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所謂地下河,只不過是相對而言。
若以較高的懸崖作為參照物,這確實是一條地下河。
但若是將外面的河水與河灘作為參照物,這條河就得算是一條地上河了,絕對要比外面的河水水平面高了不少。
吳良預估至少得有百米左右的水位差。
因為他所在的這條通道,與外面的河水與河灘就有大概百十來米的垂直距離,而這條暗河的水位的則只是比這條通道低了幾米的樣子。
只是這條暗河的水究竟流向何方,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現在在吳良眼中,這條暗河的水面十分平靜,肉眼看不出明顯流動的跡象,或許只是一灘藏於岩石之中的死水罷了。
除此之外。
吳良還在暗河的河畔邊上看到了一條明顯有人類活動過的小徑。
這條小徑十分對付,看起來只不過是在一些難以通行的地方進行了簡單的開鑿,開鑿下來的碎石也並未經過處理,只是極為隨意的堆放在一旁。
而在這條小路旁邊的岩壁上,每隔一段距離也是鑿出了一個小洞。
小洞中插著一根木棍,木棍的頂端則有著十分明顯的燒焦痕跡。
這應該是曾經用來照明火把。
火把頂端浸過火油的助燃物燒盡之後,如此豎立放置的火把便很難繼續向下燃燒,於是便留下了這樣一截木棍。
吳良仔細觀察了一圈可視範圍內的環境。
確認並不存在什麼明顯的危險之後,終於從通道裡面鑽了出來。
與通道相連接的便是一條傾斜向下石階,這條石階也就只有幾米長,工藝同樣十分的粗糙,僅僅只是能走而已。
而開鑿出來的碎石,也同樣十分隨意的堆放在旁邊。
吳良一邊向下走,一邊也在觀察石階上鑿刻痕跡,這些痕跡看起來似乎也是他剛才在通道里那具只有上半身的乾屍身旁找到的鑿子所留。
所以,腳下這條粗糙的小徑,大概率也是那具乾屍的傑作。
不過這樣的工作量可非同小可,若只是一個人來完成的話,還不一定要干到什麼時候,所以吳良覺得,那乾屍八成還得有同夥,只是這些同夥究竟在什麼地方,就不太好說了。
如此下了台階。
吳良很快便又來到一個插有半截木棍的小洞旁邊。
如他所料,這小洞上留下的鑿刻痕跡也同樣與鑿子吻合,這也是乾屍與吳良所想的乾屍同夥所為。
事到如今。
吳良已是越發懷疑那條通入這個溶洞的通道就是一個墓道,而那乾屍也是一個同行。
因為一個正經的工匠把活乾的這麼粗糙,甚至連鑿刻出來的碎石都不處理,肯定是沒有辦法向僱主交差的,就更不要說還想拿到工錢了。
除非,這是一個僱主根本就沒有過來驗收的爛尾工程。
帶著這樣的想法,吳良繼續沿河畔小徑向裡面走。
如此走了大概十幾米的樣子,又登上一截蜿蜒向上的台階之後,吳良又發現了一具很不完整的人類屍首。
這具人類屍首已經不能稱之為乾屍。
因為這裡的環境一點都不乾燥,這具屍首雖然同樣已經只剩下了骨頭,但這些骨頭一點也不乾燥,相反表面還結了一層青苔,看起來就像一具刷了一層綠漆的人骨標本。
吳良並沒有輕易碰它,只是靠近了一些查看。
這具屍首的死狀也很慘烈,他的整個右肩連同胳膊都已經不知所蹤,甚至就連右側胸腔也沒了大半。
另外可以明顯看出,斷裂處骨骼組成的橫截面呈現出了一個半圓形。
這感覺就像是被一張巨大的嘴巴咬了一口似的……
在這具屍首的旁邊,吳良並未發現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只有一根鑿子。
這根鑿子與他此前拿到的那根鑿子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上面的鏽跡略微嚴重了一點,但也僅僅只是一點而已,依舊可以正常使用。
「看來這就是同夥了……」
吳良心中如此推測著,站起身來繼續向前探索。
不過這一次,他又多了幾分小心。
因為這具屍首的死亡狀態令他越發懷疑這裡面存在著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而這東西非但力量驚人,體型應該也是十分龐大……
吳良聯想到了此前在懸崖上看到的「河神」。
「河神」的體型就十分龐大,一張會露出詭笑的臉足足有下水道井蓋那麼大,嘴巴可以直接咧到腦後,一口咬下一個成年人的半個身子應該不在話下。
但問題是,「河神」能夠進入到這個溶洞裡來麼?
吳良對此表示懷疑。
因為光說這條暗河的話,按照常理來講應該是不可能與外面的滄浪河相同的,否則兩條河的水平面便會保持一致,不可能有這麼大的高度差距。
但如果不是「河神」的話,這對於吳良來說也同樣不能算是什麼好消息。
這說明這個溶洞之中還有另外一個更加危險的東西,從某種層面上來講,這也算是一種內憂為患。
更重要的是,吳良對溶洞裡面的這個更加危險的東西完全一無所知。
這無疑會進一步增加了他不慎陷入危險的可能性……
「咕嚕……」
吳良是個有血有肉的人,是人便會有恐懼的感覺,尤其是在面對某種未知而又危險的事物時。
不過事已至此,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就此放棄。
公輸冢!
這可是傳說中的工匠祖師爺魯班的陵墓,哪怕放眼天朝歷史數千年,這位祖師爺也同樣是說得上名字的大人物。
更重要的是,後世考古界根本就沒有找到這座陵墓。
所有對他的了解都只來源於正史中的隻言片語,剩下的全都是毫無根據但卻傳得神乎其神的民間傳說。
吳良內心迫切想要找到公輸冢,從而了解更多關於魯班的事情。
這正是他前世選擇考古專業,穿越之後又甘心為曹老闆所用,加入瓬人軍不斷以身犯險的主要原因。
他想了解最真實的歷史,探究歷史的真相。
而不是明明有一探究竟的機會,卻眼睜睜看著歷史的真相埋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這會令他抱憾終身。
於是略微定了定神。
吳良強行將心中的不安壓制下來,抬腳邁過這具屍首繼續向深處行去。
……
隨著繼續深入,吳良接著又陸陸續續遇到了幾具屍首。
這幾具屍首同樣呈現出殘缺不全的狀態,有的沒了胳膊,有的沒了腿,有的失去了半個身子,甚至有的直接沒了腦袋。
他們應該都是同一撥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帶了一些工具,最多的便是那種相同規格的鑿子。
這證明吳良此前的判斷沒有錯。
他們組隊來到這個地方,在懸崖上建造了那片懸棺,然後挖出了那條藏於懸棺後面的通道,一同進入了這個溶洞,然後又死在了溶洞之內。
吳良現在還無法確定他們的身份。
也不知道這夥人究竟有沒有全部死在這裡,畢竟有人死在了那條入口處的通道,便有可能在那之前逃了出去。
但有一點吳良卻越來越確定。
他們的目的恐怕正是藏於附近的公輸冢,因為他們的手法與隨身攜帶的那些工具,都與盜墓賊極為相近,尤其是此前發現的那個羅盤,以及使用硃砂的墨斗……
如此之下。
吳良沿著那條河畔小徑走了大約幾十米的樣子,居然已經來到了這條暗河的盡頭。
暗河被一片地勢略高一些的濕滑岩石阻擋了下來,看起來前方似乎已經沒有了去處。
但那條河畔小徑卻並未因此中段。
小徑繼續向前延伸,一條同樣十分粗糙的石階上了那片阻擋暗河的濕滑岩石,不知究竟通往何方。
吳良小心翼翼的登上石階。
很快便來到這片濕滑岩石的頂部,然後……一雙眼睛驀的睜大!
隨侯珠的照射範圍比火把要強出不少,哪怕在絕對黑暗的環境中,若是沒有地形阻擋也能照出幾十米的距離。
但此刻。
吳良眼中除了周圍的濕滑岩壁之外,擺在面前的便是一片傾斜向下的巨大斜坡。
這斜坡的傾斜度看起來差不多有六十度左右,上面除了凹凸不平的濕滑岩壁,便只有一條只能容一人同行的狹窄石階!
這條路可比後世的一些名山古蹟難走多了。
雖然吳良在後世遊覽名山的時候,並非沒有見過接近六十度的傾斜石階,但那樣的石階兩邊通常都設有可以落手的護欄與鐵鏈,並且有些景區為了遊客的人身安全,還會提供安全繩一類的措施加以輔助。
像這種不但斜度很大,十分狹窄,還連一丁點落手的地方都沒有的石階,他還真是頭一回遇上。
在這種濕滑的石階上,稍有不慎便會滾落下去,連搶救的機會恐怕都沒有。
而最令吳良震驚的則是。
在隨侯珠光芒的照射下,這個巨大斜坡與這條狹窄石階竟無法看到盡頭,石階一直延伸進入了隨侯珠光照範圍之外的大片黑暗之中。
這大片的黑暗就像一張敞開的血盆大口,正在迎接著吳良的到來。
這一刻。
吳良忽然有點佩服此前見到的那些屍首。
種種跡象表明,這條不知到底有多長的石階應該也是他們鑿刻出來的,光是目前見到的工程量,若是換了瓬人軍,吳良覺得就算是沒日沒夜的挖掘,恐怕至少也得挖上好幾個月。
若那些屍首果真是盜墓的前輩。
吳良倒要真心感謝一下他們了,若是沒有他們一鑿子一鑿子開出這條小徑來,吳良恐怕就算明知公輸冢就在這個地方,恐怕也要大費周章才能進的來,這可不是個小工程,這次帶來的五十名兵士全部啟用,恐怕也未必夠用。
心中如此想著,吳良終於還是硬著頭皮走上了這條通向黑暗的狹窄石階。
如此傾斜的石階,又沒有可以落手的地方,他沒辦法像平時走路一樣正面行走,那樣實在是太危險了,因此只得手腳並用倒退著慢慢向下攀爬。
……
如此不多時。
吳良的腰便已有些酸痛,手心也已滲出汗來。
然而此刻抬頭向上面張望,他才走了不過二三十米的樣子,回頭再向下張望,石階的盡頭依舊是大片位置的仿佛要將一切吞噬的黑暗。
吳良真擔心這條石階就是沒有盡頭。
如此他便永遠都走不到頭,就像後世盜墓小說中描寫過的懸魂梯一樣,越是走下去,便越是進退不得,最終活活困死在這條石階之上。
不過想到前面看到的那些屍首。
吳良又覺得不太可能,那些人既然能夠鑿了這條石階,那麼就算這下面的黑暗沒有盡頭,這條石階也應該是有盡頭的。
因此只有走到了這條石階的盡頭,卻還沒有到達黑暗的盡頭時。
吳良才會不得不選擇放棄。
畢竟現在他也不確定這下面就是公輸冢所在,沒有理由與一個「前輩們」都無可奈何的無底黑洞死磕下去,不如先出去繼續查探,想其他的辦法尋找公輸冢。
揉了揉自己可憐的老腰,心中想著這次出去之後,恐怕至少得休息上一個禮拜才能找白菁菁干點違背白家祖訓的事。
吳良也算是歇息過了,繼續向下攀爬。
這一爬就是半個時辰。
吳良雖然沒有手錶來看時間,卻也知道與瓬人軍眾人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
不過事到如今,他是斷然不可能原路返回出去與瓬人軍眾人報平安的,否則這石階可就白爬了。
好在接下來典韋會先將楊萬里放下來搜尋。
楊萬里雖然身手不如典韋,但好歹有縮骨功傍身,想來進入溶洞之後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而且自己走過的路暫時並未遇上什麼特別的威脅,相對還是比較安全的,因此吳良也並不太擔心。
沒準兒楊萬里進來,還能為他提供一些助力。
正當吳良如此想著的時候。
「呲溜!」
踩在濕滑石階上的右腳猛地一滑!
「不好!」
吳良身體失去重心,大驚失色的同時連忙雙手用力試圖攀住上面的石階。
但此時此刻,雙手在濕滑的石階上亦是無處著力,整個身子已經不受控制的開始向下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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