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書寫好了,但是如何送出去交給馬丁和雒魏林等神父卻成了一個問題,雖然看守吳家祖孫的差役都是吳健彰的舊部,多少念點舊情,明里暗裡對吳家祖孫頗有照顧,但他們不管是給吳家祖孫送飯還是送水,翁心存的戈什哈都警惕的在旁邊守著,不讓吳家祖孫有絲毫和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其中一個差役因為和吳健彰多說了兩句話,還挨了那戈什哈的呵斥,那些差役即便有心想給吳家祖孫幫忙,也因此而有心無力。
差役指望不上,吳家祖孫就只能指望自家的狗腿子來探望時行事,此外吳超越還認為以自己和洋人的交情,怎麼都會有幾個洋神父會來探監——最起碼馬丁和雒魏林等神父應該會來,到時候直接用英語說話還連請人送信的麻煩都省了。然而令吳健彰和吳超越憤怒的是,第二天的上午時分,確實有差役把一些衣服飯菜送進柴房裡,說是吳家下人送的,但是吳健彰祖孫要求與家中下人見面,卻遭到了翁心存的戈什哈的斷然拒絕,「不行!欽差大人有令,為防止串供,在你們的案子審結之前,不許任何外面的人與你們見面!」
「那我們的家裡怎麼辦?」吳超越憤怒問道:「我和我爺爺都被你們關了,家裡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你不讓我們和家裡人見面,我們交代安頓家裡的事?」
「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那戈什哈板著臉回答,然後重重關上柴房門,任由吳超越在柴房裡再怎麼的叫嚷都不理會。
吳超越知道叫也是白叫,所以發泄了一通怒火就自行閉嘴不再浪費力氣,同時吳超越也並沒有怎麼擔心,知道起碼還有和洋人朋友見面的機會——翁心存從京城帶來這些狗奴才敢阻攔吳府下人,卻未必有膽量阻攔洋人。可是讓吳超越疑惑和不解的是,也不知道是洋人不講義氣還是已經把自己忘了,從上午一直等到下午,居然楞是沒有一個洋朋友來探望自己。
隨著窗外太陽的逐漸偏西,原本還是胸有成竹的吳超越難免有些逐漸焦急起來,怕的就是無法把求援信送出去,可是又徹底的束手無策。然而當吳超越不知第幾次趴到了窗戶上向外張望時,兩個熟悉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了院中,一個是已經和吳超越結下大仇的翁同龢,另外一個卻是吳超越此前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人——周秀英!
周秀英似乎是被翁同龢領進來的,翁同龢開口命令打開柴房門後,此前那個在吳家祖孫面前愛理不理的戈什哈也馬上點頭哈腰的答應,手腳飛快的立即開門,再接著,差點和吳超越合法滾床單的周秀英也提著一個竹籃子出現在了吳家祖孫的面前。
看到周秀英突然出現,不要說吳超越了,就是吳健彰都忍不住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驚叫問道:「周姑娘,你怎麼會來看我們?」
周秀英重新恢復了以前對吳超越專用的冰冷神色,也不吭聲,只是慢慢的從竹籃里拿出了一盤做好的魚,還有幾個包子,一一放在吳健彰和吳超越的面前,然後才對吳超越說道:「不嫌寒酸的話,吃吧,這件事是我家對不起你們,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明白告訴你,我事前不知道,我如果知道,肯定會反對我爹這麼做!」
「世妹,你這話什麼意思?」吳超越滿頭霧水的問道。
周秀英俏臉上的神情冰冷依舊,冷冷說道:「源叔今天早上去找我爹拼命,他們打架的時候我才知道,是我爹從源叔那裡騙到了你和洋人合夥建廠的罪證,又把那個罪證送給了袁縣令,這件事是我爹做了缺德事,他對不起你,我替他向你賠罪,也明白告訴你,我之前不知道!我雖然討厭你,但我還不屑做這樣的事!」
吳健彰和吳超越終於恍然大悟了,慶幸不是得力走狗劉麗川出賣自家之餘,對周秀英的周立春難免又咬牙切齒起來。而周秀英又說道:「你應該謝謝這位翁公子,如果不是我正好在門前遇到了他,否則我連進都進不來。如果你還有機會出來,要象他一樣多做點好事,少仗著有洋鬼子撐腰狐假虎威!」
「我向他學?中國沒有兩支北洋水師讓他和我一起敗!」
吳超越心中怒吼,憤怒去看翁同龢時,翁同龢則是俊臉上微笑依舊,倚著柴房門框微笑說道:「吳少爺,用不著客氣,不管怎麼說,這位周姑娘與我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幫個小忙舉手之勞,用不著道謝。」
「你這個偽君子恐怕是想讓她親眼看看,得罪了你是有什麼下場吧?」吳超越毫不客氣的直接指出翁同龢的真正用意,又說道:「實話告訴你,你的目的算是達到了,而且效果還比你想像的好,因為周姑娘不但是我的朋友,還曾經和我相過親,只是有緣無份才沒有結成伴侶。但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這件事鹿死誰手,還沒有最後結果!」
聽到吳超越的話,翁同龢的眼睛頓時更亮了,心中也更得意了,周秀英卻是破天荒的在吳超越面前小臉一紅,把臉稍微扭開,說道:「都過去的事了,還提起來做什麼?我的話說完了,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你們保重。」
「世妹,等等!」
好不容易能和外人見面的吳超越趕緊叫住周秀英,已經在轉身的周秀英重新回過神來,疑惑吳超越還有什麼事時,吳超越卻又有些猶豫,遲疑是否應該把求援大事託付給周秀英。但稍一盤算後,吳超越又立即下定了決心,暗道:「天色已經不早,恐怕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不管這個暴躁丫頭是否靠得住,我都只能賭一把!」
拿定了主意,吳超越剛想伸手入懷去拿那道求援信,卻又發現翁同龢始終都在目光炯炯的注意著自己,根本找不到機會,同時周秀英也再次催促吳超越有話快說。情急之下,吳超越靈機一動,突然上前一步走近周秀英,神情異常莊重的溫和說道:「秀英,有句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了,那天源叔安排你和我相親,其實我心裡是一百個一萬個願意,願意和你成親,娶你為妻!」
聽到這話,周秀英的俏臉直接就紅到了脖子根,飛快把臉扭開,強作平靜的說道:「我說過,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你不要再提了!」
「世妹!」吳超越也很會作死,明知道周秀英的小辣椒性格,卻仍然還是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周秀英,飛快說道:「世妹,等我出去後,你嫁給我好嗎?」
如吳超越所料,他突然張臂抱住了周秀英後,遵循非禮勿視的偽君子翁同龢果然下意識的轉身,把臉扭開不看這一不雅舉動,也是乘著這個機會,吳超越飛快從懷裡拿出了那道求援信,更加飛快的塞進了周秀英的衣領里。結果也很自然的,羞得臉頰滾燙的周秀英在奮力推開了吳超越後,二話不說一腳就把吳超越踹了一個五腳朝天,然後一邊捂著臉飛奔出去,一邊大罵道:「淫賊!我嫁雞嫁狗都不會嫁給你!」
「世妹,求你件事!」吳超越趕緊衝著周秀英的背影大喊道:「去碼頭上找那些洋神父,請他們想辦法救我!」
羞得無地自容的周秀英根本就沒搭理吳超越,捂著臉腳步不停的直接衝出了後院,翁同龢則是笑得連肚子都疼了,沖吳超越笑道:「吳少爺,在下真是開眼界了,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求親的。可惜啊,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將來你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也難說了。」
說罷,翁同龢親手關上了柴房門,命令戈什哈仔細鎖好,吳健彰則在柴房裡攙起孫子,低聲誇獎寶貝孫子聰明——因為角度和道德問題,吳健彰可是把寶貝孫子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的。而誇獎過後,吳健彰又忍不住低笑說道:「小兔崽子,膽子夠大,竟然敢把書信塞進那裡。老實告訴爺爺,占到人家便宜沒有?」
「沒有,衣服太緊了。」吳超越如實回答,還埋怨道:「不知冷熱,這麼大熱的天,把衣服穿那麼緊做什麼?挨一腳真不划算!」
…………
吳超越在柴房裡埋怨周秀英把衣服穿得太緊,連竹籃都忘記拿的周秀英卻是在想把吳超越千刀萬剮了,捂著滾燙的臉頰衝出了海關衙門,好不容易在街邊找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喘了許久的粗氣,周秀英這才把雙手從臉上放下,衝著旁邊的牆壁拳打腳踢,不斷暗罵,「淫賊!登徒子!你給我等著,等有機會,看我怎麼剝你的皮!」
罵著罵著,之前因為太過害羞而忘記的周秀英這才想起,本應該和她合法滾床單的吳超越似乎向她懷裡塞了什麼東西,紅著臉在內衣里摸了摸,周秀英很快就從懷裡摸出了那道用鮮血寫成的求援信。看到手帕上那些不認識的洋文,又想起吳超越最後那句話,周秀英也終於明白了吳超越的真正用意——想請她幫忙給洋人送信。
明白歸明白,一想到吳超越剛才對她的輕薄擁抱,怒氣未消的周秀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都不想就把那道血書摔在了地上,暗罵道:「淫賊,占了我便宜,還想讓我幫你送信,你做夢!」
又踢了那血書一腳後,周秀英轉身就走,然而走得幾步後,周秀英卻又突然想起了剛才與吳家祖孫見面的情景,也想起了她與吳超越的種種往事,更想起了吳超越剛才對她那番深情款款的告白……
「其實,他也不算壞到家,借洋人的威風欺負人,也是那些人先招惹他,平時他從沒幹過這樣的事。他還幫碼頭上的窮工人多掙錢,還想幫我們青埔的鄉親找事做。還有,這次也是因為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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