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向朱文芳親身示範如何籠絡大臣,其中最關鍵的,就是要讓大臣有安全感。
這也是朱祁鈺通過琢磨大明的歷史得到的教訓,反面例子,明後期有倆二百五,加起來正好是五百:一個崇禎帝朱由檢,被東林黨用捧殺的方式架到明君聖主的位置上,以致走火入魔,非要殺什麼魏忠賢。
得到的結果,就是下面的太監、錦衣衛全都不敢再給皇帝賣命。
另一個是正德帝朱厚照,更誇張,把劉瑾給凌遲了,據說割了四千二百刀,超過了東林大佬鄭鄤的三千六百刀。
這騷操作簡直令人目瞪口呆、瞠目結舌。
做事這麼任性,朱厚照兩次落水,莫名其妙死掉,也就不是很冤枉了。
所以朱祁鈺一直以來給朱文芳灌輸的思想,就是自己的親信一定要死保,哪怕朝野上下給的壓力再大,都得咬牙頂住,絕對不能後退半步。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上上下下都盯著呢,你要是頂不住壓力,後退妥協了,得,那就是大崩潰、全完蛋。
敵人會覺得你外強中乾、軟弱可欺;中立的人會覺得風向有變;自己人會認為你罩不住了。
作為老大,罩不住小弟,那老大就做到頭了啊,這是多麼樸素的道理。
朱厚照把自己的頭馬劉瑾剮了四千多刀,真是令人驚嘆的腦迴路。朱厚照不被後宮與文官聯合起來弄死,天理都不容。
朱祁鈺也生怕朱文芳被繞進去,做皇帝一定得保自己的親信,也得保替自己賣命的大臣。
眼下的李秉,雖然不是親信,也是被動給皇家賣了次命,但還是必須得給他安置得妥妥噹噹的,要讓滿朝文武都知道,跟著皇帝走是不會有錯的。
酒過三巡,朱祁鈺對李秉笑道:「山西還不安穩,得有勞愛卿再做三四年巡撫,之後我安排你做刑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你在外為官多年,也該回京城來了。」
李秉聞言大喜,皇帝親自給出仕途安排,是非常少見的情況,對大臣來說是十分榮耀的事情。
朱祁鈺又補充道:「通過查抄山西這些士紳豪強的家產田地,朝廷獲得了大量田產。我需要你把這些土地通過置換的方式,合併成整塊整塊連成片的田莊。
然後把這些莊田交給屯衛耕種。」
李秉乍一聽有些懵,為什麼非要把地連成整片整片的?
朱祁鈺不等李秉發問,主動解釋道:「這是個笨辦法,如果軍屯的耕地,東頭十畝,西頭五畝的,過不了多少年,那些士紳豪強又跑來兼併侵占了。
所以咱們弄幾萬畝地在一起連成片,然後圈起來給屯衛耕種。
士紳豪強再來搶就沒那麼容易了,起碼非常扎眼,沒辦法零敲碎打、步步蠶食了。
這就跟赤壁之戰時曹操的鐵鎖連環似的,一艘船停在江上搖晃,把幾百艘船並在一起就不搖晃了。」
李秉心中暗嘆:果然好處沒有白拿的,這又是個勞心勞力、極為繁瑣的差事。而且這個辦法又蠢又笨,一點都不高雅。
朱祁鈺也知道李秉在心裡正埋汰自己呢,但是無所謂了,到了今天這一步,這差事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朱祁鈺又補充道:「以後宣府、大同各自新建一個戶部的中轉倉庫,山西每年征納的糧草,全部納入宣府、大同的新倉庫。
然後大同向東勝等衛轉輸糧草,宣府向開平等衛轉輸糧草。
我們要建立一整套制度,徹底把東勝和開平發展起來,免得後世再出現放棄東勝、開平的那個啥。」
至於『那個啥』指的是啥,朱祁鈺很想說放棄東勝、開平的皇帝、輔臣們都是二百五,但念及這事太宗也幹了,便沒好意思說出口。
李秉也不知道說什麼,朱祁鈺繼續畫餅:「從陝西到甘肅再到哈密,正在修建直道。我最近天天在家裡思考大明的戰略格局,我就想到,應該再修一條從宣府到開平,然後向北貫穿呼倫貝爾草原的直道。
沿途修建城池、堡壘、驛站。這樣朝廷大軍能夠在宣府、開平與呼倫貝爾草原之間快速機動,糧草軍械也可以迅速調配。
如此一來,可以把東蒙古牢牢控制在手中,同時還方便商賈去開平做生意。
用咱們景泰朝改良的開中法,鼓勵商人運糧食去開平,咱們給他們鹽引,給他們在開平城中免稅交易的資格。
把民間的積極性調動起來,開平才能長久保持繁榮,減少朝廷補貼開平的負擔。
避免開平成為朝廷的累贅,後世之君臣也就不會再輕易棄守了。」
朱祁鈺的心病,就是生怕後世再出個朱瞻基這樣的英明神武宣廟大皇帝,這裡扔了不心疼,那裡棄了無所謂;這裡不是傳統漢地,那裡沒有統治價值,想想都要命,這可是我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日不落帝國啊。
這一頓飯,李秉聽著皇帝東拉西扯吹半天,大體上了解到皇帝的意圖了。
差事雖然聽起來有點難,做起來也一點都不簡單,但勉強還能接受。考慮到皇帝信義無雙、言出發行,三年之後便有刑部尚書與東閣大學士之位,李秉認為這買賣不虧。
聊完正事,宴席繼續。李秉性格比較悶,也不怎麼主動說話。君臣在聊政事,林香玉跟凝香也不插話,朱祁鈺只能自己主導話題了,於是又對王善笑道:
「去年山西那幫豪強失了智,竟然刺殺巡撫車隊。全賴先生之力,才得以保全眾官吏無恙,這是大功一件,須得重賞才是。
我打算將開平設州,隸屬宣府管轄。就有勞先生去做知州,開平是與蒙古人貿易往來的重鎮,希望先生好好為朝廷經營。」
王善大喜,忙要跪下謝恩。
朱祁鈺連連擺手:「今天是家宴,先生不必客氣了。來,說完正事了,咱們繼續喝。」
王善心中可高興壞了,知州可是從五品,而且還隸屬宣府。因為進入景泰朝,宣府被皇帝划進了北直隸,所以如今開平也屬直隸了。
北直隸的州,雖然在塞外,但也比普通州地位更高一些。
最關鍵的是,開平的生意很大。蒙古人與內地貿易,如今主要就靠開平、大寧、廣寧這幾個地方。
這個做好了,很容易出政績。
交待完正事,林香玉跟凝香開始殷勤勸酒,又喝了半日才散。
走的時候,是朱文芳親自送李秉、王善出府。兩人坐上車,都已有些醉。李秉對王善的態度比原來又客氣三分,剛剛太子一直送到大門口,明顯不是看自己的面子。一個巡撫兼侍郎,又沒什麼蓋世奇功,還不值得監國太子親自相送。
在李秉心目中,王善的形象變得無比高大:來的時候,最受寵的兩位皇妃親自接;走的時候,監國太子親自送。宴會之中,皇帝頻頻敬酒,還給從七品縣令躍升到從五品的知州。聖眷之隆,令人瞠目結舌。
卻說朱祁鈺也喝美了,回到合歡殿中,上了榻往床邊一靠,搖頭晃腦等著喝進口蜂蜜水。
凝香嗔怪道:「夫君怎么喝這麼多?」
朱祁鈺攤攤手:「今天我不是在給你們姐妹撐面子嘛,誰知道他們那麼能喝啊。
王善以前就是做生意的,他能喝我不怪他。伱說李秉不聲不響,看著跟個大清官似的,怎麼也這麼能喝呢。」
凝香安慰道:「他們可能是硬挺著吧,回去就該吐了。」
朱祁鈺點點頭:「那還行,我心裡還好受點。接下來宴請勛貴、宴請咱們的親軍武將時,我就不這么喝了。知道明顯喝不過這幫武將,咱就避而不戰了。」
凝香揶揄道:「夫君可真狡猾,這是看人下菜、欺軟怕硬、靈活應變、能屈能伸,倒省得怕有人真把您給灌醉了。」
「沒辦法,跟大臣們不耍點心眼怎麼行。」
「那您老實交待,跟妃子們耍心眼了沒有?」
朱祁鈺又點點頭:「耍了,耍了,想把女人哄住,不耍心眼更不行。不過說實話,我就只跟你和顰兒耍心眼了,雪兒、汐兒、玲瓏是上趕著願意對我百依百順的。
剩下那十個,耍不耍心眼,她們跟我也不合拍。」
林香玉在一旁勸道:「其實夫君多用點心思,她們十個也能愛戀夫君。」
朱祁鈺擺擺手:「我從來不舔女人,再說女人有三五個就足夠了,多了我也不需要。」
凝香一臉詫異地問道:「您從來不舔女人?怎麼睜著大眼睛說瞎話呢!」
朱祁鈺笑道:「我說的是那種舔,不是你想的那種舔。你想的那種舔可以,但我說的那種舔不行。」
「可見今天是喝美了,怎麼還整上繞口令了。夫君想好明天做什麼了嗎?」
「想好了,明天把馬昂、王越、餘子俊、馬文升叫來,我跟他們聊聊。」
凝香好奇地問道:「跟他們有什麼可聊的?」
「馬昂是甘肅巡撫,王越我打算讓他巡撫東蒙古。叫他們來,是跟他們聊聊如何修建直道。
餘子俊,魔怔人,特別執迷於在邊境修建防禦工事,讓他參與修建直道,那才是真正的物盡其用。馬文升愛好也差不多,不過沒餘子俊這麼魔怔。
再說王越、餘子俊、馬文升都是我嫡親的天子門生,得提攜提攜他們。
你們再把李秉彝給我叫上,這也是我的嫡親門生啊,就因為長相醜陋,當年吏部遲遲不給他派官。
後來我雖然親自關照了,但估計他沒少受到冷遇。所以明天把他請上,我親自給他站站台。」
凝香贊道:「夫君真心善,奴家記得,這事情是吏部遲遲不讓李秉彝出任給事中,最後吏科都給事中張讓實在看不下了,向夫君奏報,您才親自關照的。
張讓就提了這麼一嘴,都好幾年了,您還記著呢啊!」
「嗯,其實好多事情我心裡都記著呢,要不我總是嚷叫心累呢。你們明天準備點禮物賞給他吧,最好是你們新手做的,能穿能戴的,也是個體面。」
凝香好奇地問道:「這也可以嗎,皇貴妃還可以親手做穿戴的東西賞賜給大臣?」
朱祁鈺點點頭,這種事情,先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後例。崇禎朝的狀元劉理順,就收到過崇禎御賜的宮花補子,精緻異常,是皇貴妃田氏親手所繡。
由此可知,皇貴妃親手繡的東西,是可以賜給大臣的。尤其是大臣官服上的補子,繡一塊賜下去最合適,對官員來說,也是莫大的榮耀和體面。
凝香問道:「那送件披風行不行,正好去年年底我們姐妹一口氣給夫君繡了五件,正好明天一人一件,賜給他們吧,也是個心意。」
「嗯嗯,善。讓汐兒過來,我吃口奶,喝口蜜蜂,然後睡覺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受召的五位文臣來到府中,朱祁鈺先拉著他們在青雲閣大談直道工程。
對於直道的修建方式,朱祁鈺又向幾人重新囑咐了一遍:「秦朝那些直道還是修的有些窄了,咱們修寬一點,能修三四丈是最好的了,實在地形不合適,也得修兩丈寬。
咱不僅要行人走馬,還要能讓戰車、重炮在上面通行。
我要的是戰事一起,戰車、重炮、糧草、鎧甲、軍械能源源不斷、暢通無阻地輸送到哈密、吐魯番,甚至再往西的,延伸進帖木兒帝國的領土裡。
當年帖木兒帝國殺了咱大明的使臣,這個仇我還沒報呢。現在他們又攻占了哈密,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位文臣相互對視一眼,大家本來以為皇帝最近消停了,沒想到,跟帖木兒帝國這仇都隔了一百年了,皇帝還記在心裡呢。
朱祁鈺笑道:「你們不要這麼個表情,如今帖木兒帝國那些皇帝和權貴,都是土雞瓦狗、插標賣首之輩而已。咱們還是講直道吧,你們先把表面鬆軟的土挖開,一直挖到堅硬的土層。
然後路兩邊砌上大的石塊,再往路面鋪上一層石塊。
石塊之上,再鋪一層碎石子。
石頭、石子都鋪好後,再鋪一層砂漿。最後反覆壓實、平整。
最好是在路邊種上樹。咱們大明有錢,沿途多建驛站、村莊、客店。多修城池、堡壘、烽火台。
我要通過直道,源源不斷地向西域和北方草原輸送物資,徹底把那些地方控制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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