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吳超越打著清君側的無恥旗號起兵之後,京城政變集團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莫過於就是火線任命駱秉章為山東巡撫,接替才幹平庸的清盛主持山東戰局,負責防範太平軍的北伐大軍。
駱秉章也不堪是在歷史上幹掉石達開的狠人,上任之後雷厲風行,迅速鼓動山東士紳地主組建起了好幾支山東團練參與戰鬥,又奏請滿清朝廷重新啟用因為丟失徐州而獲罪的清軍悍將袁保恆和張國梁等人,委之心腹重任,敲骨吸髓的盤剝百姓弄來錢糧組建新軍,交給袁保恆和張國梁等得力戰將訓練指揮,幾乎是在眨眼之間就給山東守軍弄出了近萬預備隊,大為緩解了齊魯清軍主帥勝保所承受的壓力。
與此同時,駱秉章又針對華北平原地勢開闊的特點,極力勸說勝保避敵鋒芒,儘量減少與太平軍的野外決戰,主張以堅城重鎮與太平軍正面抗衡,輔之以騎兵騷擾太平軍的糧道運輸隊。而勝保接受了駱秉章的建議後,很快就靠著優勢騎兵兩次偷襲太平軍的運糧隊得手,給糧草軍需全靠陸路補給的石達開帶來極大困擾,也成功的拖慢了太平軍的北上速度,給了駱秉章構築和加固黃河舊道防線的時間。
除此之外,駱秉章還做了兩件事,第一就是拼命收買山東境內多如牛毛的小股農民起義軍,利用山東起義軍和太平軍之間的地域矛盾和利益衝突,鼓動他們騷擾太平軍換取榮華富貴。第二則是通過各種渠道大肆散播謠言,誣稱楊秀清發起北伐不過是借刀殺人,借清軍之手削弱和除掉曾經與他有隙的石達開,拼命渙散太平軍的軍心,打擊和動搖太平軍的鬥志。
還別說,駱秉章這幾手真的收到了不小的效果,加上太平軍的精銳老卒經過多次稀釋後的戰鬥力下降,看清楚拜上帝教的邪教本質後的信仰崩塌,以及清軍逐漸適應了太平軍拿手的地穴攻城戰術,找到了以深壕灌水和地脈勘探等應對克制手段,太平軍的北上速度果然放緩了許多,光是打一個兗州城就花了太平軍兩個多月的時間。而等太平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拿下兗州後,清軍早已在北面的泰安府構建起了一道鐵牆鐵壁,逼得石達開只能是放棄取道兗州府城直搗濟南的既定計劃,改為分兵進取東平和沂州,攻打濟南兩翼之清軍,企圖引誘清軍分兵迎擊,然後再以主力直搗濟南。
石達開的無奈之舉讓他的克星駱秉章簡直就是欣喜若狂,以至於收到這個消息之後,駱秉章都跳了起來高呼天佑大清和山東有救!然後駱秉章毫不遲疑,馬上拉著勝保加強西線防禦,全力堅守東平、東阿和平陰等地。另一邊故意放鬆東線,讓太平軍偏師可以輕鬆攻入沂州,繼而又準備把太平軍誘入青州。同時去文滿清朝廷,請求節制目前已經北撤到蓬萊的清軍紅單船隊吳全美部…………
…………
山東清軍的活躍表現和太平軍北伐軍的進展不利,當然給了滿清朝廷以喘息之機,也給了直隸清軍主帥僧王爺可以吹牛顯擺的機會,讓僧王爺可以在京城裡對山東戰場指手畫腳,今天埋怨駱秉章無能,明天譴責勝保不中用,吹噓說如果換成自己去山東主持平叛,早就能把山東境內的長毛殺光宰絕,也早就把石達開的腦袋砍下來掛在轅門上示眾。
然而對僧王爺來說很可惜,除了受制於他的滿蒙八旗將領別無選擇之外,別說是慈安、慈禧和鬼子六等人了,就是和他關係良好的惠老王爺綿愉都不是很愛聽他的吹噓,所以僧王爺也沒什麼選擇,想過足嘴癮就只能是儘可能呆在他的指揮部豐臺大營里,折磨他那幫可憐的部下。
「狗屁的誘敵深入,海陸夾擊,放著我們大清的滿蒙鐵騎不知道善用,只想投機取巧,朝廷把那麼多軍隊交給敗保和駱秉章,真是白瞎了,白瞎了。」
這天,和往常一樣,僧王爺照樣是在中軍大營里唾沫橫飛的指責勝保和駱秉章無能,折磨他的心腹愛將慶祺和那馬善等人。結果就在慶祺和那馬善等滿蒙將領耳朵快被磨出老繭的時候,救星出現——帳外有親兵稟報,說是僧王軍士卒在大沽口發現了秘密潛逃回直隸的湖北學政廉兆綸,結果廉兆綸不但沒跑沒逃,還主動要求拜見舊交僧王爺,還說有機密大事要向僧王爺稟報。
「廉兆綸?那個狗奴才不是隨著吳超越狗賊起兵造反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僧王爺聞報一楞,因為僧王爺不但的確和廉兆綸是舊交,還因為廉兆綸不但書法極好,還懂一些騎射兵法,與僧王爺話語多有投機,勉強算是半個知己。這會聽說廉兆綸歸來,僧王爺當然也沒猶豫,馬上就下令把五花大綁的廉兆綸押進中軍大帳親自審問,並且才和廉兆綸一見面就拍著桌子吼道:「大膽逆賊,夥同吳超越狗賊起兵謀逆,虧你還敢回來!你可知罪?!」
「王爺恕罪,下官知罪。」廉兆綸倒也坦白,馬上就向僧王爺雙膝跪下磕頭認罪,又說道:「但是僧王爺,下官當時也是別無選擇,吳賊執刀威逼,下官若是不從,必然被吳賊所害,下官全是不得已才被迫從賊啊。」
「住口!」僧王爺怒吼道:「你這個貪生怕死的鼠輩,身為朝廷命官,在吳逆狗賊謀反時不思以命相拼,還有臉在本王面前狡辯!」
「王爺,當時在場的不是吳超越狗賊的心腹親信,就是他的幫凶走狗,下官就是想和他拼命也拼不過啊。」廉兆綸流下了眼淚,磕頭說道:「下官當時也不是沒想過罵賊而死,以報君恩,可是下官又覺得太不值得,覺得自己應該留下有用之身,設法幫助朝廷剪除吳逆,平定賊軍,這才不得不忍氣吞聲,不得不屈身侍賊啊!」
流著眼淚,廉兆綸拼命磕頭,痛哭說道:「下官也知道,現在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去從逆之罪了,下官別無所求,只求王爺能在把下官明正典刑之前,讓下官先把我在湖北掌握的賊情向朝廷一一奏報,幫助朝廷掌握一些吳逆虛實,聊報大清國恩於萬一,這樣下官就算到了九泉之下面見大清列代先皇,也可以有一個交代了。」
見廉兆綸悔罪之意甚是誠懇,又知道廉兆綸與吳超越共事時沒有什麼深交,僧王爺這才稍抑怒火,改口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
「是逆賊吳超越派下官回來的。」廉兆綸如實答道:「吳賊知道下官是順天府人,家眷多在老家寧河(今天津寧河區),有牽掛在身,便扣押下官的幼弟廉兆惠為人質,許給下官重賞,命令下官假裝逃回北方,讓下官返回京城為他充當內應,刺探京城軍情。」
「還有。」廉兆綸又補充道:「吳超越狗賊還知道下官與王爺你小有交情,讓下官不惜代價混進你的幕府,為你充當幕僚,乘機為他收集朝廷軍機。下官牽掛家中老小,又因為在湖北不得吳賊信任,無法為朝廷收集更多吳賊軍情,便一咬牙答應了吳賊,乘機脫身歸來。」
「狗雜碎!奸賊!」僧王爺咬牙切齒,心裡卻多少有些得意——這起碼證明吳超越還是十分重視僧王爺的。
「對了。」廉兆綸趕緊又補充道:「吳賊還交給了罪臣一道密信,要下官設法交給兩宮太后,交代絕不許任何人知道那道密信的存在。」
「密信在那裡?」
僧王爺趕緊問,廉兆綸也馬上回答就在自己懷裡,僧王爺的親兵上前搜身時,果然從廉兆綸懷裡找到了一道信封空白的書信,僧王爺接過一看見封口處被火漆密封,多少遲疑了一下,然後馬上又靈機一動,一邊不著痕跡的捏碎火漆,一邊沖廉兆綸呵斥道:「你是幹什麼吃的?一道書信都不能保管好,火漆怎麼是碎的?」
把弄碎火漆的黑鍋扣在了廉兆綸頭上後,僧王爺再不客氣,立即抽出了其中的信箋打開細看,然後很自然的,看著看著,被吳超越點名要腦袋的僧王爺臉色就開始變了,心裡也多少有些打顫了,暗道:「如果兩位太后為了安撫吳超越狗賊,真要本王的腦袋,本王怎麼辦?」
想到這個問題,僧王爺下意識的還想把書信撕碎,然而剛撕開一個小口子,僧王爺卻又猛然打住,因為僧王爺又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自己撕掉這道書信容易,吳超越再找人代筆寫一道同樣的書信更加容易,到時候只要同樣的書信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落入慈安和慈禧手中,自己的寶貴小命說不定還更懸乎——到時候連提前預警的時間都沒有。
又盤算了片刻後,一向愛護自己小命的僧王爺很快做出了一個吳超越預料中的決定,先是派人把廉兆綸暫時拘押,然後立即打馬進城,直奔惠親王府找到同樣被吳超越點名要腦袋的惠老王爺綿愉,把書信交給惠老王爺觀看。結果惠老王爺見了難免也有些心驚肉跳,與僧王爺稍一商議就派人請來了鬼子六,讓同樣被吳超越點名索要小命的鬼子六觀看這張催命符。
精明過人的鬼子六當然要比惠老王爺和僧王爺冷靜得多,看到吳超越的書信雖然也有些震驚,可還是十分冷靜的向僧王爺問起書信的來源,然後又問了廉兆綸脫身歸來的原因。再然後,鬼子六隻稍一盤算,馬上就說道:「離間計,很粗淺的離間計。」
「不過也夠陰險的。」鬼子六又補充道:「吳超越狗賊還有個目的是想誘使我們處死廉兆綸,警告西南諸省仍然心向朝廷的大清官員,堵死他們的退路。」
「這話怎麼說?」惠老王爺有些疑惑的問道。
「很簡單,吳賊早就看出廉兆綸不是真心臣服於他,把他強行留在湖北不但起不了任何作用,相反還有可能成為他的隱患。」
鬼子六輕描淡寫的回答道:「所以吳賊就乾脆來了順水推舟,故意派廉兆綸回京行離間計,讓肯定靠不住的廉兆綸把這道書信交給我們,挑撥我們和兩宮皇太后之間的關係。也順便讓廉兆綸觸怒我們和兩宮太后,誘使我們替他除掉廉兆綸。而且對他來說,我們中他的奸計固然最好,不中他的計也無所謂,他根本就毫無損失。」
「奸詐狗賊!」僧王爺和惠老王爺異口同聲的罵了一句,然後惠老王爺又問道:「恭王爺,那這道書信怎麼辦?」
「當然是毀……。」
鬼子六話到嘴邊又突然打住,因為鬼子六也和僧王爺一樣想起了那個要命問題——如果吳超越鐵了心要假裝談判誘使慈安和慈禧砍了自己,那再想寫一道同樣的書信送到慈安和慈禧面前其實難度並不大,到時候慈安和慈禧如果有什麼動搖,自己可是連提前有所提防都做不到。
所以,及時閉上了嘴巴之後,鬼子六甚至還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是不是借著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兩宮皇太后的態度?看她們會不會動搖?如果她們真有這樣的打算,我們起碼也可以提前有所防範啊?」
離間計最噁心人的地方就是難以破解,還是越聰明的人越容易中計,所以即便明知道吳超越是在挑撥是非,在關乎自己小命的情況下,鬼子六還是忍不住生出了謹慎為上的念頭。最後再加上湖北學政廉兆綸千里歸來這樣的大事不大可能瞞得過兩宮太后的耳目,鬼子六遲疑了再三之後,還是改口說道:「先別急著毀掉,把五王爺和七王爺請來,還有把桂中堂和曹中堂請來,我們一起商議一下再說。」
傍晚時分,同樣被吳超越列為政變禍首的桂良、曹毓英和惇王爺、醇王爺四人先後應邀來到惠王府,結果也是在眾人都到齊之後,鬼子六才把吳超越寫給慈安和慈禧的密信拿了出來,與眾禍首一起商量對策。
知道了書信內容後,桂良和曹毓英兩個軍機大臣還好點,心裡再是心驚肉跳,臉上也至少保持了神色如常,然而惇王爺和醇王爺就那麼沉得住氣了,一起怒吼道:「吳超越狗賊,竟然敢挑撥離間,逼著兩位太后對我們不利?!」
「五哥七弟說得對,這的確是挑撥離間,但也是最有效的挑撥離間。」鬼子六陰森森的說道:「兩位皇太后倘若動搖,只怕我們七人,個個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桂良和曹毓英微微點頭,因為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如果慈安和慈禧真的動搖,決心要把他們當做替罪羊討好吳超越,要想收拾他們就是在說句話和在詔書上蓋一個章的問題,到時候他們還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這時,被吳超越點名貶為庶人的惇王爺也提出要毀掉書信,結果不用鬼子六開口,僧王爺和桂良等人馬上就說道:「王爺,燒了這道信沒用,吳超越那個狗賊如果鐵了心要逼兩宮太后處死我們,有的是辦法再把一道同樣的書信送到兩宮太后面前。」
惇王爺一想也是,這才訕訕閉上嘴巴,結果那邊一直沒說話的醇王爺卻是心中一動,驚叫道:「糟了!說不定兩位太后已經收到這樣的書信了!」
「七弟,何出此言?」鬼子六大驚問道。
「就在昨天,西太后的弟弟桂祥進了宮,見到了西太后。」醇王爺趕緊回答道:「因為我是領侍衛內大臣,所以知道這件事,不過當時我沒多想,還以為只是桂祥那個廢物又跑去求西太后接濟,就沒阻攔。」
在場的政變七禍首沒有一個不知道吳超越和惠征家的關係,也沒有一個不知道吳超越曾經兩次救過惠征的命,還在上海也順手救過桂祥一次小命,所以聽到了醇王爺的介紹後,鬼子六等六人沒有一個不是臉上變色,比較廢物的惠老王爺和僧王爺更是臉色開始發灰,雙腿開始有些打顫。
最能沉得住氣的當然是恭王爺鬼子六,盤算了片刻之後,鬼子六咬牙說道:「看來,我們只能是找兩宮太后攤牌了,明天我們七人一起入宮拜見兩位太后,把這道書信呈給她們,看她們是什麼反應!」
「王爺,這樣做,是不是太直接了?」桂良遲疑著問道。
「只能這麼直接。」鬼子六的聲音陰冷,說道:「乘著現在吳超越狗賊還沒開始北伐,長毛也被駱秉章和勝保暫時擋在山東,文祥去香港向英國人求援也還暫時沒有消息,不然的話,如果局勢再出現對朝廷不利的變化,我們的腦袋和官職爵位可都保不住了。」
「王爺,那我們怎麼說?」曹毓英問道。
「就說如果處置我們真能換來吳超越狗賊的罷兵臣服,那就請兩宮太后准吳超越所請。」鬼子六淡淡的說道:「賜死我和惠王爺、僧王爺,發配你和桂中堂,革除五哥的王爵,讓七弟回家閉門讀書。」
曹毓英和桂良等人精一起點頭,知道鬼子六是要逼慈安和慈禧明發詔書,向全天下承諾絕不與吳超越展開和談。僧王爺則是心驚肉跳,暗道:「六王爺這麼做是不是太冒險了?如果兩宮太后真答應了怎麼辦?或者兩宮太后要打個折扣怎麼辦?本王既是和吳超越狗奴才不共戴天,舒保那個狗奴才也象發瘋一樣的要找本王算帳,兩宮太后再怎麼打折扣本王的腦袋也保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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