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暴君馴養計劃最新章節!
七月初十這日,京城萬家空巷,百姓齊聚街頭。
巍峨城門左右敞開,靜候十年未至的北魏國朝貢使節隊伍入京。
聖駕午門觀禮的時辰,定在旭日初升的辰時。
鴻臚寺卿俞光宗在御前提出異議,歷來使節入京、聖駕登樓觀禮,時辰定的都是正午,為何這次挪到了清晨,不合舊制。
政事堂內,元和帝一句話便打了回去。
「七月天氣太熱,午時頂著烈日頭觀禮,只怕有年老體弱的官員暈倒在眾目睽睽之下,朕於心難安。」
政事堂里的重臣們,半殿老臣,半殿體弱文臣,各個啞然無言。
登樓觀禮的時辰便定在了早上辰時。
北魏國這次覲見的使節隊伍改為半夜起身,清晨入京,在清晨的夏風裡穿過御街。
前頭銅鑼儀仗開道,駟馬車駕,象隊巡街。
中間車隊滿載進貢賀禮。
後面跟滿了看熱鬧的京城百姓。
一路喧譁熱鬧,隊伍直奔午門而去。
梅望舒這天早起穿了全套朝服,頭戴沉重大冠,白花羅中單襯裡,交領朱衣大帶,金章紫綬,腳下黑履,腰佩玉劍,叮叮噹噹地一路過去,還沒登上午門城樓,人已經累得汗濕重衣。
御前隨侍的蘇懷忠看見了,趕緊叮囑小桂圓跑過來,送上冰鎮梅子湯,擦汗手巾,傳天子口諭賜座。
賜座位置也巧,正好在葉昌閣身側的下首位。
梅望舒過去給老師問安。
葉昌閣也剛到不久,在喧天鑼鼓聲響里一邊擦汗一邊感慨著,
「聖上英明哪。如此酷熱天氣,觀禮時辰確實還是改到早上為佳。」
他欣慰道,「望舒,看你氣色不錯,可是近日在別院調養得好?何時打算回京長居,為朝堂效力?」
梅望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開話題,「聽說林師兄六月底復職了?有他給老師幫手,學生也可以安心養病。」
葉昌閣聽出話外明顯的敷衍,無奈搖頭,「你啊。」
午門區域算是皇城禁地,禁止尋常百姓出入,但京官家眷允許出席觀禮。
今日在午門兩側,臨時搭建了兩座朵樓,旁邊的寬敞庭院又搭建起眾多彩棚,供文武官員的家眷分男女場地入席。
此時從午門往下望去,黑壓壓一片人頭。
梅老員外今天也來了。作為朝廷親賜的三等寧昌伯,此刻就在西朵樓上觀禮,可惜距離太遠,看不清人在何處。
葉昌閣坐在她身側,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矍鑠地提起另一件喜事。
「聖上那邊漏了口風,決意要立後了,等下觀禮完畢之後便召老夫過去詳談。望舒,你是天子近臣,多半知道內情。不妨給老師透點口風?」
梅望舒一怔,隨即失笑,「這個麼……只怕跟老師想像的有些出入。」
正在斟酌用詞時,只聽午門門樓兩邊響鞭同時響起,天子聖駕到。
在場的眾多文武重臣,連同著數千京官家眷齊齊跪倒,山呼萬歲。
元和帝身穿繁複華美的十二章紋日月星辰袞服,頭戴十二旒冕,腰佩天子劍,前後儀仗簇擁,緩步拾階而上。
路過前排拜倒迎駕的葉昌閣和梅望舒時,腳步微微停頓,吩咐下來,
「天氣熱,眾卿不必拘禮,平身入座。」
辰時整,聖駕出現在午門門樓正中觀禮。
北魏使節隊伍準時出現在午門下方。
象隊獻舞。
北魏使節上前獻禮。
北魏國武士在午門下劍舞獻技。本國武士接著射箭獻技。
天子在門樓上觀禮,將使節獻上的珍稀禮物頷首收下。
最後傳諭下去,賜下重賞,宮中賜宴。
整個觀禮過程持續了兩個時辰,結束時,日頭還沒有到正午,但身穿莊重朝服的重臣們早已各個汗濕浹背,就連武將們也支撐不住,大口猛灌冰鎮梅子湯。
梅望舒坐在賜下的交椅上,頭頂上有賜下的傘蓋遮擋日頭,背後熱汗涔涔地淌,觀禮結束,群臣起身後,她這邊半天沒起身,感覺自己在日頭下被曬化了。
還是小桂圓在旁邊察言觀色,感覺梅學士臉色不對,趕緊把人扶到旁邊陰涼處,拿把蒲扇拼命地扇。
「要不要去宮裡歇歇?」小桂圓擔憂地問,「聖上剛才起駕時問起梅學士了,特賜梅學士不必參加宮宴。天色還沒到晌午,要不然,先回西閣沐浴更衣,歇個午覺?」
梅望舒在涼風裡喘了一會兒,總算緩過氣來,
「歇個午覺就起不來了。不必回西閣,直接出宮。勞煩桂公公找一下西邊朵樓處的我父親,傍晚還有要事,我需和家父一同出宮返家。」
小桂圓急匆匆奔下城樓去尋人。
片刻之後,蘇懷忠得了『梅學士快被日頭曬化了』的消息,趕緊傳來宮中步輦,把人送出了宮。
停在宮門外的梅家車馬,直奔城南而去。
城南甜水巷深處的某間兩進民居小宅子,此刻兩扇木門緊閉,普普通通地貼著一副春聯,除了新刷了一遍粉牆,牆頭加高兩尺,新換了院牆青瓦,外觀毫不起眼。
但推開木門進入庭院,裡面赫然別有洞天。
熱熱鬧鬧的紅綃紗幔,不計工本地四處懸掛。
各式各樣精巧的紅燈籠,每個屋檐滴水瓦當處都掛了一個。
從院門口入門處開始,五尺寬的紅色氈毯鋪在地上,鋪滿了通往每處青瓦房的過道。
青瓦正屋的明堂里,新換了一對兒臂粗的龍鳳紅燭。
門窗處處貼了大紅喜字。
正在忙碌四處布置的嫣然聽到門外動靜,帶笑迎出來。
「怎麼來得這麼早。還差些最後的布置,父親不妨在院子裡小坐,新人去廂房歇著去。」
笑著把梅望舒推入東邊廂房,「看你這身穿戴累贅的,趕緊去沐浴更衣,換身鬆快的衣裳。」
梅望舒把腰間佩的沉重玉劍解下,扔去桌上,回身看了眼緊閉的院門。
「這裡的人手布置可妥當?」
「大人放心。這處宅子小,宅子裡只有妾身和常伯兩個人。」嫣然過來幫她脫身上厚重朝服,
「向護院在外頭守著宅子,不讓閒雜人等靠近。他說他反正要留下來看使節入京朝貢的熱鬧,不如再留幾日,吃頓主家的喜宴,當做是散夥飯。」
梅望舒失笑,放心下來,除了朝服冠履,解開長發,舒舒服服地泡進沐浴的木桶里。
嫣然拿起木勺,往木桶里加溫水,嘴裡問著,「宮裡那位會帶多少人來?人數太多得話,院子裡都轉不開身。」
「預先沒說好。」梅望舒趴在木桶邊緣,闔眼答,「但應該不會帶很多人過來。」
嫣然又加進一勺溫水,遞過香胰子,「剛才聽父親還是一口一個上門女婿。父親那邊,至今還沒明說?」
梅望舒有些頭疼,「他不讓說。怕說了,父親不讓他進門。」
嫣然捂著嘴悶笑起來。
沐浴起身,嫣然取來了一身剛做好的喜服。
今日是定親宴,並非成婚的正日子。這身喜服不算正式嫁衣,但總歸是喜慶之日穿戴的金繡朱衣,由嫣然的嫂嫂阿止娘子一針一線趕工而成。
嫣然在旁邊幫忙,將正朱色喜服穿戴起來,對鏡梳妝,頭上綰一個女子待嫁的朝雲近香髻,薄施粉黛,最後取了鮮紅口脂往唇上輕輕一點。
「離黃昏還有一個時辰,大人就這樣坐著無妨,別躺下,亂了妝容。」
嫣然出去之前反覆叮囑了幾遍。
梅望舒望著銅鏡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聲音裡帶了細微無奈,「等下主要是兩邊長輩交換庚帖,我只是出去露個面罷了。」
「妾身不管。今晚是定親的大日子,大人必定要打扮得妥妥噹噹的。」嫣然輕笑著出去了。
梅望舒今日在烈日下差點被曬化了,沐浴後又用了碗清粥,便有些昏昏欲睡。
惦記著嫣然的叮囑,強撐著沒有去軟榻躺下。
只是靠在妝奩台邊,以手支頤,閉目假寐片刻——
她陷入了一片深灰濃郁的夢境之中。
夢境裡,妝奩蒙塵,箱櫃翻倒。
梅宅燙金黑底的大門匾額,四分五裂,散碎台階周圍,無人撿拾。
兩三個垂髫童子從遠處唱著童謠跑來,在亂草雜生的青石台階四周跳上跳下,繞著長滿青苔的石獅子玩抓捕遊戲。
很快趕來幾位僕婦管事,把玩耍的小娃娃抱走了。
章台街的住戶,家家顯貴門第,不是京城裡根深葉茂的世家大族,便是朝中新貴,彼此知根知底。
幾家管事路過廢棄梅宅時,停下腳步,小聲談論著。
「梅家可惜了。宮裡原先那位還在位時,梅家女兒進宮,不知怎麼對了那位的心思,竟然一直留在御前。梅尚書也重回戶部戴罪立功,兩三年功夫,清查天下賦稅,查出了各地世家大族隱瞞不報的八百萬兩賦稅充入國庫。原以為梅家能翻身,誰知道新帝登基之後,居然下旨查抄梅氏,夷了三族。」
「看到門口那匾額沒有?我家主人原本替他家收著,想等梅尚書官復原職、朝廷賜還宅邸的那天交給梅家,討個順水人情。誰知道後來……唉。」
「噓……此事莫要高聲說,當心被人聽了去。我家主人私下裡說,梅尚書就是替原先那位天子清查天下賦稅,得罪了世家大族和宗室,才會在如今這位天子登基之後,惹來殺身之禍……罷了,梅氏一個活口不剩,不提了。」
一陣馬蹄聲從章台街口疾馳靠近,勒馬急停。
馬上玄衣吏甩動著手中長鞭,陰惻惻問道,「爾等聚集在罪臣廢宅門口,聚眾私議些什麼?」
幾家管事慌忙各自掏錢雙手奉上,作揖散開。
等輕騎快馬離去之後,幾人重新聚起,小聲嘀咕著,
「新帝登基,打著推翻暴君的幌子,血洗了皇宮,誅殺了一半的朝臣。之前那位暴君早不在位了,怎麼到如今……暴政依舊,酷吏還在呢。」
————
夢境裡的深灰色倏然散開。
梅望舒在夢中的視線清晰起來。
從章台街緩緩升高,往上空去,在高處俯瞰皇城。
她看到了冷冷清清的御街。
寬敞道路上,飄落枯葉無人打掃。行人腳步匆匆,神色或驚恐或麻木,布衣百姓身上衣袍打著補丁。
偶爾有熟識之人見面寒暄,幾句話便告辭,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追逐那般,匆忙離去。
御街兩邊門樓,年節時掛起的粉飾太平的大紅燈籠,平日無人打理更換,在風吹雨打之下褪去紅色,顯出斑駁破舊痕跡。
梅望舒在夢裡深深地蹙起眉。
御街不該是這樣的。
天子腳下,千家萬姓,不該是這般淒清慘澹的模樣。
京城整年不禁宵禁,街市燈火徹夜不息。
御街作為京城最繁華的所在,從早到晚喧囂熱鬧,行人摩肩接踵,兩邊臨街的酒樓燈火通明,夜晚甚至能照進皇宮裡。
梅望舒蹙眉看著淒清破敗的京城,在夢境裡也感覺到,不對,這裡不對。
這裡不是她長居十年的那個京城。
困意仿佛潮水般退去,她掙扎著從夢裡清醒過來。
一睜眼時,發現自己依然靠在妝奩台邊,單手支頤,不知睡去了多久,手肘在桌上撐得發酸。
她起身開窗,赫然看到窗外西落院牆的斜陽。
庭院中四處懸掛的燈籠已經全部點亮,各式各樣的精巧花燈,走馬燈,八角宮燈,在金色餘暉下的映照下,光影絢爛,看得她眼花繚亂。
暮色四合,已到黃昏。
隔著一道窗,她聽到極熟悉的聲音在門外庭院裡說話。
梅老員外樂呵呵地道,「賢婿,棋力不行哪。眼看著連輸老夫兩盤了。」
洛信原平穩的嗓音帶著細微笑意,「小婿棋藝不精,雪卿教了這麼多年,也沒能出師。」
「無妨無妨,原本就是消磨時間的閒趣罷了。」庭院中的大梧桐樹下,梅老員外慢悠悠地落子,又問,
「已經快到日落,你家長輩怎麼還未至?」
「今日有客從遠方來,家中設宴,長輩赴宴去了。」洛信原對著棋盤,悠然回答,「梅伯父放心,已經提前給叔祖他老人家送了帖子,他回復傍晚必定過來。」
梅老員外聽得納罕,「你們京城人家規矩就是大,自家人還要下帖子。」
搖頭正要落子,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停了手,肅然和洛信原商量,「對了賢婿,有件極要緊的事,老夫上次竟忘了提。趕在兩家定親禮成之前,還是得和你這邊商議過了才可。」
「你既然入贅我梅家,以後若是我兒生下孩兒,不論男女——」
洛信原聞弦歌而知雅意,唇邊露出淺淡笑意,正要開口,門外吱呀一聲輕響,常伯推開門,領著一位穿著華貴的老人家進來。
「親家叔公,這邊請。」
梅老員外的後半截話這時正好說出口,「——不論男女,都要跟我梅家的姓。」
洛信原心裡早有準備,淡定應下,「可以。」
常伯走上兩步回稟,「親家叔公來了。」
往旁邊一閃,露出身後站著的目瞪口呆的大宗正。
大宗正得了聖上叮囑,今日宮宴進行到一半時,眼看聖上離席,自己也跟著提前退席,特意換了身簇新的赭色五福團花錦袍,以嫡親叔祖的身份,趕在日落黃昏時分趕來城南甜水巷。
結果剛進門頭一句,他聽到了個啥?
大宗正的手都在抖,站在院門邊,顫聲道,「不……不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沒……沒寫完(滄桑點菸.jpg)
今天晚上接著寫完結章,啥時候寫完啥時候發出來,等我!
【頭頂芝麻湯圓感謝投餵】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小白、白薈、Justmushv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tingtingshu、?Lee.10瓶;水草打瞌睡9瓶;緗笙3瓶;57570913、今天減肥打卡了嗎、撲簌簌、再睡5分鐘、38282162、凌霄、長夜昭昭1瓶;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2s 3.633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