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了,只能是冒險北上洧川更換裝備了。」
這是許州清軍文武老大托明阿和沈葆楨在無可奈何下得出的一致結論,而更悲慘的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同時對河南清軍的戰鬥力也缺乏信心,托明阿和沈葆楨還得絞盡腦汁的想出一個既不引起吳軍警覺,保證能有數量足夠的軍隊北上去換裝武器,同時還得確保許州重鎮不至於被吳軍乘機攻破的三全辦法。
還好,托明阿麾下的軍隊廢歸廢,數量倒是還算足夠,綠營兵加上團練有六千多,騎兵如果加上隨時可以抽調北上的郾城清軍騎兵也有四千來人,主力大部北上換裝,另一部分會同團練堅守工事完善的許州幾天時間也應該還有點把握,兵力調配上還不至於出現捉襟見肘。
鑑於這些情況,沈葆楨精心給托明阿設計了一個北上換裝的巧妙計劃,先故意抽調郾城的清軍騎兵北上假意回援許州,屆時吳軍肯定會出兵攔截,到時候托明阿就乘機率領準備換裝的清軍主力出城,假意接應郾城騎兵,再遭到攔截後,托明阿就故意詐敗帶著郾城騎兵北逃到洧川換裝。
「這麼做有三個好處。」
沈葆楨給托明阿講解自己的計劃道:「第一是我們的主力北上洧川合情合理,曾國荃逆賊那怕是諸葛孔明轉世,也絕對猜不到我們詐敗北上是為了給主力換裝武器,不但不會全力追殺到底,還一定會覺得攻打許州肯定更加容易。」
「第二是乘機試探曾國荃賊軍的武器裝備和戰鬥力,讓我們換裝後起反擊時可以做到心中有數。」
「第三就是引誘曾國荃逆賊乘機全力攻打許州城,利用許州城的堅固城防工事消耗他的武器彈藥和兵力,這麼做雖然對我們來說也有一點風險,不過我們的主力只要動作快點,更換了裝備立即南下回援許州城,那就不但許州城繼續安然無恙,我們換裝後的主力還可以在戰場上給吳賊一個驚喜。」
琢磨了不少時間,實在想不出比沈葆楨這個辦法更靠譜的主意,已經對沈葆楨的錦囊妙計沒有多少信心的托明阿別無選擇,也只好給了沈葆楨最後一次機會。然而就在托明阿和沈葆楨討論安排那些軍隊北上換裝和留下什麼軍隊守衛許州城的時候,門外卻突然衝進來了一個斥候,還沒來得及行禮就喜氣洋洋的大喊道:「稟軍門,大喜!吳賊軍隊正在拔營,有撤退跡象!」
「什麼?吳賊要退兵?!」
托明阿和沈葆楨驚喜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起脫口問道:「探清楚了沒有?吳賊真在拔營撤退?!」
「千真萬確!」報信的斥候歡天喜地的答道:「小的在遠處親眼看到,吳樓的吳賊軍隊正在把糧草輜重裝車,也沒再繼續攻打我們的城外據點,還有宋莊那邊的吳賊軍隊也是如此,逆賊舒保還已經親自帶著騎兵出營集結,準備出。」
萬沒想到自己們的運氣能有這麼好,大喜過望的托明阿和沈葆楨當然是在第一時間衝上了許州南門,舉起望遠鏡向南張望。結果還別說,託了地勢開闊的福,托明阿和沈葆楨還真的馬上看到吳樓那一帶的空地上白帽密集,出現了大量的輜重車輛,很明顯是剛放棄了營地正在集結的吳軍曾國荃部。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托明阿放聲狂笑,「沒想到吳賊竟然會主動撤退,這下子本軍門就再沒什麼擔心的了。」
「吳賊怎麼會突然撤退?是後方突然出了什麼問題?還是又在耍什麼花招?」
沈葆楨則是對吳軍的突然棄營撤退之舉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考慮到吳軍突然撤退後給自軍留下的充裕空間和時間,沈葆楨還是和托明阿一樣的笑容滿面,捋須微笑道:「但沒關係,只要多給我們一點時間就行,只要多給我們一點時間就行。」
捨不得錯過親眼目睹吳軍突然撤退的美妙景象,托明阿和沈葆楨當然都留在了城牆上繼續觀望,然而看著看著,托明阿和沈葆楨就逐漸現有些不對了——集結成軍後的曾國荃軍,並沒有直接南下撤走,而是選擇了東進去宋莊與舒保會師。
隱約覺得不妙,托明阿和沈葆楨自然又沿著城牆一路東進,跟著吳軍隊伍的腳步繼續觀察,接著很快的,托明阿和沈葆楨就逐漸有些臉色蒼白了——與舒保軍會師之後,吳軍竟然以舒保軍為開路先鋒,繞過了許州城的東南角北上,還直接沖向了穎河渡口的方向。而親眼確認了這一點後,沈葆楨和托明阿還異口同聲的怒吼了一句,「剛才是那個王八蛋說吳逆賊軍放棄營地,是準備撤退南下的?!」
「曾國荃逆賊瘋了?他繞過許州城直接北上是去幹什麼?準備打開封?他不怕我們斷他的糧道?」
許州知州陳肇鏞也大聲驚叫,不明白曾國荃為什麼會突然選擇孤軍深入,不過陳肇鏞這句話里倒是有一點說對了——曾國荃的確不怕許州清軍斷自己的糧道,因為曾國荃軍北上的目標,並不是距離遙遠並且肯定難打的中原重鎮開封城,只是一座在戰前吳軍和清軍誰都沒有關心過的縣級小城…………
…………
「快!快!快!加快度!我們收到準確消息,京城亂黨給許州亂黨軍隊送來的軍餉銀子,現在就在洧川城裡,北上打下洧川,劫到亂黨軍餉!人人都有重賞!弟兄們,財的機會來了,加快度啊!」
陳肇鏞也說錯了一點,不是曾國荃瘋,而是曾國荃軍的上上下下都已經瘋狂了,甚至就連隱藏著眾多二五仔的吳軍舒保部上下,都是象瘋一樣的大步北上,急匆匆的趕往洧川搶劫清軍『餉銀』。以至於在攜帶著重型裝備北渡穎水之時,連同隨軍民夫在內總兵力過六千人的曾國荃和舒保兩軍,僅僅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全部渡過了穎水,然後毫不猶豫的大踏步北上。
當然,也有一些比較冷靜和理智吳軍將士不敢相信自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能無意中把清軍好幾個月積欠軍餉和新年犒賞恰好堵在路上,對洧川城裡是否真有清軍餉銀持保留態度。不過當後方突然出來了托明阿親自率軍出城北上的消息探報後,這些冷靜理智的吳軍將領士兵也開始瘋了……
「絕對錯不了!被堵在洧川城裡的亂黨輜重隊,絕對押送的是亂黨餉銀!不然托明阿那個縮頭烏龜絕對不會急成這樣!弟兄們,快啊,財的機會來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說得再準確不過,在搶劫清軍軍餉的誘惑下,以步兵為主的新湘軍將士楞是紅著眼睛跑出了和騎兵差不多的度,而受命殿後的湘軍倪桂部,更是咬緊牙關在穎水渡口用火繩槍把清軍騎兵打得不敢抬頭,逼著清軍騎兵只能是跑到了下游遠處的渡口渡河,這才勉強踏上了北岸的土地。
大規模的馬拉松賽跑就此展開,靠著提前出的優勢,吳軍主力腳步不停的沖在前面,而清軍騎兵靠著戰馬之力,快馬加鞭的緊追不捨,逐漸拉近與吳軍之間的距離,一前一後的全都是直撲洧川,一起爭奪搶先渡過洧河占據先機的機會。
畢竟是騎兵,吳軍步兵的度再快也絕不可能跑不得過戰馬,快要抵達董村鎮時,清軍騎兵終於還是追上了吳軍的尾巴。不過還好,曾國荃還有一支比較靠譜的騎兵友軍,現情況不妙,沖在前面的舒保馬上就帶著吳軍騎兵掉頭殺了回來,迎頭痛擊托明阿和惠成率領的清軍騎兵。
結果也是到了開打的時候,舒保才愕然現自己竟然無意中迎來了夢寐以求的機會——與嚴重威脅河南吳軍補給線的托明阿所部騎兵主力野外決戰!接著更讓舒保笑得合不攏嘴的是,因為要和吳軍步兵保持同步行動,吳軍騎兵之前並沒有全前進,無論戰馬還是士兵都還有相當充足的余理。而清軍騎兵已經保持了好幾十里路的高衝鋒前進,人力馬力都已經嚴重下降,作戰狀態遠不及吳軍騎兵那麼理想。所以……,所以和僧王爺關係很好的托明阿就又一次被舒保抽了一個滿地找牙。
迎面對沖,兩軍都用火繩槍對射倒是各有千秋,各有死傷斬獲,然而到了短兵相接時,已經用實際行動換得了吳越大量彈藥補給的舒保軍騎兵則是立即占據了絕對上風,裝備著史密斯手槍的舒保本隊騎兵左右開弓,不斷精確射擊幾米十幾米內的清軍騎兵,把那些正準備掄刀子的清軍騎兵打得人仰馬翻,鬼哭狼嚎。餘下還沒資格裝備左輪槍的吳軍騎兵雖然內部二五仔眾多,然而到了以命相搏的生死戰場上,卻還是不敢有半點的手軟,揮舞著馬刀把已經被手槍射亂的清軍騎兵砍得血肉飛濺,倒地不絕。
現情況不妙,托明阿一度試圖擺脫舒保的糾纏迂迴北上,然而受限於戰馬體力的下降,清軍騎兵卻始終無法做到這點,體力處於上風的吳軍騎兵一直在清軍的騎兵大隊中衝突不絕,把清軍騎兵的隊列攪得一片大亂,還一直盯著托明阿的帥旗不放,活捉托明阿的吼叫聲也開始出現。
與此同時,乘著吳軍騎兵戰住清軍追兵的機會,吳軍步兵大隊已然衝到了洧川城旁邊的洧河渡口,而儘管河上的木質橋樑已經被驚慌失措的洧川清軍點燃,吳軍將士卻還是頂煙冒火的直接衝上了橋,一邊開槍射擊一邊滅火搶占橋樑,還有不少吳軍士卒乾脆在大雪天裡直接跳進洧河淌水過河,向亂成一團的北岸清軍起衝鋒。
畢竟是以民兵團練為主力的地方清軍,激戰還不到半個小時,吳軍步兵就成功奪占了水流緩慢的洧河渡口,也勉強保住了河上的木橋,然後立即一邊渡河一邊搭建浮橋,運送輜重過河。而此時此刻,天色才剛傍晚。
銀子的力量確實不小,儘管吳軍步兵大隊過河之後天色已然全黑,托明阿率領的清軍騎兵也被舒保殺得潰敗而逃,吳軍將士大可以休息一個晚上再起攻城。可是收到了倪桂派人送來的軍情急報,知道了許州的清軍步兵大隊也在全向洧川趕來的情況後,以曾國荃為的湘軍群匪還是沒有半點的猶豫,不顧軍隊疲憊,馬上就向洧川小城的南門起了猛攻,還毫不客氣的動用了火炮攻城。
槍聲炮聲震耳欲聾,激戰中,經驗豐富的湘軍老人雖然很快就現敵人的火力似乎有些過於強大,然而聯想到城裡目前囤積的無數『餉銀』,湘軍眾人也就沒有任何的奇怪,相反還衝殺得更加猛烈和堅決,那怕城門甬道已經被洧川清軍匆匆堵死導致直接炸開城門的戰術失效都沒有放棄攻城,繼續以槍炮掩護工兵在城牆上直接挖坑埋藥,前仆後繼,士氣如虹。
終於,經過一番拋頭顱灑熱血的艱辛努力之後,苦味酸炸藥終於還是埋到了城牆上新挖出來的洞穴里,點火引爆後,此前河南清軍根本沒怎麼重視過的洧川老舊城牆也應聲倒塌,露出了一個五六丈寬的大口子。湘軍士卒歡呼著衝鋒入城,曾國荃和蔣益澧等湘軍群匪也歡呼著擁抱在了一起,「財了!這下子大財了!」
絕望的托明阿並沒有完全死心,仍然向吳軍控制的洧河渡口起了一次亡命衝鋒,然而很可惜,托明阿很快就現,他最害怕的吳軍快射火槍果然還是出現在了曾國荃軍中,也出現在了攔截他的渡口戰場上。在射當世第一的擊針槍面前,衝進河裡艱難淌水前進的清軍騎兵自然成了活靶子,最終仍然還是沒能衝過洧河,還死傷了更多對吳軍補給線威脅最大的清軍騎兵。
「皇上,太后,奴才有罪!奴才無能!奴才沒用!你們辛辛苦苦給奴才送來這麼多的洋人軍火,奴才竟然連看都沒看到,就讓吳逆賊軍搶走了!奴才該死!奴才罪該萬死啊——!」
托明阿在洧河南岸撕心裂肺的絕望號哭時,曾國荃也面容古怪的看到了清軍輜重隊馬料包下隱藏的真正貨物,與蔣益澧和張詩日等湘軍匪面面相覷之餘,曾國荃還咬著牙齒向自己的愛將李臣典問道:「祥雲,你在許州的時候,說用什麼打賭亂黨輜重隊運送的是軍餉來著?」
「這……,末將有罪,末將猜錯了,胡說八道。」李臣典滿臉尷尬的請罪,然後又指著那些軍火說道:「不過九將軍,我們也不是白辛苦一趟,你看劫到這麼多的軍火,我們今天也不算白賣命了。而且這些洋槍洋彈還都是好東西,有一種洋槍連吳大帥那裡都沒有。」
「可我怎麼向將士交代?!」曾國荃咆哮道:「我答應過全軍將士,今天打下洧川劫到亂黨軍餉,每人至少賞十兩銀子!先進城的那個營賞金加倍,今天受傷和陣亡的撫恤因子也一律加倍!這筆錢誰出?!」
「這……,末將不知道了。」李臣典哭喪著臉回答,還又想出了一個十分天才的主意,說道:「九帥,要不這樣,派個人問問亂黨軍隊那邊,看他們願不願意花銀子把這批軍火贖回去。你看亂黨軍隊今天急成這樣,他們絕對能出高價!」
「放你娘的狗臭屁!趕快帶上你的人,全城搜殺那些帶著洋槍跑的京城亂黨賊兵,一定要把他們帶走的洋槍追回來,尤其是我們從沒見過這種新洋槍!少一支,今天答應賞給弟兄們的銀子,老子叫你一個人出!」
一腳把李臣典踢出去追殺殘敵後,曾國荃這才又轉過身來,拿起一支連吳軍主力都沒有裝備過的俄國主戰步槍里治步槍翻看,臉上神情複雜,半晌後,曾國荃才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音,喃喃道:「軍餉銀子?也不錯,李臣典這個小色鬼沒這麼胡說八道,老子的部下還真不會這麼賣力,老子也不會下定決心臨時來打這座洧川小破城,劫到這批有銀子也買不到的洋人軍火。」
值得一提的是,戰後通過舒保軍中的內奸知道了事情經過後,托明阿當場就吐了血,再次撕心裂肺的慘叫,「早知道你們是要搶銀子的話,我給你們銀子啊!我不要銀子,我只要軍火!只要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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