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城破了。
大魏第一神將觀滄海,領著十萬大軍盡數殉國。
這個消息,被人快馬加鞭的送到了長安城。
高坐在太和殿上的那位身著金色長袍的男子拿著這封奏摺,身子瑟瑟發抖。
「父王節哀,保重龍體。」那太和殿下方一位少年看出了那男子此刻心底的悲戚與恐懼,他沉著聲音這般說道,聲線是不同於他這年紀應有的沉穩與厚重。
只是,這樣的勸解並未取到他想像中的作用。
男子的身子依然還在顫抖。
直到台下的少年數次呼喚之後,他方才如夢初醒一般愣愣的放下手中的奏摺,看向台下的少年。
「明兒西江真的真的破了嗎?」
男子這般問道,顯然還沒有辦法接受這個對他來說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
台下的少年聞言,臉色也變的極為難看,他苦澀的說道:「蠻軍星殞數位,裹挾這百萬雄師,觀將軍不過問道,手下士卒不過十萬」
「西江如何守得住?」
少年的話將男子心中僅存的那一絲幻想徹底撲滅。
那男子猶如被掏去了靈魂一般癱坐在那曾經讓他夢寐以求的龍椅之上。
「大魏亡了」
「大魏亡了」
他喃喃自語道。
他身旁的少年見此情景,也不顧得什麼君臣之禮,他順著玉砌的台階,快步走上了大殿,對著男子說道。
「父王、父王,你要振作,天下百姓還等著父王就他們於水火,祖宗基業還等著父王去光復。」
但男子顯然再也聽不進去任何的話,他搖了搖頭,繼續夢囈一般的說道。
「大魏亡了亡了」
「父王!」或許是因為太過著急,少年的聲音也在那時大了起來。
「我們在西蜀還囤積得有五十萬兵馬,加之太尉穆梁山與經綸院院長殷黎生兩位星殞,只要派出使徒,與陸如月講和,割去西蜀,然後調轉兵馬,加上長安城高牆厚,內需充足,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少年這話說得是一氣呵成,顯然在來面見這男子之前便已做足了功課,想好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
「況且西蜀的想要的是復國,自然不會願意偏安一隅,或者那到一個與蠻族並存的江山,如果可以,我們甚至還有可能說動西蜀,與我們一起合攻拓跋元武,屆時蠻軍退去,再想抗蜀之策,勝負之數猶若未知啊!」
這少年的話說得頗有幾分道理,畢竟蠻族是外族,西蜀若是在這時還與朝廷為敵,讓蠻軍禍亂中原,且不說這之後,他們是否又足夠的能力驅除這些異族,光是這放任蠻子禍害中原的罵名,也決計不是哪一個人能夠背負得起的。
但對於這個目前來說唯一的可行之策,男子就有若未聞一般繼續搖著他的腦袋,嘴裡還不停的叨念著那一句大魏亡了
少年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這位父親,心底說不出究竟是該可憐還是該憤怒。
最後他終於搖了搖頭,躬身說道。
「父皇先冷靜一番,保重龍體,明日我再來與父皇商議對策。還請父王以天下蒼生為重,切要保重身體。」
言罷,少年終於不忍再去看自己的父親一眼,轉身退出了太和殿。
嗚!
隨著太和殿的大門緩緩被關上,少年退出了房門,而諾大的太和殿在那時忽的暗了下來。
男子終於漸漸停下了嘴裡的夢囈。
他想起了兩年前那個夜裡,那位他的父王與司馬詡的對話。
司馬詡說,十載之內大魏國運盡失,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他的父王聞之開懷大笑,引以為大喜之事。
那時他心中惶惶不安,卻敵不過即將登臨大頂的喜悅,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這個皇帝,不過是那兩位大能用於博弈的棋子罷了。
深秋的寒風不知從何處吹入了這太和殿中,殿裡的燭火在那寒風下變得搖曳起來,也將這位帝王的臉龐映得忽暗忽明。
他又記起了許多年前,自己的父王立他為太子,在那宴會之後。
但諾大的太和殿裡賓客散盡,他的父王醉眼朦朧的問那時春光滿面的他。
「翎兒,你若為王,敵寇入城,你當何如?」
那時的他還不過二十五六,自然滿腔熱血,意氣風發。
他這麼回答道。
「若真有那麼一日,孩兒定然領著殘部與那敵寇決戰,以死祭社稷。」
他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答案,一個即使是他的父王也挑不出半分毛病的答案。
但那時的那位帝王卻搖了搖頭,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眯著眼睛說道:「你可知當年先漢的遺孤落在寡人手中,寡人如何對他?」
還曾無比年輕的他在聽聞這話之時,不由一怔。
他知道他的父王能有今天的千秋霸業,其實很大程度上都拜那位前朝遺孤所賜。
他將那位遺孤如同籠中金雀一般養著,以他的名義打著匡扶漢室的名頭,做著自己的帝王霸業,再待到最後,他將那位遺孤沉屍湖底。
年輕的太子臉色在那時變得極為難看。
而醉眼朦朧的帝王卻笑了起來,他緩緩說道:「若真有那麼一日,你便懸樑吧,留得全屍,不做孤魂野鬼,亦不淪為他人傀儡,悲慘度日。」
想到這兒,高座在太和殿上的男子終於從回憶中驚醒。
他伸出手顫顫巍巍的從懷裡掏出一樣事物。
那時一卷白綾,顯然這東西已經在他的身上放了許久,而到了現在,終於是用他的時候了。
男子這般想著,緩緩從那曾讓他朝思暮想的寶座上站起了身子,顫抖著走下高台,將手白綾一拋,於那太和殿高高的龍骨上穿落,他又打好一個死結,回眸最後看了一次那座龍椅,他仿佛看見了他的父王正提著酒杯,高座於上,正對著他微笑。
「孩兒謹遵父王教誨。」他輕聲說道,一如當年那為帝王告訴他這個答案時的回答一般。
那一年八月,西江城破,觀滄海戰死。
次日,做了僅僅兩年帝王寶座的夏侯翎於太和殿中自縊身亡。
其子夏侯明登基繼位,年號逐蠻。
追封其父諡號,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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