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戰艦 二十九 家事（四）

    在眾目睽睽之下，喬恩居然把衛凌雲給強行推了出去。韓橙和蘭樰目瞪口呆的同時，也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另外一個人——

    果然齊文宇選擇跑路是明智的……要是我，我也會跑路——這完全是別人家的私事，而且當事人還是所有人的頂頭上司……

    怎麼想怎麼覺得八卦滿滿。

    輕輕吟唱的歌手此時知趣地下走台，悄悄消失在酒吧陰暗的角落。把人推出去之後，喬大叔大大咧咧地回到桌子前一坐：

    「趕緊吃，吃完之後咱們逛街！明天還有一大堆事兒呢！」

    「實在是吃不下了……」茜露露早就消滅了自己面前滿滿一盤子的丸子還有海鮮焗飯，整個人乾脆趴在了桌子上，一臉心滿意足的表情。

    紹薇側過臉，透過酒吧的玻璃櫥窗向外看去：「你說……他們兩個會好好聊一聊麼？」

    喬恩嘿嘿笑了一下：「這條街道已經封鎖了，人進不來也出不去，我讓安全部的人凌晨四點之後再撤，估計他們已經恨死我們了。」

    聽大叔這樣說，在場的幾個小年輕不約而同地在內心深處咆哮起來：

    我們也得陪著你們這幫大佬熬到凌晨四點鐘好不好！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孩子……」紹薇長嘆一聲之後，砰地打開一瓶新酒，仰頭喝下一大口，「好在，我是獨身主義者。」

    茜露露腦袋在飯桌上一滾，一雙眼睛古怪機靈地看著她：「阿姨不覺得寂寞麼？」

    紹薇沖她淡然一笑：「因為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要去保護……家人，反倒會成為自己的軟肋和弱點。」

    茜露露癟癟嘴巴：「想不明白……」

    紹薇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正是因為你這丫小頭突然冒了出來，他們兩個才有碰面的機會吧……」

    「沐蘭阿姨一直很難過……」茜露露小聲地說了一句。

    「剛才那個叔叔呢？」紹薇乜著眼睛，問。

    茜露露一臉無辜地搖搖頭：「不知道……我感受不到……」

    紹薇和喬恩不約而同地怔住了。

    「我的擔心果然沒錯……」沉默許久之後，喬恩無奈地揉起了自己的眉心，「不把家事理順了，凌雲是沒有辦法撐到最後的，他的壓力已經夠大了，精神崩潰是遲早的事情……」

    大叔的話，讓韓橙猛然回想起他們兩個之前在班車裡的一番長談——

    看著你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老夥計……

    不知為何，喬大叔的所作所為讓韓橙多少有些感動：

    為了朋友能做到這個份兒上……

    不過作為旁觀者，舒衍則表示一切都和自己無關。

    「我們什麼時候能走……」

    她翻翻白眼，不滿地嘟噥著。

    「嘛，要不是你們幾個小年輕在場，說不定我真的會被他揍一頓。」喬恩起身，指了指自己的鼻樑，「以前沒被他少揍過。」

    蘭樰一臉的震驚：「總長居然會揍人……」

    「何止揍人。」

    紹薇在一旁捅刀子：「話又說回來，他揍的最多的人還是你。」

    「喂喂……你可是讓我這個和藹可親的大叔顏面掃地啊！」

    紹薇同樣沖他一翻白眼：「你活該。」

    舒衍不由得嗚咽一聲：「我想回家……」

    蘭樰舉手：「我也是……」

    喬恩沖她們兩個聳聳肩膀：「抱歉，丫頭們，我早就說過：這條街被封鎖了，一直到凌晨四點。不過出去逛逛還是可以的——你們誰想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茜露露高舉手臂：「我！」

    韓橙突然有一種想去撞牆的衝動——果然是無法理解的外星人！

    蘭樰腦袋一縮：「嘛……我還沒吃飽……啊哈哈哈……」

    就在她打哈哈的同時，茜露露突然跳起來，伸手往櫥窗外面一指：

    「是阿姨！還有叔叔！」

    幾個人連忙跑到櫥窗前面向外望去——夜色之下，兩個模糊的身影站在空蕩蕩的街道盡頭，雖然距離較遠看不清楚，可是喬恩不由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兩個見面，好好談一談，畢竟一路扶持著走過來的，最艱難的時候都能挺過去……」

    「接下來你想怎麼辦？」紹薇在一旁，小聲地問。

    「孩子，是壓垮沐蘭的最後一根稻草……沒有孩子，就算把他們兩個重新撮合到一起……」喬恩的拳頭，輕輕地敲在玻璃櫥窗上。

    「讓蘇橦回家。」

    沉默片刻之後，他說。

    聽到這個名字，韓橙不由得一愣：

    總覺得……自己在哪個地方聽說過這個名字，也許是重名？

    不對，我記得這個人，可是忘記了……

    喬恩沒有注意到韓橙的震驚，望著櫥窗外面的人影，繼續喃喃地說：

    「我也是當父親的人，失去孩子的痛苦我能理解，即便不是親生的，養了二十多年，親情也是有的……在外面漂泊那麼多年，中二病早就被磨沒了吧……現在只是缺少一個機會……」

    正說著，喬恩手腕上的個人終端滴滴滴地響了，剛一打開，喬萬妍那大小姐般理直氣壯的聲音大大咧咧地蹦了出來：

    「老爸，我和朋友出去組隊刷副本，晚點兒回家。」

    一看終端上的時間，喬恩不由得傻了：「喂喂……現在可是很晚了……」

    「我不管，反正讓你陪我打遊戲你不陪我打，我只能找小鳥去了！」

    撂下這句狠話，喬萬妍果斷結束了通話，留下老爸一個人獨自淚流滿面，縮到角落裡畫圈圈去了：

    「到底是哪個臭小子把我們家萬妍拐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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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橙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動不了，也無法說話。周圍，是此起彼伏的爆炸聲，還有人們此起彼伏的慘叫和哀嚎。

    我得起來……我得……

    韓橙努力地伸出手，摸到的，卻是粘稠的一片。

    是血麼……

    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晴海大叔，沒錯。

    蘇醫生，這孩子他快不行了——

    我只能盡力！

    還有誰活著？！洛夕呢？！

    洛夕……

    熟悉的名字，讓韓橙的心頭不由得一緊。

    倚在窗前的那個身影，曾經終日相伴，可是……

    洛夕在哪裡……

    韓橙努力睜大眼睛，可是眼前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黑，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回憶里離開了，又有什麼東西進來，但最終的結果，是那個身影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洛夕……

    一聲淺淺的嘆息，無聲無息地從韓橙的耳邊飄了過去。仿佛是一團淡淡的霧氣，小小的身影在韓橙的眼前慢慢勾勒成型。

    你是……依娜？

    畫。

    依娜的口型，在說這樣一個詞：

    畫。

    韓橙猛然睜開了雙眼。

    是做夢啊……可是……

    小女孩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現，她在向自己傳遞一個信息，一個只有韓橙自己知道的信息。

    畫……

    是那本預言未來畫冊麼？可是，我根本看不懂最後的畫面……

    想到這裡，韓橙活動了一下被自己腦袋枕得發麻的胳膊——他們四個小年輕還在酒吧裡面窩著，大佬們又不提走的事兒，搞得他們幾個回不了家和宿舍，只能暫時趴在飯桌上睡覺。茜露露和蘭樰兩個互相靠在一起，打著深深淺淺的鼾，舒衍更是直接——乾脆躺在了長長的原木長椅上面。

    韓橙一看個人終端上的時間：凌晨兩點半。歪著腦袋再一瞧，不光是喬大叔，其他幾個一人手裡拎著一瓶酒，地板上一層酒瓶子……

    喬恩嘴裡還叼著菸捲——合成菸草，氣味非常淡。

    「加班一天了，你就不出去逛逛？」他問。

    「逛你妹啊！酒吧一條街連個鬼影都沒有好不好！是誰喪心病狂地讓安全部的人四點鐘才撤的？！」

    一聽是徐君琳的聲音，韓橙頓時蔫了——自己還是在飯桌上老老實實趴著裝睡覺吧……

    「他們老是跟著，我們也沒辦法啊……」

    徐君琳可是不依不饒：「你們在這裡私自聚會喝酒，我可是在加班而且在受夾板氣——不帶任何提前說明就出來逛街，安全部的人已經被你們幾個給折騰瘋了。」

    紹薇哀嚎一聲：「我早就說過咱們幾個會被安全部門的人詛咒至死。」

    喬恩居然嘿嘿嘿地笑了：「所以小宇才提前逃了，那小子，早就料到……」

    跟著領導一起吃飯喝酒，看上去很美好，實際上，領導的胡亂折騰說不定會連帶著把自己帶進溝里——所以齊文宇才會提前開溜，韓橙他們四個則不得不窩在酒吧里等天亮。

    「說到小宇我倒是想起來了，茜露露是不是能把亦萱給……芙莉雅人能做到我們做不到的事情。」

    喬恩的話，讓韓橙的心裡不由得一驚，一層冷汗瞬間在額頭泛起——

    齊文宇曾經說過，齊亦萱直接參與了關天遙的暗殺行動。

    關天遙不僅僅是蘭樰的養父，還是曙光號AI和精神感應交互系統的設計者。

    假如齊亦萱被茜露露喚醒，那麼她的證詞，只有兩個選項：

    關天遙是死，還是活。

    關天遙的死活，直接關係到曙光號接下來的命運，而處於植物人狀態的齊亦萱是唯一一個行動現場的目擊者。

    水太深了……

    這些人一句輕描淡寫、再平常不過的話，往往會引起一大片無法預料的暴風驟雨。所以何緒才會再三囑託他和季雪馨，小心參謀總部的人。

    不僅僅要從敵人手裡活下來，還要從自己人手裡活下來。

    也許，早在曙光號還處於設計階段的時候，它的命運就已經被決定下來，不管艦長是誰，艦員們是誰，等待它的命運只有一個——

    執行任務，然後，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