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就聽得院外腳步聲疊起。
一排荷甲重裝步兵小步快跑進來,呈兩排站好。一位點軍校尉,腰佩寶劍,頭戴精鐵帽盔,闊步走了進來。
那些差役見到那步兵的裝扮,全都驚訝至極,有幾個失聲道:「是……州軍?」
州軍來了?
那名校尉凜然有威地掃視著院內,喝令道:「你們竟敢緝捕青州解元?真是大膽包天,趕快給我把木枷撤了。」
那些個差役,看了一眼校尉,又看了一眼楊立武,知道這些自己這些烏合之眾,是拼不過這些上過戰場的州軍的。於是,立即乖乖給柳明鬆了綁。
柳明卸掉木枷,站在校尉身旁,冷冷地看著楊立武。
楊立武臉色微變,堆笑著迎了上去道:「校尉爺,你看看這怎麼話說的,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那校尉冷眼笑道:「你一個九品典史,也想跟本將套近乎?你配嗎?本將,只尊重讀書人。」
此話,帶著極度的輕蔑與不屑,使得楊立武面色慍怒,但他見對方全副武裝,兵員眾多,又壓著怒火不敢發聲。
「楊立武……」那校尉沖天拱手道,「奉知州大人手令,你作奸犯科,辱沒士人,褻瀆公器,草菅人命,罪行累累,現收監入牢,以待上令!」
「什麼?」楊立武一臉地不可置信,「關我?」
「你他娘是皇親貴族關不得嗎?」校尉罵道,「你們這些差役,是自己動手,還是我讓人動手,把你們全關進牢房?」
那幾個差役都是人精,心裡一算,便知輕重。他們臉一變,衝著楊立武罵道:「楊立武,你這個罪魁禍首,當初我們就看不慣你在費縣一手遮天,現在總算有大人給我們主持公道了。」
這些個差役,有的雖受楊立武恩惠,可是也著實受了不少氣。趁此機會,又要好好表現一番,統統迅速地將對方五花大綁起來。更有的平實受欺負,趁此機會,又故意用刀柄碰撞楊立武受傷的右手。
楊立武的右手被人一撞,頓時疼痛無比,瞬間摔倒在地,任由那幾個差役虐待。
「官爺,柳……柳爺!我們把罪犯楊立武給您綁起來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幾位差役擁簇著被綁的楊立武,討好地沖柳明和校尉笑道。
校尉側了側身子,沖柳明笑道:「柳公子,你是知州王大人看中之人,您說說,還有什麼吩咐?」
一名差役用膝蓋猛得一頂楊立武的小腿,迫使他跪倒在柳明跟前。
楊立武跪倒在地,硬撐著昂起頭,滿臉的疑惑,似乎對這天降神兵十分不解。
柳明彎下腰,看著這個曾經瘋狂叫囂的典史,輕聲道:「讀書人沒用是嗎?你可知有句話叫做,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我早在查好平安堂後,就獨自去了知州府,稟明了實情,就是怕萬一何知縣解決不了你。楊立武,你或許在這費縣能夠一手遮天。可是在這青州的地盤上,要想猖狂還是差了些……」
那校尉也附聲道:「沒錯,知州大人對柳解元的斷案能力十分讚賞,命令在下星夜兼程感到費縣,以伺機而動。」
柳明看著跪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楊立武,搖頭道:「你真不該惹讀書人。」
「柳爺,您還有什麼指教?」一名差役應道。
柳明看著天空道:「我聽說,這牢獄裡有什麼站籠,還有水牢。要不,給我們楊大人照顧一下……」
「你們聽到沒有?」校尉揮舞著寶劍喝道:「柳解元的話,你都放在心上沒有?要像伺候親爹一樣,伺候柳解元,明白嗎?」
幾名差役立即點頭稱是。
楊立武心頭一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此時,院外車馬聲響起,一輛馬車在眾多兵甲的護衛下,停在了門口。
一位面相清癯、身材瘦削的朱袍中年官員緩步揭簾下車。
「大人……」柳明立即拱手道。
這位中年官員,自然是知州王素。
在縣衙當差這麼長時間,柳明對於何知縣能否解決掉楊立武,越來越抱著懷疑態度。他不得不改變當初的計劃,繼而尋找更加的援助力量。
當時,何知縣知道平安堂一事後,急著要回縣抓楊立武。自己只得一人孤身去知州府試試運氣。好在,當時解試,自己陰差陽錯,讓楊立武弄出了些名望。那通判汪通先是熱情地見了自己,接著便引薦給王素。
柳明知道,這王素,曾經與范公共同開啟慶曆新政,明察秋毫,嫉惡如仇,絕對不可能與楊立武有什麼瓜葛。況且,對方是青州地頭上最高長官。最後的希望,只能靠他了。
王素聽聞柳明的匯報,隨即派校尉點了二百名兵勇,與柳明趕往費縣。
這就出現了剛剛在院內的一幕。
因此,柳明在與楊立武談判的時候,絲毫不慌張。
王素邁步走近院內,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楊立武,臉色沉道:「費縣官衙,竟出如此巨蛆,本官一定秉公查辦!給我帶下去!」
楊立武此時,已接近昏厥,被人扛起,抬出了院外。
「我們進去吧。」王素對柳明說道。
院內兩排軍士立即高呼,做起了排衙:
「知州大人到!」
王素身著朱袍曲領大袖,腰間佩戴著金魚袋,下裾加橫襴,頭戴長腳幞頭,官威十足。他掀袍邁過門檻入正廳,就見何知縣跪拜在地。
「下官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何知縣聲音顫抖道。
「有失遠迎?」王素冷語道,「何知縣,你覺得,自己的罪就是有失遠迎嗎?」
何知縣跪拜在地,不敢發聲。
此時,院外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那胖胖的吳主簿,急急忙忙趕過來,
「不知道大人駕到……」
王素冷笑一聲:「費縣官場,蠹蟲滿地走,豺狼當道。柳明,此人可信否?」
費縣官場一片昏暗,讓王素無人可信。反而這個柳明,是他唯一能相信之人。
吳主簿聽得出言外之意,立即拱手道:「柳小官人,你快幫老夫說幾句好話?老夫在費縣,可都是一直恪盡職守的,從不做那刁難人的事情。」
柳明笑道:「吳主簿,你是不刁難人,因此你每次都藏在楊立武身後。」他拱手正色道:「王大人,學生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這吳主簿,與那楊立武,乃是一丘之貉。這銀票便是證據。」
柳明沒想到,這平安堂,除了搜到兵器之外,還搜到這位吳大人的幾箱珠寶。真是一箭雙鵰。
王素瀏覽著那些銀票,面色越發難看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我看不用當知府,光你這個主簿,就夠了!」
「當年參知政事范公在位時,恐怕薪俸也沒你這個縣裡的主簿高啊。」王素怒不可歇道,「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我沒想到,在這貧瘠的青州費縣,還有不少難民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倒是出了兩個堪比王公貴族的碩鼠!」
吳主簿臉色蒼白,他心裡懊悔不迭,心想自己一直小心謹慎,凡事都是藏在楊立武身後,也從不直接參與任何違反律法之事。就算上級追究下來,頂多算是一個不管事的和事老。那吳主簿,再過十天,便可致仕回家。他準備帶著幾箱金銀,遠離費縣,到別的縣裡買幾口良田,再買幾個婢女,過過清閒的小日子。可是沒想到,他這修了幾十年的老樹精,卻在柳明這裡翻了船。
吳主簿不甘心地扒住柳明的腳,求饒道:「柳公子,你行行好,替我說幾句話吧。我也是被那楊立武所蒙蔽。」
想到要入獄,養尊處優的吳主簿臉色煞白,他眼淚鼻涕齊流,抱著柳明的腿不放。
柳明心裡一陣慷慨,自嘲道,今日自己可真算抖足了威風。縣裡三位大人,都跪在地上,還有一位扒拉著自己的腿求饒。
柳明厭惡地抖了抖腿,冷聲道:「吳主簿,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這大宋律要罰你。你好自為之吧。」
兩名差役又是架起兩腿發軟的吳主簿,離開了院子。
王素搖搖頭道:「大丈夫敢作敢當,這些個惡吏,也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此時,整個正廳內只剩下三人。
王素坐著,柳明站著,何知縣跪著。
何知縣已經跪得雙腿發麻,卻不敢起身。他的腦袋,緊緊貼在冰冷的青石地板磚上,全身瑟瑟發抖。
如今,費縣衙領頭的三人,已經被端去兩個。自己身為一縣之父母,又怎能脫得了干係。
王素見何知縣跪著,也不去管他,讓下人端來一壺龍井,讓柳明入座,兩人對品起來。
柳明心想,咋又喝茶了?
何知縣請自己喝過,楊立武又與自己喝過。自己的肚子,快成茶壺了。
但是王素邀約,自己只得應著。
三杯茶下肚,柳明發誓一個月之內,不碰茶水。
何知縣還在那裡跪著。
看得出,何知縣的腿因為跪得久了,血液不流通,有些浮腫。他的嘴唇發青,齜牙咧嘴,顯得不好受。
「何知縣……」王素眼皮慢慢抬起,「你可有話要說?」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3s 3.654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