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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封賞完雙親,事情就過去了,沒想到洛信原饒有興致,催問起她的心事。
「這麼多年,雖然時常見你笑,卻極少見你毫無顧慮,暢心開懷。」
洛信原隨著她的步子,慢悠悠登山,
「眉頭時常蹙著,笑起來也淺淡,醉倒了也不說話。固然有性子沉靜的緣故,心裡必定藏了事。」
他催問,「心裡有什麼事,不妨說出來。說不定令你鬱結於心的大事,我這裡三言兩語便輕易解決了。」
梅望舒神色微微一動。
她想起了匆忙趕回京城之前,在臨泉老家和虞氏長輩間的齟齬。
原因就是虞氏想借著親家的名義,逼迫在溫泉別院養病的『梅大公子』出面去官府走動人脈,探聽虞長希犯了什麼事。
殿前司禁衛秘密出京,千里抓人,眼前這位多半是知道的。
今日借著微服登山的機會,倒是可以當面問一問。
若能把人撈出來,就此了結和虞家的糾葛。
沉甸甸積著的眾多心事,也算是去了一樁。
「臣心裡確實有些事。」
她緩緩開口道,「在鄉中養病時,有一位虞姓的幼時好友,剛任了河東道通判的職位不久,不知犯了什麼事,被殿前司出動人手千里緝拿,至今音訊全無。」
洛信原的腳步頓住了。唇邊噙著的淡笑漸漸消失。
「難得出京踏青一次……你在我面前提虞五?」
梅望舒聽他脫口便是一句『虞五』,顯然是知道虞長希此人的底細,果然是犯了大事,捅到了御前。
「臣受了他家所託,斗膽懇求。若是虞長希不至於死罪的話,不知如今被拘押在何處,打算如何處置——」
洛信原臉上沒什麼表情,擺擺手,制止了後面的話。
「人就拘押在京城附近。事情麼……不大不小,原本也只打算拘押一個月。你不提,我倒快忘了這人。」
他把玩著腰間的淡紫色平安符,淡淡道,「既然你開口,回京後放人便是。」
梅望舒心裡一松,應下,「那就先謝過陛下了。」
「走吧。一點小事,要磨蹭到什麼時候。」洛信原不冷不熱地道,率先往高處行去。
梅望舒跟隨在身後。
阿苑跟隨在幾步外。
山道在修建別院時重修過,石階並不陡峭,奈何洛信原步子大,走得又快,走到上山一半處,梅望舒已經感覺腳下吃力,喘息急促,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白玉般的臉頰飛起嫣紅。
洛信原背著手站在旁邊,打量了幾眼,「雪卿的身子骨實在太孱弱了些。好歹是個男兒,走起山道來,被令表妹比下去了。」
梅望舒喘息著答,「實、實在是平日裡缺乏鍛體。回去有空時,臣還是要把、把五禽戲練起來。」
「得了,少說兩句吧,看你喘的。」洛信原伸出手臂讓她攙扶,「令表妹還跟著呢。別一口一個臣的。叫人聽出了破綻。」
梅望舒立刻改口,「原公子。」
洛信原今日卻不輕易放過她,「說起來,我似乎是登門拜訪梅家別院的好友?『原公子』也太生疏了。換個稱呼。」
梅望舒停了步,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爺?」
洛信原還是不同意,「出門在外,你我平輩論交,哪有那麼多的客氣。再換個稱呼。」
梅望舒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蹙起眉,又想起剛才他那句『極少見你暢心開懷』,『眉頭時常蹙著』,不由笑了一下,舒展了神色,「只在這座莊子裡如此稱呼,回京後便不能了。」
她改口道,「信原。」
洛信原愉悅地應下,「這樣稱呼極好。」
走出幾步,他瞥了眼身後低頭跟隨的溫婉女子,「這位表姑娘,名叫阿苑?」
梅望舒今天帶著阿苑上山,就是在等這位當面問起。她抬手召人過來。
「是我母家的遠房表妹,夫君亡故,沒有留下一個孩兒傍身,家宅也被夫家拿了回去,無依無靠的,正好我在京城,她便求到我這裡來,給她個安身之處。」
阿苑過來福了一福,低頭道,「多謝表兄收留。」
洛信原似笑非笑地盯著阿苑。
阿苑心裡有鬼,被盯了兩眼,立刻閉了嘴,閃電般退出去兩步,視線只看著地,再不說話了。
梅望舒看在眼裡,又覺得頭疼,這回自己跟林思時居然同時看走了眼。
沒想到初見時落落大方的一個女子,見了貴人當面,居然表現得像個被嚇破膽的耗子,處處縮手縮腳。
這次的別院之行,只怕是破不了聖上對女子的心結。
洛信原倒是上上下下地仔細打量了阿苑幾眼,若有所思,「眉眼五官,身形氣質,倒是都和雪卿有三分相似之處。」
梅望舒回過神來,極自然地接口道,「畢竟有母家的幾分血親關係。自然是長得像的。」
洛信原掃了她一眼,又盯了幾眼阿苑,繼續往山上走去。
瀑布涼亭就在半山腰處,前方正對著山頂流下的三疊瀑布,流水聲遠遠地便傳了過來。
走近涼亭,迎面掛了道彩虹。
半截消散在空中,半截顯露在瀑布頂端。
洛信原停步端詳這罕見的景致,明顯起了興致,在涼亭里賞玩風景,又用了午膳。
用膳時沒有避忌著阿苑,把她叫過來,就像尋常人家的通家好友那般,三人圍坐在涼亭里的圓桌出,一起用了飯。
阿苑坐在陪客位,垂首斂目,一聲不吭,除了偶爾起身布菜,只管低頭吃飯。
梅望舒暗中觀察了一陣,眼看阿苑把自己當做一根木頭,死活不開口,暗自搖頭。
好在君臣倆是熟識慣了的,對著山間賞心美景,用著山珍美味,閒談起來倒也輕鬆愉悅。
洛信原心情愉快了,偶爾主動和阿苑說幾句話,並沒有顯露出厭惡冷漠的神色,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
早晨山中踏青的行程,恰到好處,賓主盡歡。
今天的第一次意外,就在午食過後,梅望舒準備帶著所有人下山時發生了。
「既然貴府表姑娘早上說,過午不方便,午後便先送表姑娘回去。」
「時辰這麼早,你我男子又無顧慮,為何要急著下山?」洛信原抬頭望著山頂,淡笑,「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他語氣平靜,卻又不容質疑地道,「雪卿,陪我繼續登山。」
——
梅望舒傍晚下山時,是被洛信原抱下來的。
在君主面前,不願失了顏面,強自支撐著走下一半山道,最後幾乎站不穩,還是洛信原攙扶著她下去,最後幾乎半扶半抱的回來。
進了別院大門,常伯見情況不對,趕緊叫了轎子,把人直接送到杏林苑門口。
常伯擔憂地看著她的臉色,「大人今天登山累了,還好杏林苑裡也有個池子,大人好好沐浴一下,早些休息吧。貴客那邊,不管是用溫泉池子,還是熱水酒菜,老僕這邊看顧著。」
梅望舒點點頭,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泡在溫泉池子裡,睡眼惺忪,精疲力盡,就這麼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猛然驚醒時,露天池子望去,天邊掛著的日頭早已落山,天幕濃密的雲層間隱約現出繁星。
她是被一片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常伯的聲音焦急地響起,「大人,醒醒!大人,出事了!」
梅望舒一驚,急匆匆地從溫泉池子裡爬出來,把滿頭濕漉漉的烏髮擦了擦,披衣開門。
「怎麼了?」
常伯急得汗都下來了。
「大人領進表姑娘時,不是說好了只跟隨著踏踏青,說說話?」
常伯急得面紅耳赤,「下午貴客回來,果然用了溫泉池子,在裡面泡了許久,還叫了酒。剛才老僕正看著主院的沐浴熱水,忽然過來一位隨行的小公公,問起上午那位表姑娘人在何處。貴客要傳召表姑娘入內陪侍。」
梅望舒猝不及防,結結實實吃了一驚,烏黑眸子都睜大了。
半晌才尋回聲音。
「怎會如此?這、這,實在荒唐。他不是……」向來不近女色的嗎。
滑到了嘴邊,感覺不對,硬生生把後半截給截下來了。
「早前在貴客面前,我和他清楚說過,阿苑是有過夫家的。」梅望舒追問,「你有沒有跟那位公公說清楚?」
常伯急得跺腳,「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說!當時就說了!但那公公說……」
他難以啟齒,「哎,那公公說,有過夫家的婦人更好。經驗豐富,正好教導貴客。那公公從老僕這裡問不出下落,就過去問了禁軍的幾位軍爺,打聽到了表姑娘的院子,嚷嚷著過去請人了。老僕趕緊過來回稟大人。下面怎麼辦?」
梅望舒站在原地,怔了片刻,回身拿了個大毛巾,把長發絞乾了,盤起束髮,尋一根竹簪子簪牢。
隨手披起一件外袍,急匆匆就往外走。
「此事荒唐!他莫不是在溫泉池子裡喝多了酒,喝醉了?才會傳出如此荒誕不經的諭令來!阿苑是良家女子,怎麼能毀了她清白?」
濃重的夜色中,她辨認了下方位,就要往主院方向走。
常伯把她拉住了。
「大人……你……」他轉過頭去,咳了一聲,「綾布帶子……沒裹。」
梅望舒一驚,低頭看了眼。
沒有以布帶裹住,微微起伏的胸口。
但裹胸極為麻煩,如今又沒有嫣然幫手,她自己細細地裹起來,至少要一刻鐘。
一刻鐘過去……
也不知道阿苑的清白還在不在了。
她轉身匆匆又拿起床頭一件寬大的青色直綴袍子,穿在薄春衫外頭。
低頭苛刻地審視了幾眼。
寬大的外袍遮掩下,還是有些微微起伏。
好在夜幕深沉,若不是注意去看,不會注意到。
「就這樣吧。女子清白要緊。」
她匆匆趕出幾步,猛地停下來,吩咐常伯,「你去拿些醒酒湯,在主院外候著。等我喚你,你就把醒酒湯呈進去。」
「是。」常伯匆匆往廚房方向跑去了。
主院寂靜無人。
正屋的門也敞開著,裡面傳來細微的水聲。
屋裡沒有點起燭火。
夜色濃重,今夜多雲無月,只有星光從黑暗天幕映出稀薄光亮,從大開的門窗外透進了屋裡。
梅望舒站在門口,側耳細聽了片刻。
裡面安靜無聲。
除了汩汩的竹管流水聲,只夾雜著細微的呼吸之聲。
流水聲忽然大了起來。
水流涌動,似乎有人在溫泉池子裡動作,攪動了一池春水。
梅望舒心裡一緊,出聲問,「阿苑?阿苑可在此處?」
還是沒有人回答。
梅望舒摸黑往裡走了幾步,看不清腳下,不慎踢到了一個銀酒壺,咕嚕嚕地滾到了牆角旁邊的角落去。
露天溫泉池就在眼前了。
池邊準備的幾盞燈也都沒有點亮。
淺淡的星光下,池裡現出一個朦朧高大的人影。
男子光裸的脊背出現在她眼前,背對著她,趴伏在另一側的漢白玉池邊。
年輕健壯的背部肌膚沾著水珠,有如緞子般發光,肩胛處的肌肉隱約隆起。
梅望舒眼皮子一跳,停住腳步,站在池子邊,輕聲喚了聲,「陛下?」
池子裡沒有第二個身影,阿苑顯然還沒有來。
她放下幾分心,疲憊之下按捺不住情緒,怒火又升起,追問道,「陛下可曾召了阿苑表妹入內隨侍?」
還是沒有人回答。
背對她的那人毫無反應,不知是醉倒了,還是睡過去了。
只有濃烈的酒氣,傳入鼻尖。
她在淺淡星光下發現,池子邊放了一排的酒壺。試探著用腳尖撥了一個,空的;又撥一個,還是空的。
他今天到底喝了多少酒,酒後亂性,傳下如此荒唐的口諭。
「陛下,」梅望舒站在池邊嘆了口氣,
「阿苑今天不會來了。今晚陛下酒醉,臣不和你計較;明早等陛下酒醒了,臣在細細地跟陛下說。」
也不管他能不能聽見,說完便走。
剛轉身走出兩步,背後突然傳來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
是醉酒後的那種呢喃,夾雜著晃動的水波聲。
梅望舒停步,凝神細聽了片刻,還沒聽明白對方在囈語些什麼,就聽到『噗通』一聲水響。
仿佛什麼大型物件掉進了水裡。
梅望舒眼皮子又是一跳,急忙轉身。
原本背對她趴在對面的人影……果然不見了。
偌大一個十尺方圓的溫泉池,只見四處霧氣氤氳,不見酒後君王的身影。
她愕然四顧,視線在黑暗裡盡力搜索漢白玉池邊,沒有。
拖著酸軟的步子,繞著池子走了一圈,確定人沒有趴在池子邊緣,也沒有靠池子邊坐在水裡。
想起剛才進來時聞到的濃烈酒氣,梅望舒心頭閃過不安陰影。
溫泉池子雖然不深,但醉後失足滑進去,醉到不能動彈,就會溺水……
她心裡一沉,趴在漢白玉鋪成的池水邊,身子往前傾,手探入水面,一寸寸地仔細摸索著。
「陛下?」
聲音里明顯地多了幾分焦慮,
「信原?」
「信原?!」
耳邊的水聲大了起來。白茫霧氣更濃了。
就在梅望舒趴在池邊摸索的時候,池子裡傳來一聲極細微的水響,掩蓋在汩汩的竹筒流水聲里,幾乎聽不分明。
高大健壯的年輕軀體從水下鑽出來,隨意攏了把濕漉漉的烏髮,在微弱星光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盯緊池邊那道熟悉的纖瘦背影。
仿佛林間蓄勢待發、準備奔跑狩獵的黑豹,眸光熾熱,灼灼幽亮,冷靜而興奮。
光裸有力的手臂帶起一串水花,直接把岸邊的人攔腰橫抱而起,滾入了池子裡。
水花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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