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讓的心頭一駭,他的星獸被蘇長安星獸纏住。
他的雙槍,一把天樞正在抵擋蘇長安的九難,一把貪狼正在抵擋十方劍所喚出十方劍陣。
他已無餘力在抵抗這把離他愈來愈近的,來自江東,名為夏侯血的長刀。
他眼睜睜的看著他那把刀在他的瞳孔中漸漸放大,眸子裡蒙上一沉陰霾。
這陰霾慢慢化作絕望,絕望化作不甘。
是的,他不甘心。
他怎能甘心。
天嵐院數位師尊的百年謀劃豈能毀於他手?他身為天嵐院的大弟子,理應撐起師尊們的遺囑。
可是他又能怎樣,為了成為星殞,他已經付出了所有,他再無他物可以失去。
他只能看著那把刀,在他的瞳孔中不斷的放大,直至,它來到他的眼前,斬向他的眉心。
他甚至已經能感受到刀鋒上傳來的陰冷氣息,這應當便是死亡的味道吧,他這麼想到。
或許是因為將死的緣故,他忽的感覺時間似乎慢了下來。
這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回憶某些事情。
回憶他是如何懷揣著夢想拜入天嵐,如何被那位總是滿臉胡茬的星殞看重,收入門下。
這在當時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為他做事向來嚴肅、謹慎、一絲不苟。而他的那位師傅,卻大大咧咧,雖是星殞卻喜歡混在市井之中,甚至常常因為一些口角與一些凡夫爭辯得面紅耳赤。
他覺得他並不會喜歡他,因為他也並不喜歡他。
相比之下,他曾經一度認為,玉衡開陽更像是適合他的師傅。
但偏偏他選中了他。
於是他成了天嵐院的第一位親傳弟子。
起初他並不認為這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或者說,在他看來那位叫做天樞的男子並不是一位稱職的師尊。
而事實上,做天樞的弟子,這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每天辰時不到就得起床,做好早飯,然後花上半個時辰的光景將自己通常喜歡睡到午時的師傅從睡夢中強行喚醒。
每天到了亥時,他又得挨著去到他師尊喜歡的酒館青樓,將他從爛醉中,或是某些並不太好看的女人的肚皮上拉起來,帶回天嵐。
對於當時才十一二歲的他來說,這其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特別是去到那些鶯歌燕舞的青樓里,他總是覺得有那麼一些難堪,或者說難為情,所以他每次都得讓自己冷著臉,似乎這樣才能給自己一些安全感。
再過了大概六七年的樣子,天嵐院的星殞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徒弟。而他也多了一位小師弟。
於是,更壞的日裡來了。
他的師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更和那位天樞師尊的秉性。
他的小師弟被他的師尊帶著喝酒,逛青樓,小小年紀,甚至還光著屁股便學會在青樓里摟著女人睡覺,甚至有一次,他還看見他的師尊與他的小師弟躲在藏書閣里翻看一些名為春宮圖的污穢之物。
其他的幾位師尊常常與他說道,這藏書府乃是清淨之地,怎麼能有這樣的東西。
為此他花了整整一宿,在藏書府中翻找,將那些被他的師尊師弟視為珍寶的污穢之物盡數找出,然後付之一炬,讓他心驚的是,那些書加在一起,竟然整整有一人多高。
他對自己的這位師傅愈發討厭,他覺得是他帶壞了自己的師弟。
那時候的天下並不太平,恩,這樣說來其實不對,應當是那時候的聖皇似乎並不想讓自己的兩個鄰居太平。
他的師尊總是時不時的被調往邊境。
而他每次都會抓住這樣的時機,好好教導自己的師弟,試圖將他引回正途。但每當他的師尊帶著從西域或者北地買來的稀奇之物送給自己的師弟時,自己的師弟總會在大道與玩物之間做出一個在他看來非常錯誤的選擇。
當然,這樣的玩物,他也會有,他的師尊從來不是一個偏心的人,甚至連春宮圖都不曾少他一份。
但他向來對此嗤之以鼻,甚至還會冷著臉嘲諷幾句。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他總想在有一天成就星殞,收一個徒弟,然後他會好好教導他,以身作則給自己的師尊看——怎樣才是一位好師傅。
但他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的師尊,如往常一樣被調往邊境。
可與往常不同的是。
這次回來的,只有他手中的這兩柄長槍,與一段風雨將至,死守天嵐的遺言。
他本以為,他並不喜歡自己的師尊,他不會因此難過。
但很奇怪,那一天,他少見的沒有修煉,而是躲在了自己的房間裡,抱著那對槍整整哭了一宿。
自那天以後,他的槍再不離身。
他這麼想著,心裡生出一個疑問,凶星的英魂能去到那片星海嗎?
他還想再見他一面,當著他的面告訴他,他真的是一個很糟糕的師傅。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是一位更糟糕的師兄,他殺死了自己的師弟,卻依舊守不住天嵐。
時間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可為什麼那把刀還沒有割開他的頭顱呢?
他忽的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對,他的雙眸猛然睜開,眼前的那把刀已經停在他的眉心,卻未有斬下,遠處那位少年的面容依舊猙獰,卻如同定格了一般,一動不動,連眼眸中的光芒也不再閃動。
時間。
真的停住了?
他的心裡猛然生出這樣的驚駭。
可他依舊不能動,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思緒並沒有因此而停住。
就在他在疑惑為什麼會有這樣變故的時候,一道靴子踏破積水的聲音忽的響起。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轉過頭,朝著那個方向望去,只見一位老者便在這時,穿過雨簾,緩緩從遠處走來。
他腳步很慢,每一步跨出的步伐也不大,與那些尋常的老人似乎並沒有什麼分別。
但偏偏,他的速度卻很快,只是數息不到的時間,他便來到了他的身前,凌空立在那裡,眯著那對好似藏著星辰的眼睛看著他。
「你做得不錯。」老者這般說道,神情像是有些遺憾。「但你的心不夠狠。」
「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幫你。」
徐讓的瞳孔在那一刻猛然放大,他怔怔的看著老者,像是即將發生某些極為可怖的事情一般。
他開始瘋狂的搖頭,他那常年如有霜雪凍結的眼眸中竟然在這時流下一滴滴滾燙的淚珠。
「侯如意是天樞在北地撿來的。」老者很是隨意的說道,聲音平淡又從容似乎根本未有注意到徐讓那即將崩潰的臉色。「如果我沒記錯,他不是人,他是一隻雪蠑。而雪蠑的身體是可以無限再生的。對嗎?」
說著,老者看向徐讓的眼神中光芒更深,就像是一隻即將將他分食的惡狼。
「不...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即使面對蘇長安的刀也向來面不改色的徐讓,在那一刻,開始入孩子一般苦苦哀求。
「我早就與你說過,選擇了我,你便沒有了退路。你心太軟,是成不了真正的貪狼,成不了貪狼,你又如何守住天嵐?」老者這般說道,眸子裡的殺機湧現。「沒關係,師叔幫你!」
他話音一落,一直手被他從長袍中被他伸出,他朝著虛空一提,那躺在地上似乎已經死去的侯如意的屍體便在這時飛到了徐讓的眼前。
然後,在徐讓絕望的眼神中,那具屍體猛的如琉璃一般轟然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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