步逃向新野,舒保則紅著眼睛帶領騎兵緊追不捨,口中不斷大吼,「清君側!殺僧格林沁狗雜碎!清君側,殺僧格林沁!狗雜碎!」
最後,還是在狼狽奔逃回了新野城中閉城自保之後,連江寧將軍大旗都丟了的托明阿才總算是找到了一個立足之地,趕緊收攏殘兵敗將準備守城。舒保則也因為城牆阻攔,加上天色已經全黑,不得不退回去與步兵會合,給了托明阿稍微喘氣的機會。
然而很快的,托明阿就開始後悔自己沒有在舒保撤走後立即出城北逃了,因為才第二天正午,舒保軍的步騎軍隊就已經捲土重來,迅速在新野城外構築起營地,打造攻城武器準備發起攻城。結果托明阿也立即被逼到了進退兩難的地步,出城交戰肯定打不過,逃吧,殺紅了眼睛的舒保肯定會全力追殺,就算吃不掉托明阿的敗兵,也至少能把托明阿殺一個元氣大傷。迫於無奈,托明阿只能是選擇繼續守城,準備看準了機會再率軍出城北逃。
時隔僅兩天,托明阿為這個決定悔青了腸子,也終於明白了吳超越為什麼不在棗陽就地調動駐軍給舒保幫忙,而是偏偏要從幾百里外的隨州抽調軍隊給舒保增援——因為吳超越親自下令從隨州調來的兩千軍隊,不但有兩個營裝備著擊針槍,還帶有五門後裝線膛炮和五門曲射臼炮,以及二十門攻城重炮!
再所以,在城牆上用望遠鏡看到了吳軍援軍的武器裝備後,托明阿也再一次眼淚汪汪的哀嚎起來,「舒保狗奴才,沒聽說你姐你妹嫁給吳超越啊?那個狗賊昨就這麼信任你?給你這麼多好武器?」
「托軍門,怎麼辦?是不是繼續守城?」
「守你娘個頭守!守得住不?英蘭坡那個狗奴才那還有援軍派給我們?留在城裡等死?!傳令全軍,做好撤退準備,今夜二更,棄城突圍!」
與絕望哀號的托明阿相反,舒保當然是喜出望外的迎接了這支吳軍精銳的到來,和統率這支吳軍的聶士成得力助手劉盛休沒寒暄幾句,就提出不光要拿下新野,還要趁熱打鐵拿下北面的南陽府,為吳軍控制構造更堅厚的北線屏障。
「北上打下南陽?」被職業軍人聶士成一手調教出來的劉盛休有些遲疑,猶豫著說道:「大元帥在給我們的命令上,只是要拿下新野,沒說還要拿下南陽府啊?」
「可大元帥的命令上,也沒說不許我們乘機拿下南陽啊?」同為老實人的舒保在這方面倒是會鑽點空子,又拍著胸口說道:「劉兄弟放心,北上南陽,我的弟兄當先鋒,你押陣!」
「劉將軍放心,我們打先鋒!」舒保麾下那些滿蒙將領也爭著搶著說道:「你的步兵只管負責押陣運糧草,當先鋒打野戰這些事,只管交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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