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花廳中的桌案被撤掉,成了宴會場所。
這次何宜、岳正等中書舍人也要被帶走,跟著皇帝去玉泉山新齊王府處理政務。
朱祁鈺已經徹底不打算回來了,而是學陶淵明,歸園田居,做個隱士去。
縱情山水、躬耕田園,一來可以陶冶情操、怡情怡性,二來也可以順道挑戰一下嘉靖和萬曆。
作為一個皇帝,朱祁鈺在生活上絕對是足夠清靜無為、恬淡節儉了。就連這次宴會的廚子,都是從武定侯府借來的。
好在武定侯府興盛了數十年,底蘊深厚,參加宴會的眾人都對菜色讚不絕口。
朱祁鈺環顧了一圈,自己的執政班底今天基本到齊了:文臣裡面,閣臣和尚書有陳循、王文、周忱、羅通、江淵、何文淵、俞士悅。中年人有徐有貞和陳鑒。
年輕人里,何宜、黃溥、練綱、徐正、黃鑒、岳正。
老中青三代十幾個人,就是皇帝的文臣班底了。
朱祁鈺覺得這些文臣已經夠用了,以後再收人就是等明年的殿試了。景泰朝的第一批進士,那才是真正屬於朱祁鈺的天子門生。
再看外戚,有武定侯郭昌、文信侯郭聰,以及胡安、胡瑄、吳忠、吳安、吳誠這五位舅舅。
武將勛貴里,有安國公徐亨、曹國公李璇、成山侯王通,以及趙瑄、劉昌等人。
朱祁鈺挨個巡視一遍,滿意地點點頭:這是一個三十人左右的初創團隊,也是自己起家的核心班底。
最近幾年要做的,就是把這些人維護好,然後再讓他們去好好替自己幹活。
眾人一邊吃,一邊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南方的苗亂。
朱祁鈺向眾人問道:「你們都說說,這個苗亂應該怎麼平啊。如今北方暫時不會再有新的大戰了。
但是南方那邊,又是苗亂,又是民變。從麓川之役開始,南方已經亂了十幾年了,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現在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花一年時間,鎮壓掉眼前的叛亂,然後結束戰爭。全國進入休養生息之中。
另一種是再咬牙堅持幾年,一勞永逸地根除苗人作亂的隱患。
今天大家暢所欲言,都談談自己的想法。」
聽到皇帝拋出這個議題,在場眾人可就不困了。
這涉及到了景泰朝政,到底是先軍後民,還是先民後軍的問題。
在場的文臣,肯定是害怕皇帝又要搞先軍政治。
在正統朝,朱祁鎮剛剛親政時,朝堂上便有此爭論。
最終,朱祁鎮選擇了先軍政治,在內重用鐵桿親信王振,在外重用強硬主戰的王驥,連續征伐十年,然後大明的局勢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文武百官對王振的不滿,更多的是來自於他的強硬主戰,損耗國力。真正個人恩怨的成分,其實並不多。
陳循、王文等閣臣相互交流幾句,便由陳循代表重臣們給出了明確的態度:「啟稟陛下,南方之所以混亂到如此不堪的程度,就是因為太上皇當政時,執意徹底掃平麓川,連續三次出動主力大軍,十年間對南方各省不斷地徵調攤派,勞民傷財。
百姓實在不堪忍受,所以才奮起反抗。
如果陛下繼續連年用兵,那百姓還是會起來反抗的,也不知道南方什麼時候才能徹底恢復太平。
是以臣等認為,還是應該在今年便結束戰事,讓大軍班師回朝。」
朱祁鈺又看向其他文臣,本以為文臣里不會有不同的聲音,哪知徐有貞站起來回道:「陛下,臣不認同陳閣老的想法。
苗人與朝廷的矛盾,由來已久。這次苗亂,聚集了二十多萬叛逆,一年之內很難徹底平定。
就算這次靖遠伯能率大軍將其鎮壓下去,隨後只要大軍一旦離開,苗人必定復叛。
若不設法徹底根除,接下來的幾十年時間裡,苗亂一定會反反覆覆,折騰的朝廷不得安生。
所以臣建議鎮壓了這一撥叛亂之後,留下十萬大軍,持續清剿。
而且要增加招撫力度,以剿為主,招降為輔。並築長城,將生苗與熟苗及漢人徹底隔離開來。」
朱祁鈺點點頭,再看向勛貴們。勛貴們態度也不一致,徐亨、范廣主張息兵班師,將重心放在構筑北方長城防線上。王通則希望繼續在南方用兵,徹底根除苗亂隱患後,立即布置收復交趾。
營州衛的大將們卻是無可無不可,非常的佛系。
眾人爭論地異常激烈。
朱祁鈺見此情景,卻大感欣慰。這是近來少有的純粹政見之爭,之前一直都是上皇派和親君派鬥來鬥去,也怪無聊的。
經過半個時辰的爭論,西花廳中終於安靜了下來。既然誰都說服不了誰,那就只有恭請聖裁了。
朱祁鈺無奈地朝眾人笑道:「等這一撥叛亂鎮壓下去,令靖遠伯和寧陽侯暫時班師吧。
不過明軍主力不用回北京了,還是就近在南京休整吧。
然後由靖遠伯這位兵部尚書,和于謙這位南京兵部尚書,共同整頓南京京營。
景泰朝前三年,各省要輪流免稅免賦免徭役。這期間如果再讓明軍主力持續不斷地作戰,朝廷實在是吃不消。
所以,朕制定的戰略就是,景泰朝前面三年,南邊調集大軍,快刀斬亂麻,儘早結束戰事;北邊打造長城防線,堵截蒙古諸部,並儘快迎回太上皇。
三年之後,派出十萬大軍,剿撫並用,徹底根除苗亂。景泰五年,另派十五萬大軍,南下收復交趾。」
聽到這話,一眾文臣便開始相互觀望,皇帝的戰略,其他的都能接受,但是這個派十五萬大軍南下收復交趾,是不是有點草率了?要知道宣宗當國時,明軍在交趾可是被打得滿地找牙啊。
於是陳循站出來,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收復交趾之事,是不是再從長計議一下?」
朱祁鈺聞言,有些氣憤地回道:「總說這個話題也實在沒有意思,朕再強調一遍:太祖建立大明,是受天之命,驅除韃虜,恢復中華衣冠、重塑漢室江山。
我們大明繼承的是漢祚、漢祚、漢祚。
那些狗屁不通的大元、大宋,和我們大明有什麼關係,我們承襲他們?丟不丟人?
恢復漢室江山,才是我們大明的正統性來源。
收復不了交趾這一省的漢土,我就是昏君,你們就全是奸臣。」
皇帝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人敢再說什麼了。在場大臣都明白這話中的含意,皇帝指桑罵槐,就差直說宣宗是昏君,三楊是奸臣了。
在沒有了胡濙、王直、于謙之後,也沒大臣想反駁皇帝了。在場眾人早就被宣宗和三楊留下的爛攤子折騰夠了。
而朱祁鈺則繼續哪壺不開提哪壺:「哪位愛卿願意替朕去重置東勝衛、開平衛?誰去替朕重建大寧都司,收攏朵顏三衛?誰去替朕重振奴兒干都司?」
這又是太宗皇帝的好聖孫留下的三個大爛攤子,景泰君臣還得去給他擦屁股。
朱祁鈺話音剛落,許英最先站出來回道:「陛下,臣請命去大寧,為陛下收伏朵顏三衛。」
朱祁鈺聞言,滿意地點點頭。
范廣也站了出來:「陛下,末將願去替陛下重振奴兒干都司。」
朱祁鈺聞言,更加滿意。
徐亨則站出來,要求去重建東勝、開平兩衛。
朱祁鈺搖搖頭:「安國公得替朕坐鎮京師,不能去邊疆。這兩衛我還沒想好讓誰去,回頭再說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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