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柳明如聞晴天霹靂,急得拽住了對方的袖子,「你說這隻老鼠,是因為吃了老太公的藥,才變成這樣?」
李元寶點點頭,認真道:「小相公,人命關天的事情,我可不敢隨便造謠。這老鼠吃了點碗裡的碎藥渣,就變成這樣了。」
「那……」柳明遲疑道,「如果再加一倍的量會怎麼樣?」
「再加一倍的量?」
李元寶將那隻老鼠往地上猛得一摔,指著地上的一灘血跡說道:
「就會變成這樣。」
柳明別過頭去,眉頭緊鎖起來。他聽人說起,老太公年輕時曾經習過武,身體健碩異常。儘管經歷已是花甲之年,可是身體好的時候,每日清晨,還是堅持鍛煉,一套五禽戲和太極拳,打得頗有聲色。
就是這麼一位身體堪比廉頗黃忠的老太公,今年卻突然間病倒,不得不說是十分蹊蹺。
傍晚,夕陽的餘暉照耀在屋內三人的臉膛上,顯得慘紅一片。
「元寶,你說得可是真的?」柳遠志眉頭微蹙,他剛回到家中,便聽到這駭人聽聞。
「二爺,此等人命關天之事,元寶豈敢妄語?」李元寶認真答道。
「若是我爹,不吃這藥,會如何?」柳遠志問道。
李元寶嘆了口氣道,語出驚人道:「那恐怕老太公早就痊癒了,絕對不是現在這副病容。」
柳遠志和柳明聽到這個判斷,都面色一沉。他們以往一直認為,老太公是吃了家裡調和的藥,這才保住了命。但是,按照現在李元寶的說法,這藥反而成為了禍害老太公長期臥床的元兇。
柳明眉頭越發緊皺:「爹,你知道,這平日裡,藥是何人所送?」
柳遠志撓了撓頭皮:「這我平日裡倒是沒注意,好像每次送藥的人都是不一樣的。我以前一直覺得,咱家是開醫堂的,吃自家用藥是最為安全的。沒想到,這後院還會起火!」
「我記得每日晚飯過後,會有人送藥來,咱們就盯著吧。」
「對了……」柳遠志告誡道,「此事……先不要讓你小叔知道,等到查出真相再說。否則這家裡可不太平了。」
柳明點點頭,小叔柳永血氣方剛,嫉惡如仇,是個大孝子,要是知道此事,肯定要提著寶劍發瘋了。
三人決定,就守在窗前,就等今晚送藥的人再過來。
院內日晷銅針的陰影緩慢偏斜,柳明揪著衣袖,焦急地等著。他從未覺得,有任何一個下午比今日更加漫長。
終於等到日落西山,晚飯過後,那送藥的人影終於出現在房門前。那送藥之人剛剛跨進門檻,就感覺脖領後一緊,一股力量把他往外拽了出去。
「哎……哎藥要灑了……誰啊?」那送藥的人慌張喊道,扭頭一看,立即訕笑道,「二爺,原來是二爺您啊。」
「啪!」柳遠志一個耳光抽過來,抽得那僕人連連後退。
那僕人挨打之後,臉漲得通紅:「二爺,你咋打人呢?」
「打你?我還想宰了你呢。你給我過來!」柳遠志拎著對方的脖領,直接拽到了屋子裡。
「你給我跪下!你叫什麼?」
「二爺,小的叫周丙。小的沒做錯什麼啊?」那僕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
「沒做錯什麼?」李元寶一把搶過湯藥,又用之前的方法演示了一遍,然後提溜著抽搐的耗子看著對方,厲聲喝問道:「周丙!你現在明白,做錯了什麼了吧?」
那周丙跪在地上,見此,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他臉色頓時煞白,連聲道:「二爺,明少爺,真的不是我幹得!我就一個僕人,哪裡敢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我家裡還有老母和小兒要撫養……」
那周丙哭天喊地,全身顫抖,滿臉恐懼。
柳明坐在一旁,平靜地看著周丙:「知道你也沒這個膽子,說吧,這藥是誰調的?」
「這……」周丙略帶猶豫。
「你可知道,這是殺人的罪過嗎?還想包庇?你有幾個腦袋可以被砍?」柳明厲聲道。
周丙一聽,連忙匍匐在地,連聲求饒道,「明少爺,我說,我說。這藥……每次都是劉賬房調好後,讓我送過來給二爺的。」
劉賬房?
柳明想到,宗族大會上,那個捧著隱藏賬冊,表情不陰不陽念讀著的老傢伙。
這劉賬房,竟然也參與到這投毒案中來,莫非……
柳明簡直不敢往下想。
柳遠志雙眼噴火,罵道:「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平日裡受到我們柳家的恩惠,現在倒是反過來害咱們家裡人。我一定要將這傢伙千刀萬剮!」
「周丙……」柳明厲聲道,「今日之事,你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回去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現在是你戴罪立功的時候,給我好好表現。」
「是……是。」周丙跪拜在地,「小人一定謹記,謹記。」
「你先回去吧。如果在這裡呆的時間太長,劉賬房會懷疑的。」
周丙想起了什麼,立即跪著又往前蹭了幾步,說道:「小的想起來了,那劉賬房有一處私宅,似乎養著一個女戲子,就在街拐角處。今夜,他很可能在那裡與那戲子私會。二爺,明少爺,你們若是去了那裡,便可尋到他。」
「知道了,你回去吧。」柳明說道。
待周丙走後,柳明手扶木椅扶手,雙眼冒出精光,「爹,元寶,咱們事不宜遲,應馬上將那劉賬房抓過來問話。」
柳遠志稍有遲疑,問道:「小可,這事情,是不是先應稟告官府?」
「爹,這事情我們還沒有掌握足夠證據。官府辦事效率又慢,倘若打草驚蛇,弄不好弄巧成拙。」現在這個費縣縣衙,柳明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他不會貿然告官。
柳遠志點點頭,遇到大事,他還是傾向於聽兒子的。
月下,柳府院內一片寧靜。
北廂房,突然一聲震天動的怒吼,震得樹上的鳥雀四處逃竄。
「男兒何不帶吳鉤——!」
屋內,柳遠志和李元寶緊緊抱住要發狂的柳永,說道:「三變,你要冷靜,冷靜。」
柳永目眥欲裂,怒火中燒道:「國破山河在,現如今,人家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你們別攔著我,我要宰了那劉賬房!」
柳遠志和李元寶一聽,都懊悔不迭,心想還不如不告訴這位大詞人呢。
「把他綁起來!」李元寶咬著嘴唇道,「否則,他要是真一衝動,把劉賬房給宰了,這事情就查不下去了。」
三人又是勸了幾句,無奈那柳永根本不聽,只得動用麻繩捆住了他。
「爹——!孩兒不孝,讓您受苦了!」柳永哭得披頭散髮,聲嘶力竭,整個身子蜷縮在牆角一旁。
他渾身被綁,動憚不得,在地上哭得翻來滾去,傷心至極。
柳明看著有些心酸。雖說,小叔柳永一直遊學四方,常年在外,可是看得出來,他對老太公的感情最為深厚,真是父子連心。
「永叔,你冷靜一下。我們一定會將此事查得水落石出!」柳明蹲下來,安慰著自己的小叔。
「讓我去!」柳永披頭散髮仍舊吼道,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現在的柳永,簡直就是一頭髮狂的雄獅……
「別叫啦,永爺,這外面的人可都聽見啦!」李元寶擔憂道。
「三弟……別鬧騰,先對不住你了。」柳遠志面露悲切,又是金雞獨立,脫下自己的一隻襪子,塞到柳永口中,又使勁一拍,確定那襪子大半部分全都入了柳永的口,使他無法叫喚,這才放心。
「你先在這裡呆一呆,我們去尋那劉賬房問個清楚再說。」柳遠志說道。
「我們走吧!叫上鐵牛!」
……
深夜,烏雲蔽日,大風呼嘯著卷過平谷縣的主街。
主街盡頭的一棟宅院內,劉賬房與一名年輕女子摟摟抱抱著。那名年輕女子,容貌風流,將一串葡萄送到劉賬房口邊,嬌嗔道,「想不到,你原來是個老不正經,專門勾引良家婦女。」
那劉賬房張開嘴將葡萄咽下,咂咂嘴道:「真甜,真甜。你不知道,男人兩大愛好,勸青樓女子上岸,勾引良家婦女下海。」
那女子裝作捶打著對方說道:「你好壞啊。說呀,什麼時候跟人家成親?」
「快了快了,你不是也要給我點準備嘛。」劉賬房將那女子抱起,走到床旁,淫笑道,「我得多準備,準備。」
「你個老色胚!」那女子一邊寬衣解帶一邊笑道。
良宵一刻,熱肉相湊,那劉賬房正要行雲雨之事,卻聽到院中一陣聲響。
「怎麼了?」那女子緊張地坐起來。
「別緊張。」劉賬房坐在床上,靜靜地聽著,說道,「可能是半夜裡一些酒醉之徒走錯門來鬧事的。」
他披上外衣,匆匆下樓,想要一看究竟。
還沒走到樓梯口,忽然感到黑暗中有一股陰風襲來。緊接著,他只感到自己雙腳離地,被人揪住脖領,舉了起來。
他兩腿亂蹬,恐懼地看著面前的這位彪形大漢。
「這位爺,我哪裡惹到您了?」劉賬房求饒道。
「你別惹到我,可是惹到了我後面的公子。」鐵牛往身後一指。
柳明雙手抱胸,冷笑道:「劉賬房,咱們進屋聊聊吧。」
不由分說,那劉賬房連招架之力都沒有,直接被提溜著進了臥房。
進入臥房,見一名婦人披頭散髮坐在床上。
柳遠志諷刺道,「老劉頭,沒想到你還能金屋藏嬌呢?」他眼珠一轉,大聲道:「你們竟敢私通姦情,不怕浸豬籠嗎?」
柳遠志也就是隨口嚇唬一下,可是那年輕婦人卻是嚇得面無血色,立即辯白道:「這位爺,我也是被這劉賬房勾引的……」她立即換了一副面容,指著劉賬房罵道:「劉賬房……你把我掠到這裡來……我要告你姦污了我的清白身子……我要告官府!」
「滾吧,滾吧。」柳遠志吆喝道,「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家男人開的是哪家門面。今天的事,我諒你也不會說出去,快點滾吧。」
「多謝幾位……」那年輕婦人自知理虧,立即整理衣衫跑了出去。
「劉賬房……」柳明看著在角落裡蹲著的這位賬房先生,「你還挺風流的。」
「你們想幹什麼?大半夜的私闖民宅,我可以去官府告你們!」劉賬房倔強道。
「告我們?」柳遠志往對方額頭上來了個爆炒栗子,「你這通姦犯,還要告我們?你知不知道傳出去,把你們這對狗男女浸了豬籠!」
「我……」劉賬房頓時氣焰下來了。
「二爺,咱們對劉賬房這樣太粗莽了。」李元寶皮笑肉不笑地走了過來,「人家好歹也是曾經吃過衙門飯的。」
「那你來,你說怎麼對他?」
李元寶臉帶微笑地走向角落裡的劉賬房,「劉賬房,剛才有些魯莽。」
「還是你這個半路的……」劉賬房說到一半,卻收住了嘴。
「咋不說了?」李元寶看著對方,「我這個半路的賬房先生,是吧。來,半路的賬房先生給你一個問候!」
同為賬房先生,李元寶可知道這個劉賬房一點都看不起自己。此人平日仗著曾經有個秀才身份,見到自己,就以乞丐身份,對自己冷嘲熱諷。
此時,舊仇新仇一起算。
李元寶抬起小腿,就往對方身上跺去。
「哎呦……你怎麼打人?」劉賬房立即用手擋住腦袋。
「我就給你點溫柔的問候!」李元寶使勁往對方身上跺去。
眼看著那劉賬房頭破血流之際,屋內傳來一聲青年的低喝。
「元寶,別把人跺壞了。我們還有事要問。」柳明喝道。他原來覺得,把自己的永叔綁住,算是解除了危險因素。可是這李元寶,出手也挺狠的啊。
不過柳明這麼一句話,讓李元寶立即安靜了下來,他攥著雙拳,站在一旁看著滿臉是血的劉賬房。
「元寶老弟,你的火氣也太大了。」柳遠志勾著對方的肩膀安慰道,「你要是發起脾氣來,除了咱兒子能治住你,其他人估計都不行了。」
「我要告官……告你們濫用私刑……」劉賬房眼淚鼻涕一起流,這副狼狽樣子,全然沒有之前的囂張。
「濫用私刑?」柳明冷笑一聲,「對,我們是毆打了你,可是只要將原由稟告給知縣大人,相信他也會為我們做主。因為……你實在是罪惡當誅!」
柳明雙眼冒火,氣勢逼人。旁邊的齊奎等人感到一陣威壓之感。齊奎等人心裡納了悶了,怎麼這小公子平時和和氣氣的,發起威來比那知縣大老爺卻也不差。
「我……一介良民百姓,何罪之有?」劉賬房辨道。
「李元寶,你給他看看他的罪證。」柳明吩咐道。
那劉賬房見到李元寶,怕他又跺自己,喊道,「你幹什麼?你可別過來!」
李元寶拿出一塊濕手帕,攤開給他看,「你知道,這裡面是什麼?」
劉賬房見那手帕里一團團黑色的渣末,眼瞳微縮,驚異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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