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戰艦 第一章 王牌艦隊裡的閒置單位也是閒置單位
楔子
滴滴滴的鬧鈴輕輕響起，李朔鬱悶地哼了一聲，從工作檯上抬起頭髮凌亂的腦袋。
他已經連續工作好幾天了，新飛船的各種設計運算仿佛一項浩大的工程，永遠沒有完結的盡頭。抓了抓亂糟糟後腦勺，李朔伸了一個懶腰，揉著酸痛的肩膀，隨著主人的甦醒，工作檯上的電腦自動開啟，在他的眼前投射從一片全息投影。
那是一艘新型飛船，有著扁三角形的流線型艦體，銳利的側邊仿佛古代的箭頭一般。但它還是一個三維全息模型，沒有投入實際生產。
李朔看了一眼窗外，恆星明亮的光芒正慢慢浸過整個母星的表面，蔚藍色的星球，生命的搖籃。
從太空城一眼望去，真的很美。
也許腳下的城市已經醒了，每個人人忙忙碌碌，上班，上學，為了生活和家庭嘰嘰喳喳……李朔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窗外幻想著，突然想起今天還有一個小小的任務，確定飛船的最終名稱。
太空跟隨著母星的自轉，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口灑在工作檯上。
「就叫你曙光號吧。」
迎著初升的光芒，李朔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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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王牌艦隊裡的閒置單位，也是閒置單位
「偵查範圍內電磁環境正常，γ射線無異常情況，帶電粒子強度：6級，巡航速度15.288萬米/秒，請各艦船注意保持距離……」
「切，有完沒完啊。」
將廣播一關，隨手一揮，一包營養液仿佛氫氣球般悠悠地飄進了全息投影中，沈鴿深深地打個哈欠，再加上一個懶腰——他感覺自己多少有些視覺疲勞了。
沈鴿是這艘戰艦的副艦長，CIC主管，戰鬥信息中心CIC（CombatInformationCenter）是對戰場各種信息情報進行收集整理的機關，在曙光3號上位於艦橋前部的CIC，主要負責索敵、武器管制、無人機管制等工作——說白了，就是戰艦的火控部門，也是作戰時壓力最大的部門。
可是現在，別說敵人，連太空垃圾的影子也沒有。
「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艦橋亂丟垃圾。」艦長韓橙的身影越過火控台，在微重力的藉助下，非常輕鬆地躍上指揮台——順手一把抓住了毫無頭緒到處飄的營養液包裝袋，「整個艦隊的內務評比咱們可是墊底……」
沈鴿得意揚揚地吹了一聲口哨。
「你怎麼把廣播關了？」作為艦長，韓橙一眼就看到了總控台上廣播關閉的提示。
「我在聽滿天星美少女組合。」沈鴿敲了敲自己的耳機。
韓橙手指輕輕一推，艦隊艦的公共廣播立刻像噪音一般從各個角落裡鑽了出來：
「255秒後艦隊將駛過A－H－147號中子星引力範圍，請各戰鬥單位注意引力參數……」
「被中子星的引力扯住可就不妙了……」韓橙默默嘀咕了一句。
正說著，曙光3號的其他船員陸續從自動門後飄了進來：通訊員季雪馨，CIC的炮手佳娜，領航員聞小可，還有舵手兼輪機長的歐陽天。
「啊啊，我再也不想吃樹莓罐頭了——」歐陽天一邊抱怨著一邊坐到了位於艦橋最前方的駕駛員座位上。
「樹莓是防輻射的……」季雪馨弱弱地嘀咕了一句。
「就算可以防住一切宇宙射線的輻射天天吃也會吃到噁心得要吐啊——」啪地一聲，歐陽天扣上了安全帶。
「誰叫咱們船上沒廚子呢。」佳娜同樣飄落到CIC屬於自己的座位上——CIC的位置還空了好幾個，上面堆滿了各種儀器，「有本事抱怨的話就想辦法努力混到艦隊長的旗艦上去，那裡可沒有機器合成出來的垃圾食品。」
「不過話又說回來……」歐陽天扭頭，去看正在監視各種參數的韓橙，「艦長，你不是在旗艦呆過麼？」
「嘛，旗艦的廚子和機器相比也就是半斤八兩——」沈鴿摘下耳機，背著後腦勺翹起了二郎腿，「大天，別忘了我也是旗艦上下來的——說起來都是淚啊——」
歐陽天沖副艦長伸出剪刀手，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忘了您老人家是第八艦隊的。」
沈鴿立刻炸毛：「我才25歲好不好！要不是第七艦隊缺人——」
「旗艦SHJ－701北極光號發來通訊。」一直沒說話的艦長韓橙突然開口，同樣地，一條命令也實時同步到所有人面前的信息面板上，「第七艦隊進入二級戰備狀態。」
「又是二級戰備，這一片連個鬼影都沒有啊……」領航員聞小可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然後就此閉嘴，帶上了掛在椅背後面的宇航頭盔。
這是一艘人手嚴重缺員的戰艦。
天琴共和國的中型戰艦足員一般十二人，最多可以到十五人，而這艘隸屬於第七艦隊的SFM－703，曙光3號滿打滿算才六個人，除了艦長副艦長是經歷過幾次軍事行動的老油條，其他人都是軍校還沒有畢業的學生。自從三年前哈西姆人炸了天琴人談判代表團的飛船造成全體人員團滅之後，兩個本來就沒有建交的國家乾脆關閉了一切對話渠道，戰爭，也就成為了迫在眉睫的事情。
總參裝備部研發的曙光系列飛船就是為戰爭準備的——四台超光速曲速率矢量發動機，複合積層裝甲，以及電子戰系統和強大的火力——高速突防，撕開敵人的火力網，如同戰場上的一把利劍或是尖刀，這就是這艘戰艦在戰場上的作用。
但是很顯然，曙光3號目前還在調試階段，各項飛行參數也沒有收集齊全，這也就是為什麼一艘承擔了高速突防任務的戰艦會交給一群戰場經驗不足的軍校生，而且嚴重缺員。
本來應該坐人的座位上被各種儀器取代了，各項飛行參數正通過量子網絡實時傳回參謀總部的信息中心。看著CIC火控的各項參數不斷閃爍，沈鴿突然有種「生不逢時」的感覺。
如果不是戰爭近在眼前，他也許還在老家快樂地泡妹子吧……
旗艦再次發來消息，二級戰備解除。
「呼……」沈鴿再次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摁下頭盔側面的開關，頭盔前方的透明面罩迅速縮了回去。
「艦隊通過中子星的引力範圍了。」聞小可慢吞吞地說了一句，同樣打開了面罩。
對於這種突發性疑神疑鬼的二級戰備狀態，歐陽天向來嗤之以鼻：「切，明明沒有敵人，艦長大驚小怪幹嘛……」
「如果我是敵人的話，我會在矮星的引力範圍內設伏。」韓橙冷冷地說，「被中子星的引力扯住可不是鬧著玩的。」
「咱們不是有曲速率發動機麼？」季雪馨問。
「不是所以飛船都可以超光速，妹子。」沈鴿豎起手指晃了晃，「目前的戰例也只是無人飛船上的。」
佳娜這時扭過頭來：「啊，我知道，是黑障吧？」
「確切地說是，載人飛船從來沒有飛過超光速。」說罷，沈鴿扭頭去看韓橙，「包括你們在羅斯亞爾那次，也只是飛到臨界狀態。」
歐陽天笑著插嘴：「而且聽說你們全體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如果有可能，韓橙會把羅斯亞爾這個詞從他的記憶里永遠地刪去——那是他的恥辱，能守住卻沒有守住的地方：隨著五艘巨大的登陸要塞砸向星球地面，那個留給他無數美好回憶的星球就此從天琴人的勢力版圖內消失，韓橙本人雖然沒有因為戰術失誤而上軍事法庭，卻也因此被降級一等扔到曙光3號去當一名閒置的艦長。第七艦隊號稱共和國的王牌艦隊，可是王牌艦隊裡的閒置單位，也是閒置單位……
至於副艦長沈鴿，則是因為個人衛生不遵守軍人的行為規範——有他在的飛船，每次內務評比都會被這傢伙拉到墊底，哪怕是艦隊長所在的旗艦也不例外。
我可是第八艦隊的王牌CIC啊！沈鴿少尉在內心深處默默地淚流滿面。歷次演習和模擬戰，老子帶領的火控團隊可都是全集團軍第一名啊！就因為個人衛生問題把老子發配到這種地方軍政部的人情何以堪啊——
「積魯瑪11號快到了，還有20分鐘。」
聞小可的話打斷了沈鴿內心深處的淚流滿面，雖然還沒有出現在目視範圍之內，但在艦橋頂部下的全息星圖上，第七艦隊的光標正向太空城積魯瑪11號快速接近。這是一座由來自各個星球的太空難民們組建起來的太空城，人口40多萬——這在天琴人眼中算不上什麼，可是對於失去自己家園的人們來說，年久失修超負荷運轉的積魯瑪11號是茫茫宇宙中唯一的棲身之所。
在積魯瑪，甚至連呼吸的空氣都要繳稅，可是對於生活在上面的人們來說，他們的命運根本沒得選。天琴共和國的第七艦隊是為了運送太空城新的空氣淨化循環系統而來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接受了天琴人的援助，積魯瑪11號的土皇帝們就不得不考慮站隊的問題。
畢竟，這座太空城正好處於一條繁忙的商貿航路上。
曙光3號跟隨艦隊穿過危險重重的矮行星重力區，一座圓環形的太空城出現在了視野範圍之內：周圍蜂窩一般的太陽能電池板吸收著恆星的能量，將灰白色的太空城簇擁在中間，因為建造年代比較久遠，太空城外殼的某些部位已經脫落，露出歪扭七八的管道。兩行平行光標不斷閃爍，標註出飛船的入港航路；旗艦北極光號下達了減速命令，所有飛船在太空城外圍調整飛行姿勢，準備入港。
「我看這個地方比我爺爺的年齡還大。」
看著飛船舷窗外不斷接近的灰色物體，舵手歐陽天嘲弄地哼了一聲。
「好像是第一次星際戰爭之後建造的。」聞小可同樣伸長了脖子在往窗外看。
「乖乖，整整四百二十多年前的老古董啊。」沈鴿伸了個懶腰，轉而又問，「大天，你的出生地也是太空城吧？」
「家園10號。」歐陽天說，「雖然沒眼前這傢伙大，可是比它新多了。」
「注意保持飛船間距。」艦長韓橙冷不丁冒出一句。
「是是——」
數艘飛船安靜地駛入港口，剩下的在太空城外圍承擔警戒任務——畢竟現在是局勢緊張的非常時期。如果不出意外，曙光3號將等待空氣循環設備安裝完畢之後，和第七艦隊一起返航。
「咱們艦的任務是什麼？」
待飛船在港口內停穩之後，沈鴿問。
「待機。」韓橙說。
「可以出去麼？」
「旗艦的命令是所有待機人員不得離開港口，我們承擔警戒任務。曙光3號是實驗飛船，不能讓外人看見了。」韓橙起身飄向通往走廊的伸縮門，順手摘下掛在椅背後面的宇航頭盔，戴在頭上。
「啊啊，不能出去玩麼？」沈鴿發出一聲哀嚎。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鴿子。」佳娜同樣起身，在微重力的作用下身體飄向艦橋後面的自動感應門，「這個地方也有哈西姆人，說不定正用武器瞄著咱們了。」
聽她這樣說，沈鴿不由得哼笑一聲：「明明都已經在好幾個地方打起來了。」
「他們沒有宣戰，咱們也沒有宣戰唄。」佳娜聳聳肩，身影消失在自動門後面，「我要下去透透風了，回頭見。」
「喂喂，等等我！」
「你們兩個！頭盔！」歐陽天衝著沈鴿和佳娜的背影大喊，可是自動伸縮門已經刷啦一聲關上了。
「大天，你就隨他們去吧。」季雪馨憐憫地看了歐陽天一眼。
當門再次打開的時候，艦長副艦長還有炮手的身影已經沒有了，通往艦橋的走廊上有直接下到無人機機庫的電梯，如果沒有什麼緊急情況，曙光3號的人員一般從那裡出去。
「你們倆不出去麼？」歐陽天回頭，看著季雪馨和聞小可。
「這是旗艦發來的值班表，我們兩個得值班，不能下去。」季雪馨一邊說，一邊打開一張全息表格。
「那我就出去轉轉了，半個小時後回來替你們。」
韓橙帶著頭盔下艦的決定是正確的。
由於空氣循環系統過於老舊落後，整個太空城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惡臭，仿佛從年代久遠的棺材裡飄出來一般。可是積魯瑪11號的土皇帝們可不在乎這些——在卡爾．羅蘭大元帥統治哈西姆帝國期間，曾經為了解決財政問題將太空城的管理權拍賣出售，如今，他的妻子，米蘭妲．赫阿皇太后要把這些被自己丈夫出賣的管理全統統回收。
這對於目前統治太空城的土皇帝們來說簡直是要命——從血統上來說大多數人根本不是貴族，如今的位置是砸下重金買來的；管理權一旦回收對於這些傢伙也就沒了稱霸一方作威作福的資本，至於反抗的話——說不定會被武僧團或是皇家衛隊直接扔進太空。
橫豎都是死。
不過，天琴人的存在給了這些僭主們第三個選項：天琴人並不干涉太空城的內政，只要能保證他們的航路和利益就行，至於條件嘛——無非是換換管理系統，空氣循環系統啥的，至於這些系統的控制權在誰手裡，太空城的主人們似乎根本不在乎。
畢竟，目前的形勢，讓這些統治者們更關心自己眼下的利益。
積魯瑪11號在太空中運行了二百多年，統治它的家族已經深深地在這裡紮下了根。韓橙曾經在老一輩的艦長那裡聽說過這個家族的傳奇：依靠販賣奴隸和礦石起家，積累的財富甚至可以武裝好幾支艦隊。不過現在呈現韓橙眼前的，是一片頹廢與破敗：由於宇宙輻射造成的金屬老化，碼頭上的金屬扶手一碰就散架；本來應該密封的區域牆上閃著裂縫，空氣正噝噝噝地往外冒……沈鴿和佳娜忘了戴頭盔，被難聞的空氣嗆得直咳嗽，再加上碼頭本來就是一個氧氣稀薄的地方……
「我受不了了！」
佳娜嚷嚷著，轉身就往曙光3號的方向飛去。
「喂，等等我！」沈鴿跟在她後面嚷嚷著，卻被迎面飛來的歐陽天揣了一拳。
「我祝你們兩個有情人終成兄妹。」
「滾——」
歐陽天的力道並不大，可是在無重力的環境中，沈鴿的身體卻像偏離航線的飛機，轉著圈向相反的方向飛去，直到被一個人扯住了腳踝。
「你們幾個。」
「何緒上校！」
因為沒法落地，韓橙和歐陽天只能在半空中向副艦隊長行了一個軍禮。
「我知道你們在飛船上呆得快發霉了，可是這裡是別人的地盤。」上校胳膊一揮，把沈鴿扔了回去，「要想玩也得等回了家再玩，這次任務結束之後你們可以申請休假。」
「真的？」沈鴿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地遊蕩，喜出望外地問。
「艦隊長已經向總部提出申請了。」何緒一邊說，一邊沖沈鴿做了個手勢，「你小子還是趕緊回去把頭盔戴上吧，當心缺氧。」
「明白明白！」
藉助著太空衣後背上的微型推進器，歐陽天和韓橙落到了碼頭的地面上。
「您是說……我們回去之後可以休假？」歐陽天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艦隊的副艦隊長，「我妹妹過生日我都沒法回去……」
「我老媽過生日我也沒回去啊。」何緒坦然地攤開雙手，「再說現在是非常時期——也就是說不是戰爭能否爆發，而是什麼時候爆發的問題。」
「我可不喜歡打仗。」歐陽天癟了癟嘴巴。
「沒有人喜歡戰爭。」何緒說，目光卻一直看著沉默不語的韓橙，「可是當一切對話和談判的渠道統統關閉的時候，戰爭也就是雙方唯一能聽得懂的語言了吧？」
不，不是這樣的……韓橙默默地想，可是一時又找不出反駁自己頂頭上司的理由：在羅斯亞爾，很多哈西姆人都是他的朋友：薇蘿妮卡太妃，她的侍女蘇蘇，帥氣的衛隊長安迪，愛彈琴的多魯特……可是這些人根本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羅斯亞爾也是。
他甚至回憶不起來羅斯亞爾陷落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絲疼痛從韓橙的大腦伸出泛起，那麼清晰，卻又不屬於他自己。何緒上校還在交代碼頭守衛警戒的事兒，韓橙卻聽到了遠方傳來的一聲呼喊：
救救我。
這不是通過空氣傳遞的聲音，而是直接傳達到了他的大腦，女孩子的聲音：
救救我。
沒有經過大腦任何思考，韓橙摁了一下腰帶上的控制按鈕，整個人向碼頭旁邊的一條通道飛去，撇下話還沒說完的上司和目瞪口呆的同事。
「喂，你去哪兒——」
歐陽天衝著他的背影大喊，何緒先是一愣，然後抬手去看手上的平板電腦：
「4號通道入口——糟了，難道那裡沒有人過去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