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貿之城一經開建,轟動整個京城。
商賈、流民、販夫走卒、奇巧匠人猶如滾滾洪流,湧向京西之地。
一時之間,京西熱鬧非凡,人滿為患。
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在轟轟烈烈的國貿大基建工程之下,還隱藏著一股足可撼天動地的力量。
墨者!
以裘褐為衣,以跂蹻為服。
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神秘。
嚴苛。
深不可測。
在古老的歷史當中,墨家曾經盛行一時。
但是很快就淹沒在時間長河當中,成為一個傳說。
在此之前,百里苟也是這樣以為的。
甚至於,孔立魔將墨家手令遞到他手中的那一刻,百里苟都在猶疑。
難道那個古老、神秘的組織真的死而未僵?
他放眼望向那座百年荒宅。
斑駁。
破舊。
就如同傳聞中的墨家一樣,轟轟烈烈已經成為曾經,留給後人的只有不盡的唏噓。
吱嘎!
門軸碾動的聲音撕裂了黑夜的寂靜。
大門洞開,卸開了一條縫隙。
百里苟略一遲疑,當即閃身進入。
可是,當他邁步進去的那一刻,瞬時就驚呆了。
占地數畝的巨大院落之中,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影。
他們就像一根根生樁,無聲無息地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無數送葬的紙人一樣。
那一幕令人咋舌。
百里苟頓覺渾身一麻,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進門的那一瞬,所有人影全都齊刷刷地回頭,側目以視。
儘管是在黑暗之中,目不能視物。可是,百里苟仍舊能夠感受到,數百道目光射在他的身上,讓人膽顫。
他腳步一滯,向後瑟縮了一下。
可是此時,背後的大門轟的一聲關閉。
那個開門人朝他一躬,無聲地做了一個清的姿勢。
百里苟猛吞咽了一口,竭力壓制住驚恐的內心,朝著那人指引的方向邁步走去。
所到之處,那些黑影紛紛後退,讓出一條狹窄、幽長的人牆小路來。
所有動作都在無聲無息中完成。
一切都像是墳場裡上演的一場鬼戲。
百里苟忐忑地一步步朝前邁去。
短短半里許路程,他竟仿佛走了整整一夜。
直到邁步走上堂屋台階,一點昏暗如豆的燭光閃進眼睛,百里苟才像又活過來一樣,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回首望去,那些人影仍舊靜靜地佇立在原地,依舊如墳前紙人一樣,一動不動。
紀律嚴苛至斯。
就算是最嚴酷的軍紀,恐怕也難以將人約束到這種程度。
百里苟心底驀的閃出一個念頭。
「難怪歷朝歷代都要死死打壓墨者。」
「僅憑紀律一項,墨者就足可碾壓禁軍。」
「一旦成就規模,那就是一支足可顛覆王朝的力量。」
同時,一抹狂喜瞬間湧上心頭。
「跟這樣的人合作,何愁不能置皇帝小兒於死地!」
一念至此,百里苟眼底浮現出一抹獰笑。
穿過堂屋,進入二進大廳,整個世界瞬間為之一亮。
一排巨大的燈籠將整個甬道照的通亮。
甬道盡頭,就是此次集會所在之地。
此刻。
巨大猶如佛堂的大廳當中,密密麻麻,佇立著足有百十人。
這些人都是工匠打扮,與走街串巷的販夫走卒別無二致。
唯有眼神中透露的那種精光,昭示著這些人的與眾不同。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傳到耳畔。
「百里大人,恭候多時了!」
那個聲音竟然如此熟悉。
百里苟驀的一驚。
猛抬頭望去,就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是你!」
「陳默!」
眼前此人,他太熟悉了,正是戶部度支司的郎中。
七品小吏。
放在臥虎藏龍的京城,是個連台面都上不了的人物。
「你你是墨者。」百里苟的震驚,不亞於發現驚天秘密。
陳默躬身一禮。
「百里大人無需吃驚,墨者原本就有入仕之求。」
「只是奈何不為歷代君長所信任,所以才淪落至此,幾乎湮沒。」
「墨家曾出無數王侯將相,輝煌一時。可是到今日,我這個七品小吏竟然成為墨家在朝堂之上最大的官員,說來真是慚愧。」
百里苟駭然地盯了他一眼。
這個連朝堂面聖都不配的小官,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寒暄之後,陳默話鋒一轉。
「百里大人,請!」
「長老會恭候多時了。」
百里苟緊跟陳默的腳步,心中卻閃過一絲猶疑。
「孔立魔說過,此次我要見的是墨家首領矩子!」
「怎麼,難道計劃有變?」
他心中閃念,腳步匆匆。
很快,就進入了內廳。
內廳之中,猶如佛堂一樣,環繞著九張漆木大椅。
每張椅子上都安穩端坐著一個匠人,年長者足有六十古稀,年輕者不足四十。
顯然,他們就是陳默口中的長老會。
百里苟匆匆掃視了一眼,九張大椅圍攏的中心,有一張空椅。
看陣列,應該是矩子首領的位子。
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椅子上空空如也,無人就座。
百里苟起手一禮。
「諸位!」
「在下百里苟,有禮了。」
深夜寂靜,百里苟刻意壓低了聲音。
左手邊的老頭子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
「百里大人,久聞其名。」
「在這裡,儘管放開聲音就好。」
「整個木鴛坊都是我墨家的地盤,莫說喧譁,就算是有驚雷炸響,也不會有人來看一眼。」
百里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裡可是京城。
一坊之地,方圓數里,價值何止百萬千萬。
墨家竟然有實力將一坊之地收入囊中。
其實力雄厚,真是不容小覷。
百里苟袖手一立,迅速轉移話題。
「在下來此的目的,諸位心知肚明。」
「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若能合作,今晚就計議方案。如若不能合作,在下現在就走,絕不耽擱。」
「所以,在下還是希望能見一見貴派的掌舵人。」
話里意思十分明白,有資格跟他談判的只能是墨家矩子。
什麼長老會長老團的,他統統看不上。
百里苟是戶部尚書,朝廷大員。
即使是在京畿之地,也是絕對的實力派。
這樣的重量級人物,豈會在一群鄉叟面前露怯。
一眾墨家長老含笑一對,顯然沒把他的怒火放在心上。
「百里大人多慮了。」
此時,沉默悠悠開口,解釋道。
「不是矩子托大,不來見您。」
「而是前任矩子已於半年前暴卒,現在,新任矩子尚在遴選之中。」
「今夜,就是矩子選拔之會。」
「特邀百里大人參加,只為兩個目的。」
「一是讓您見證一下,我墨家的實力。二是與百里大人深度合作,遴拔人才,以為朝廷之用。」
百里苟豁然醒悟。
「原來如此!」
「你們是想借我的地位,將手伸向朝堂。」
「讓我提攜,讓你們的人做官!」
陳默揖首點頭,「正是!我墨門原本就有入世之求。當今天子昏庸,奸佞當道。墨家入仕,以正朝堂。此事堂堂正正,百里大人以為我們做不得嗎。」
百里苟登時語塞。
的確。
墨家入仕,原本就不是什麼非分之求。
況且,官,誰不想做。權,誰不想拿。
就聽陳默繼續說道。
「墨家儒家,都是顯學治世之學,沒有什麼區別。」
「唯一區別就在於,儒家忠君,而我墨家只忠天志。君王有悖天志,那就去君王。君王可以死,但天志必須存。」
「所以,當今的皇帝江離已經沒有活著的必要。」
「殺了他,另立君王。」
「這也是我墨家與百里大人合作的基礎。」
「只要這個基礎還在,不管墨門有沒有矩子,我們都可以通力合作,做成這件大事。」
「百里大人,你覺得呢?」
弒君是秘事,更是系九族存亡的大事。
就算百里苟已經抱定必死之心,在說出弒君兩個字的時候,也會心驚膽戰。
可是現在,這個戶部小吏竟然堂而皇之將弒君掛在嘴邊。
這怎能令他不驚。
「你」
百里苟震怒了一瞬。
但是很快就平息下來。
的確,雙方合作就是為了殺江離。
見不見那個什麼矩子,都不重要。
一念至此,百里苟長舒一口氣。
「也罷。」
「墨門遴選矩子,也算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老夫就見識一下。」
「至於能不能提攜你們的人入仕,那就要看合作是否順利。」
合作就此達成。
長老團紛紛長出一口氣。
合作進展如此順利,是所有人都沒料到的。
陳默亢奮的如同喝醉了酒,臉色漲紅如充血。
「百里大人,請!」
所有人同時起步,前往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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