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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信原掩飾地低頭喝了口茶。
茶,是極好的山間雲霧。
喝到嘴裡,卻品不出上好滋味。
剛才那削蔥般的指尖勾過掌心,帶起的那點酥酥麻麻,勾起了心底最深沉的慾念,滿心都是氤氳溫泉池水裡的勾魂奪魄。
旁邊還有雙烏黑銳利的眸子盯著。
她起了懷疑。
洛信原心口發燙,人卻正襟危坐,半點神色不露,端端正正地喝了幾口茶,吃了半塊細點,開口說,
「手背傷著了。」
坦然把層層繃帶包裹著的右手舉在陽光下,展示給梅望舒看。
「踏青下山那天,露天溫泉池子裡泡久了,被不知哪裡來的野貓咬了一口;剛才接茶杯時,又被雪卿的手撓了一下。疼得很。」
梅望舒端著茶杯,輕笑一聲。
「被野貓咬傷了手背,剛才我似乎不小心碰了掌心?信原疼得如此厲害,手背掌心都分不清了?」
洛信原撫摸著手背繃帶,語氣尋常鎮定,
「雪卿不留情面,當面戳穿。罷了,實不相瞞,是被被貴府表姑娘咬的。咬得著實狠。」
梅望舒盯著那繃帶裹住的手背,又笑了一聲。
常伯正好過來,低聲問起兩人的午食是否在杏林苑這邊準備。
洛信原側耳聽著,眼中隱約露出期待,剛說了句,「明日就要返程回京,最後一天了,便在這裡——」
梅望舒接口過去道,「原公子傷了右手,筷子都拿不起來,如何用午食。趕緊回去歇著吧。」
起身送客。
洛信原連著吃了幾頓排揎,走到垂花拱門邊,若有所思,站著不走了。
他回身過來,「對了,你家那位表姑娘,朕想要賜賞。」
梅望舒站著門邊,眸光倏然抬起,掃過來一眼。
春光下瘋長的爬架紫藤遮蔽住了大半陽光,只從頭頂漏下星星點點的光斑,梅望舒站在院門邊的紫藤架下,看不分明神色,只淡淡回了句,
「早走了。陛下不必再惦記著。忘了這人吧。」
洛信原堅持道,「她是朕的第一個女人,按宮裡的規矩,必須賜賞。」
他露出了懷念的神色,悠悠走回來兩步,站在梅望舒面前,低聲感慨,
「腰若約素,氣喘如蘭,處處惹人憐愛,朕極喜歡她。若是能把她帶回京城——」
話音未落,梅望舒笑了笑,「若天子失德,臣這個天子近臣,難辭其咎。只能引咎辭官歸鄉,從此隱居山里不出了。」
砰一聲關了院門,差點擦到了當今天子的鼻尖。
今天齊正衡隨侍御前,正在院牆下蹲守著,眼見著聖上沒進去多久就被梅學士送出來,砰的關門,倒似吃了個閉門羹,吃了一驚,急忙趕過來,兩邊和稀泥,
「陛下,梅學士爬山累著了,這兩天身子不舒坦,連帶著脾氣也不大好……」
話說了一半,卻見洛信原沒有絲毫怒意,站在門邊,摸著差點被夾扁的鼻尖,居然還露出一個回味的神色,自言自語道,
「要挾我。」
齊正衡驚了:「梅學士……要挾原公子?該不會是哪裡誤會了?」
「無事。走吧。」洛信原當先走去。
齊正衡閉上了嘴,跟在身後,心裡默默地想:
大病一場之後,聖上這邊看起來好了……但還是處處不對勁哇。
——
這天早晨起來,輕車簡從回了京城。
當日便雷厲風行,撤了紫宸殿的黑布,召一群重臣去紫宸殿議事。
程景懿,程右相,自從前些日子和葉昌閣談崩之後,這幾日在朝中的態度日趨曖昧。
不說話,不參與,每日眼皮往下耷拉著,往金鑾殿裡一站,任憑朝中東南西北風,自己攏著袖子做起了木頭。
葉昌閣堅決阻止太后娘娘鑾駕歸京,卻又不說原因。
開口便是官場的老油子,冷嘲熱諷,問候全家。
葉老尚書性情清正,不善於在朝堂口舌爭辯,時常被氣得臉青唇白,說不出話來。
洛信原這日回來,正好趕上政事堂小朝會一場激烈爭吵。
抱病已久的天子突然臨朝,他在大片驚異的目光里從容落座,什麼也沒說,示意在場眾人繼續。
兩邊爭執的立場聽得差不多了,便當著一幫老臣的面,將詔獄裡的賀國舅提了出來。
賀國舅下獄幾個月,好吃好喝地招待著,身子沒怎麼受罪,主要是心裡擔驚受怕的提著,人瘦了一大圈。
見了皇帝外甥的面,熱淚盈眶,噗通跪倒,不等問話,自己已經主動竹筒倒豆子,全都倒了個乾淨。
「冤枉啊陛下!臣什麼也沒做!那絹書,事先毫無預兆,是太后娘娘她硬塞給臣的啊!「
賀國舅哭訴,」臣老老實實奉召入宮,當時就像接了個燙手山芋,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那絹書不敢留在京城裡,怕被有心人拿去害了陛下啊!因此臣才收在了京城外的別院裡……」
洛信原嘴角噙著一絲冷笑,把在場宗室皇親召近過來,把絹書展呈給他們一一看過。
幾位宗室諸王都是頭一次看到實物,讀完太后親筆書寫的意圖廢帝的懿旨,個個倒吸冷氣,再不說話了。
「今日問你的不是慈寧宮帶出來的那封絹書。」
洛信原高坐龍椅之上,不緊不慢地開口,「問的是更早之前,行宮那邊接觸你的事。」
賀國舅的肩頭顫抖起來。
在眾臣神色各異的眼神里,汗出如漿,彷徨了許久,最後一咬牙,
「行宮那邊之前幾次秘密聯絡臣,臣都是虛與委蛇,但是什麼都不曾真正做過!至於之前為什麼沒有提起……陛下這邊是親外甥,那邊也是親外甥,臣這個做舅舅的,難做啊!」他帶著哭腔,拜倒在地上。
只可惜洛信原並不理會賀國舅的苦情牌。
揮揮手,把人拖走,繼續扔回詔獄拘押。
「朕這邊接了消息,去年開始,行宮那邊,朕的那位好哥哥,陸續做了許多的小動作。朕的小舅這邊只是一點蛛絲馬跡,朕的諸位長輩叔伯,你們有沒有和行宮那邊,朕的好哥哥私下接觸過?」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場諸位宗室叔伯的臉,將他們的反應收入眼底。
幾位宗室都是先帝時遺留下來的皇親,當年被權臣郗有道一人拿捏在手心許多年,都算不上什麼厲害角色。
朝中沒人時蹦躂得歡,碰著狠角色就慫了。
太后娘娘意圖廢帝的懿旨本身已經是了不得的大事,如果又牽扯進兄弟爭位,再尊貴的宗室皇親身份也保不住全家性命。
從輩分最老的叔公大宗正開始,到幾個皇叔皇伯,個個連聲否認,迭聲地賭咒發誓,
「不敢,不敢!廢太子幽閉行宮之事,乃是先帝的旨意,我等不敢違背先帝遺旨!從來沒有任何接觸!」
洛信原聽完花樣百出的賭咒發誓,一點頭,
「關於行宮裡那位,是先帝親自下的圈禁旨意,各位想必都沒有意見了。」
「至於儲君之事……朕如今已經病癒,正準備和葉老尚書商議著立後事宜。諸位卿家看看,還需不需要急著立儲了?」
諸位宗親面面相覷。
端坐在龍椅之上的天子面色沉靜,聲音穩定,一言一行間自帶帝王威嚴,哪裡有上個月的瘋病模樣?
宗室里輩分最長的大宗正吶吶道,「既然陛下已經在商議著立後……這個,行宮那邊的小皇孫,自然就不著急,不著急。」
旁邊站著的代王,是先帝最小的弟弟,洛信原的小皇叔,年紀正在三四十的盛年,心思也活絡,攏著袖子旁邊嘀咕了一句,
「立儲是不著急,太后娘娘那封絹書也確實是大錯。但畢竟是皇帝生母,幽居在行宮算什麼事。太后娘娘一時糊塗,把人接回來,當面給皇帝認個錯,把絹書燒了,母子重歸於好,豈不是好過現在不上不下的局面。」
他聲音不大不小地嘀咕著,「皇帝要迎娶皇后,難到還能不請太后娘娘回來觀禮?」
又點了右相程景懿的名,「程相,前兩日不是這樣議的?今日當著聖面,程相你怎麼不開口了?」
紫宸殿裡寂靜無聲。
程景懿閉口不言。
只有繚繚紫煙里,丹墀之上龍椅高處隱約傳來的,細微輕緩的呼吸之聲。
洛信原沉思著,緩緩撫摸過拇指的玄鷹玉扳指。
最後簡短地道,「今日議到這裡,朕自有決意。」
眾多紫袍重臣和宗室諸王魚貫而出,私下裡議論紛紛。
有幾人過來尋梅望舒,想要從她這個天子近臣的嘴裡試探聖上心意。
梅望舒同樣閉嘴不提。
在原地等了片刻,果然見小桂圓喘著氣跑過來,「聖上傳召梅學士。」
梅望舒重新回了紫宸殿內殿,頭一句話便是,
「萬萬不可把太后娘娘接回來。帝後大婚時,大宗正到場出面即可。對外就說太后娘娘抱病靜養。」
洛信原眼中浮起愉悅的笑意,轉頭對殿裡賜座的葉昌閣說,
「葉老尚書聽到了?令高徒的想法,和朕剛才說的不謀而合。」
葉昌閣心情複雜,嘆了口氣,把話題岔開。
「太后娘娘屆時到不到場,日後再說。還是先把那……國本之事議一議吧。」
新年的那本立後奏疏,據說引發了聖上的狂暴症狀,他心情過於緊張,竟然遲疑了片刻,不敢把那兩個要緊的字說出來。
洛信原察覺了葉老尚書的遲疑,寬和地笑了笑。
「留兩位下來,正是要商議立後之事。」
御前賜座,慣例上茶。
梅望舒捧著熱騰騰的茶杯,思忖著,聖上的主意變得太快,不像是平日作風……
正想到這裡,便被點了名。
「說起立後的章程,雖說是禮部的事,但雪卿應該也是極熟悉的。第一步,朕記得是從五品京官以上官員里,篩選品貌出眾的官家千金?」
梅望舒起身道,「是。初選入選的官家千金,需得畫師繪製半身小像一副。」
洛信原點點頭,對葉昌閣道,「此事可以儘快辦起來。」
葉昌閣激動非常,鄭重起身領命,抹了把眼角,「陛下今年二十有一,確實要趕緊操辦起來。臣不才,去年率領禮部諸員,已經在陸續篩選人選,繪畫繡像,已經有百餘幅。明日臣就呈上來。」
洛信原笑了笑,不置可否地喝了口茶。
「這百餘幅畫像,都是京城的官家千金們的?若京官家眷人不在京城呢,還在不在待選之列?」
葉昌閣在喜出望外之餘,也感覺出幾分不對,謹慎地追問了句,「按理來說,京官家眷應該都在京城。但若聖上有屬意的人選,人又不在京城的……」
洛信原擺擺手,「居住在老家的千金們,面都沒見過,哪裡有什麼屬意的人選。朕不過是……」
他悠然道,「朕如今才知道女子的好處。隨口多問一句罷了。」
說完,看了眼安靜坐在下首位的梅望舒,眼看著她神色鎮定地捧茶聽著,並無什麼羞澀之狀,聽完還低頭喝了口茶。
洛信原起了惡劣的心思,話鋒一轉,接下去說道,
「說起來,雪卿家裡似乎有個胞妹,至今待字閨中?也算是京官家眷了。朕想著……」
話才說了一半,梅望舒喝茶的動作便停下了。
低垂的視線驀然抬起,越過丹墀,往青煙繚繞的龍椅高處盯過來。
「臣的胞妹,因病耽誤了女子花期,年紀已過廿五,不符合入選資格。」
洛信原嘴角噙著隱約笑意,
「雪卿怕什麼,倒像是朕會強娶了令妹似的。在葉老尚書面前,朕可做不出這種昏君事來。」
梅望舒捧著茶杯,心平氣和回應,
「陛下前幾日做的那些事,樁樁件件都不像明君所為。當著葉老師的面,臣便不說了。」
洛信原:「……」
裝作沒看見葉昌閣吃驚的神色,喝了口茶。
思索片刻,他話鋒繼續一轉,「說起來,雪卿家中妹妹的未婚夫婿,此刻正拘在京中。」
葉昌閣又吃了一驚。
家族姻親向來關聯深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坐不住了,關切地問,
「怎麼說?莫非梅家姻親犯下什麼罪過?」
洛信原和顏悅色地解釋給他聽,
「這位梅家姻親,虞通判,身上涉的案子已經查清。他新上任不久,並沒與參與其中,過幾日便會放人歸鄉。」
「不過拘押時朕命人略施小計,試了他一試。葉老尚書……朕感覺此人非梅氏良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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